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会一辈子无法忘记他今天为你流了二十分钟的泪水,你肩膀上的那片湿濡是如何的炽热。
这五年来,你一直想要在他身边担当保护者的角色,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用尽今生所有的能耐去换他一个宁谧的避风巷。你不勇敢,但你愿意无条件地成为他的巷湾,让他安全地停泊在你的肩弯内。那惊风骇浪的洪涛声、巨浪击上岩石的碰撞声,只要你听见就好,他只要在薰风下朝向和熙的暖阳就可以了。
你要他望向澄蓝的天,你希望他的那片是万里无云的一片蓝,如同他的未来、他的人生一样。纵然偶尔有白云,那几朵亦只会是天幕下的陪衬,温柔的蓝色依然是他世界里的主调。
你只要看到他的笑脸就能满足,其他事也不重要了。外面的风雨在你身上留下的迹印如斧痕般深,但你无暇在意你身上的裂痕。鲜红的血汨汨流下,你竟还能以细啜红酒的悠闲去欣赏从伤口中流出的艳丽,如蛇般由心脏绕到地上,直至黄土上开出了一朵暗红的玫瑰。
无所谓,只要尚存一息,你最后还能拥著他就好,那点事不算什麼。你的思路异常地不清晰,不然你不会如此豁达。可笑的是,说穿了这是自我蒙骗罢了。你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比较真实的恶梦,但事实上不是。
你望向外面的那片天,意外地蓝,却是阴郁如死水的蓝。你哼著无名的曲调,音符的色彩与抬头那片蓝得发沉的天意外地合衬。已是黄昏,但你看不见夕阳落下。是呢,上苍要惩罚你的大意,连在末路里最后一抺的残照亦要夺去。你不敢奢侈能看见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晖,纵然这只是你降到极悲微之地的哀求。你现在正走上人生的末路,但没有人告诉你前路的有没有终点,说不定你毕生就要在黑暗里徘徊。
你听到他的急促的脚步声、敲门声,他对你喊了一遍又一遍「哥快开门!」,你闭上眼睛,你能想像他焦急的模样,依然可爱。你确是心动了,你左手按著门柄,很想、很想扭开,但你不容房间里的混浊的迷雾沾污他那片在你细心保护下的蓝天。他的世界必须是完美的,对於他的事,你的执著就好比制作音乐时候的莫名固执。
你迟疑了,开还是不开?呯然一声巨响,你此刻有点不清醒,未能分辨出那是他撞门还是踢门的声音,但你下意识还是急忙地把门打开。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味道,他二话不说地抱紧你,把脸埋在你的颈窝里。你的肩膀可以承受一切有关名声与地位的重压,唯独不能掬起他的泪。一滴、两滴,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将滚而下,烫热的泪让你的心变得冰冷,你不禁瑟缩了一下。
你安慰他:「嘘,不要哭,不要哭,我还没哭呢,怎麼你已经一把泪一把鼻涕呢?」你轻拍他颤抖的肩膀,抚摸他那突起的背骨,他的身架此刻显得比平日更为瘦小。
巨人的肩膀能把泰山顶立,但却因如鸿毛般飘然落下的泪而折断了半腰。你不知道,他安稳的世界是在建基於你平稳的肩膀上,你的世界一但失了平衡,他亦会随之倒塌,唇亡齿寒。
十分钟后,他终於抬头望著你,泪珠盈睫,泪水依然默默地潸然而下。你们彼此对视,你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失望、伤心、难过、心痛,苦涩缠上你的心头,你猜想这就是他泪水的味道。
「如果哥的光芒黯淡了,那我亦只会是一块磨损了的石,再没雕塑的可能性。」他开腔,夹杂著浓浓的鼻音。「我很失望,为什麼哥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如果你走不下去了,那我们怎麼办?我们必须要一起走下去……」他不安地用孩子气的手裹著你的手,他的手很冰冷,你亦然。
「我们怎麼办?」你喃喃自语,他看到你没焦距的散漫目光,便加重力度握紧你的手。你的手骨彷佛要碎了,疼痛的感觉让你发现你还活著、还有感觉。你为他那句「我们」而内疚,你希望他过得好好的,你不想把他跟你分担悲伤,因为你舍不得。
你可否知道,你们的那片天早已相通,往日他的世界是澄蓝的,因为你的世界因为他而澄明;今天他的世界是蓝得发沉,因为你的世界满布乌云。现在,他决意用他孩子气的手为你拨开漫天黑云,他愿意陪你在黑暗中等待黎明。他亦不知道路的终点在哪里,但他就是奋不顾身地闯进你从不允许他进入的黑暗里。他笃定地看著你,像是要告诉你——末路又如何了?我们要一起跨过,我会救你。
他在你眼中永远是萤光色,所以此刻的他就像你的路灯,你每走一步,你的前方就会亮起一盏萤光色的灯。你停下来蹲在地上,不想再走,太害怕未知的未来,他便执意地陪著你等,等你有站起来的勇气。
你怕他累,你不再把自己封闭在黑暗里;你怕他流的泪,你温柔地捧起他的脸,沿著那蜿蜒的清凉,吻下去。他微微的啜泣声消失在你的吻中,你的舌头交缠著他那苦涩的泪水。你牢牢地记著他泪水的味道,对自己发誓,这会是最后一次,你不愿再尝第二次。
为了他,为了他那一句「我们」,你必须振作。他哭累了,在你床边抓著你的衣袖睡著了,幸好泪水渐渐在睡梦中止住。他的那片天因为你而不澄明,是你让他流下代表著忧郁的蓝色泪水。你又再次哼著刚刚那首曲子,但因为旁边的他,这次音符的色彩像是寒冬后的劫后余生。
you’re singing your blue……
四季同而复始,寒冬过去后必会回到最初。你期待绵绵的春雨滋润这片寒涸了的旱地,让初春的第一颗新芽在嫩草上生长,还归来的燕子一个家。冬去春来,你们将会再一次对望彼此世界的澄蓝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