I hope,I think,I know
几世纪前的建筑因地方文物保护局筹资完毕,终於开始翻修。粉刷墙壁的工人踩上脚手架,他们的活计在南欧夏日干燥的烈焰裏无精打采,昏昏沈沈。 有人脱下上衣遮住鲜艳的禁火标志,他们忙裏偷闲抽著烟,露出焦黄的牙。
贝尔菲戈尔在路上慢慢走。人口逐渐稀少的岛屿让人感到几十年的自在与萧索。路过正翻修的被保护建筑,忽然有东西从二楼跌落。
跌下来的是一个人。肢体扭曲发出令人惊怵的癫痫般的怪音。他站住脚,盯著蜷缩抽圙搐的人,没比盯著一只苍蝇更感兴趣。
与苍蝇较真,从他刚会溜出宫乱跑开始已经玩腻。理应路过的贝尔却在这时停下。如果有人能看见他的眼睛,那麼不难发现,此刻他的表情不比地上痉挛的陌生男人更轻松。问题是瞧见那双眼的人多半下了地狱。他低著头。
弗兰从后面跟上来,他和贝尔一样不疾不徐的走,因而总落在后。他见证了陌生人坠落到贝尔原地不动的全过程。
脚手架终於开始骚动,像滩蒸发成奄奄一息的水,忽然落下昆虫尸体搅翻死寂。装修中的工匠挥舞沾满涂料的刷子大声吼,有人将头努力向下探,更多人正从脚手架爬下来。弗兰尚不能完全分辨各种方言,他在四下逐渐高起的窃窃私语和大惊小怪中追上贝尔。
“简直是自杀嘛——尼古丁中毒。好热。”弗兰无动於衷的瞅瞅地上一小截烟头,它在骄阳裏冒出清浅的烟雾,火星几乎看不见。蔓延开的血迹很快淹没了它。
贝尔没反应。身躯神经质一般挺的笔直。晴日裏,弗兰幻觉那条脊椎将要发出喀嚓的折断声。
极致危险分子通常都是神经质的,正如所有天才一样。显然贝尔对眼前的死亡漠不关心,没有投入讥诮的嬉笑或者恶毒的毁尸灭迹。那才是正常情况下他该干的事。 弗兰没明白他为何一动不动;不,也不是,贝尔并非一动不动。术士敏锐的感觉让弗兰发现,他的双肩正在抖动,极微弱不易觉察的频率和幅度。 四周蜂拥的人潮扑盖而来,贝尔几乎被推搡,但他竟不闻不问。 弗兰决意不让惨剧发生——如果人们当真挤到贝尔身上那麼,平凡不过的流圙血事件,将变成一出真正的惨剧。
巴利安的地位在一系列变故后愈发蹊跷。除了摇篮事件持续至今的阴影,还有彭格列自身各种内忧外患。这些早在加入前就知道,如果曾经的术士没有挂掉他也不会搅进这潭淤泥,哦,本身玛蒙的死又是一场阴影,深挖下去可就不是自己应知的范围。 弗兰有义务不让任何话题事件发生,哪怕他丝毫不想管。
不怕死的抓圙住贝尔的手臂,弗兰使了个小技巧,两人一起脱离是非之地。
那条胳膊上的筋脉在自己掌心微弱抖动,杂乱无章又急促突然。但至少贝尔没像往常一样大发雷霆,把弗兰踹走,或者在他碰自己那高贵胳膊的手上插几把刀子。这叫弗兰庆幸,同时也犹豫。二人在无人街角站定。弗兰马上说,前辈你也有尼古丁中毒症吗还是并发症什麼的——
贝尔似乎缓过劲,他抬起头,忽然伸手给了弗兰一下子:“谢谢这份美好祝福。等你到了抽烟的年纪,我会在你那张脸上贴满戒烟贴片。”
“要是没学会吸烟可就辜负您一番好意,我会努力不步上前辈的后尘。”
“这很好,下次跟毒枭打交道的生意归你了,我会转告斯夸罗你的迫不及待。”
恢复往日谐谑的脸,所有身体器官瞬间充满残忍的活力,包括那条天生爱占上风的舌头。 弗兰松口气,动嘴皮子是种享受。眼光毒辣智慧超群的人都这样,不掐一架简直暴殄天物,对不起这份聪明。 不过这次,巨大的青蛙帽子上并未出现刀刀叉叉。贝尔似乎忘记刚才的一切,包括自己被一个新人用手直接抓住的事实。他皮笑肉不笑调侃几句,转身选了一条路,甩头示意弗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