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如纸的面色没有丝毫改变,紧皱的眉头却微微放松了一些。风春来抓过榻上之人的脉搏,眉头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如何?”狄公的问话好没底气,他已经亲手诊断过了,心里早有了个大致的判断,只想从风春来嘴里听到一点儿安慰的话罢了。
“李将军只怕是受了剧烈刺激,却竭力克制情绪,以致心脉再次受损。这一来二去的,早已留下暗伤,本应好生调养,而今却……哎……”
“元芳一直在服药?”狄公指了指风春来手中的药瓶。
风春来看了一眼狄公的脸色,瑟缩着点了点头。
“你怎么隐瞒着不说!”宰相大人站起身来,熊熊怒火几乎要把风春来烧成了灰。
“国老啊……”风春来咕咚一下,膝盖砸到了地上,“这,这是李将军不让卑职说的,卑职,卑职也是……”
“好了,”狄公调整了情绪,扶起了风春来,“是本阁太性急了,你且慢慢说来。”
“是……”风春来坐定了,深深吸了口气:“那是舍利塔出事后,李将军苏醒的第二天清晨,卑职过府为将军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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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您的身子不容小觑啊……”风春来的手指搭载元芳的寸关尺上,缓缓捋着山羊胡子。
“风太医,今天劳您来,便是又是相求。”
“不敢不敢,将军请吩咐。”风春来赶快躬身拱手,要这个朝廷皇家卫率的领袖跟自己一个小小太医说一个“求”字,自己可要担个“不敬上官”之罪。
元芳微微撑起了身子,看了眼关的牢牢的门窗,压低了声音说道:“风太医,元芳的身体自己很清楚,经此大创,只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他顿了一顿,语气中却没有半点儿哀伤,只是恳求道:“能不能求你帮我配一副药物,以壮体力。只要能撑过这几个月就成,我要帮大人破了这件案子,再找个能一辈子守护他的人,才……”
元芳的话越说越急,说到最后已然哽咽。
“李将军……”风春来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跟着发酸,急忙抽了抽鼻子:“也罢,下官给将军一瓶药,您心肺不适时便可服上一粒,如此大概能拖延三个月吧。”
风春来在药箱里翻出一个白瓷小瓶,递到元芳手中,嘱咐道:“李将军,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此药虽是皇家秘方,也不例外。您服用三个月后便不可再续,以免伤身啊。而且只怕三个月后,这药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到时候,您……”
元芳摆摆手,将药瓶紧紧攥在手里,静静的望着窗外。
“三个月,该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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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狄公肥胖的身躯猛烈的颤抖着,声音里仍抱着一丝侥幸,“可……可为什么我诊脉时没看出?”
风太医小心翼翼的退后了一点儿,道:“嗯,此药,会压抑病情,不到发作时,任凭怎样,都难以查出,何况还是暗伤隐疾……国老?”
“我刚才说……不要他做我的卫队长了……”老人的手试探着接触着榻上人虚弱的脸庞,可当刚刚触碰到那一片冰凉时,手却猛然缩了回来,“他为我病成这个样子……我竟然……狠心……不要他了……为了什么案子?案子?呵呵呵……”
凄惨的笑里充满了自嘲的味道,老人缓缓握住了元芳瘦棱棱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里,想要给他温暖。
“大人……”声音小的像是蚊子的呼唤,却如同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老人的手一紧,俯下了上半身,手臂穿进被子,将他环住。将一条湿手巾搭在他逐渐变得滚烫的额头上,让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架,把他撑了起来。
“如何……”
“没事……”带着气流的微弱声音从嘴唇里挤出,那孩子竟扯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微笑。
“孩子,我……我……”不知该怎么开口,一个我字重复了几遍,却没法再往下说了。
“卑职懂得……”似乎早已洞悉一切,那双眸子里带着平静和泰然。
不知何时,风春来和狄春都已离去,屋里只留下两个人静静的对望。
“大人……卑职没事……”再度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语,那人脸上的笑容竟越发灿烂。
“我……”
“卑职明白的。”难得讲的如此连贯,李元芳努力让自己睁大了眼睛,让自己能够更清晰的看着抱着自己的老人。“明白是案子……只是……忍不住心痛……其实……卑职该放心……可惜是假……若是真有一人……卑职死也瞑目……”断断续续,一句话说了好久,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发沉的眼皮,靠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地上还躺着他递给自己的奏折,那将成为案情进展的关键一步,可是,看着榻上病弱的孩子,如何忍心让他再受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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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奏折。”
上官婉儿递上了一道奏疏,颇感意外,武将写折子本来就少,何况还是一位检校武官。
武皇也是颇感意外,接过了折子,内里是端端正正的小楷,言简意赅。
武皇看罢,舒展了眉头,又瞟了一眼今早狄公呈递上来让她聊以自遣的奏本,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婉儿,预备朱笔,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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