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在刚从地下城里出生的时候，它面对的教导是这样的：看到那个在地下城里有独立的办公室还有四个火盆可以取暖的黄金羊头人了么，你们见到英雄就拼命地冲上去，谁把英雄打倒，谁就可以瞬间成为那样的黄金怪了。
大部分的骷髅都没有怀疑老大的话。就像大部分的英雄都不怀疑只要努力练级就能成为这个服务器里最强大的玩家，大部分的劳动力都不怀疑只要努力就能成为成功人士一样。然而在这群骷髅中有一个比别的聪明那么一点点，他在想，既然金色的怪物这么少，那么成为金色怪物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当老大指挥他们全体向英雄冲锋的时候，怀疑论骷髅留了个心眼。还没接近英雄之前他就“哗啦”一下躺在地上，反正都是骷髅，是不是被英雄打散在地上都看不出来。果然，紧随其后的是各种真正的骷髅碎片落在他的身上。那些梦想着成为金色怪物的骷髅们，已经成为了英雄吸取经验后的残渣。怀疑论骷髅第一次体验到了怀疑的好处，它得到的经验是，怀疑比金色的武器还好用。

2
抱着怀疑论的骷髅躺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想，老大们肯定知道这样的结果的，要不然为什么它们对新出生的骷髅连名字都懒得起。需要叫谁的时候，顶多安上一个编号。比如怀疑论骷髅就是21号。它前面的是20，再前面的是19。
在地下城里，常常能听到这样的声音：80号！到右边去！32号，拿点弓箭来！170号，给灯添油！仿佛是即时战略游戏一样，满屏幕都是一排排的数字，拿鼠标一划就指挥它们满屏幕跑了。
后来21号到酒馆里开眼界的时候，请他喝酒的野蛮人说，他来的地方和21号那里一模一样。野蛮人每天面对的是这样的场景：15号！怎么只考了70分！27号，126分，不错！6号，掉了20名！要好好反省！不仅名字，连人物身份都可以用数字来代表了。野蛮人说我就是为了躲避那样的生活才到这里当英雄，没想到这里和那里一样。那些梦想着穿一身金甲的人，真是神经病。

有时21号会被派到地面上做任务，和地下城里的工作差不多，不过就是把英雄破坏的箱子修好，往里面放金币，把怪物的尸体清理干净。不久，就有哥布林指着远处对它说，那个叫罗格营地的地方就是英雄们源源不断出来的地方。21号意识到，老大们似乎和罗格营地达成了某种协议。明明先锋部队已经发现了这个营地，明明营地里只有手无寸铁的平民，老大却偏偏禁止任何一个手下进入营地的范围。如果能有一支突击队趁着英雄不在营地的时候袭击，早就不用担心这些反抗者了。当然，对禁止进入罗格营地的公开解释是“为了黑暗事业的胜利”，具体怎么为了胜利，骷髅们就不得而知了。
就算金色的羊头人不说话，21号也能猜出它的秘密。在怪物中，羊头人是公认的胆小鬼。当然，等它变成了金色的以后，就没人敢当面对它这么说了。它是怪物奋斗的榜样，是一往无前消灭英雄的模范，是所有白色怪物前进的目标。在表面上怪物们给了他充分的尊敬，背后的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对它能成为金色怪物的不解。
21号发现，当它把自己的思维也变成一只羊头人后，变成金色怪物的机会果然就高多了。21号发明了很多逃脱英雄围猎的办法。比如装成一个木桶，扮作地下城的雕像，或者做出一副“我身上没有高级装备”的表情。它听说有一个善于躲藏和使用光学迷彩的人类成了受人尊敬的英雄，他充满了嫉妒，他想这本领没什么了不起啊。21号在地下城里呆了很长的时间，遇到老大的时候，他就装成是新出生的骷髅，随便给自己加一个编号，反正骷髅的样子都差不多。

3
呆的时间长了，21号对地下城越来越熟悉，它知道地下城的防御规律，知道哪有一些金币可以拿，也知道什么时候看门的怪物最好说话。21号搞到了一件人类的长袍，它想利用这件掩护到人类的社会中去体验一番。
最让他心仪的是人类的酒馆。拿到点好装备的野蛮人总是叫嚷着早点回去酒馆里大喝一番，惹得女法师频频皱起眉头。
进入酒馆，比21号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屋里黑漆漆的，蜡烛并不多。到处都是骂声，吵闹声，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酸臭味。这里没有人在乎你到底是不是一个骷髅，实际上，21号很快就遇见了一个哥布林大声地要酒喝。
金币永远是最好用的。很快21号就成了这里的座上客。21号最喜欢点的是麦酒。其实他什么味道都尝不到，麦酒流过它的骷髅骨架洒了一地。可是并没有人注意它，这总比喝多了乱放火球的哥布林巫师要好得多吧。
酒馆的一楼很昏暗，也很乱。21号喜欢呆在这样的地方，这才能让它隐藏在暗处，就像在地下城里21号习惯的那样。据说酒馆楼上有几个富丽堂皇的房间是为了高端人士准备的。那里有精美的小吃和妖艳的半身人舞女，骷髅老大和营地商人常常在那里碰面，谁也不敢说他们在交谈着什么。

在酒馆里21号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那些僵尸、幽灵、哥布林都是来这里偷懒的，所以见了面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谁也不会多说话。更多的是胆大的平民和落魄的英雄。一般的平民不会敢来这种冷不丁发现酒友是一个骷髅的地方喝酒，一个积极向上的英雄也没有时间在酒馆里消磨时光。只有那些抱着和21号差不多世界观的英雄们，才有可能光顾小酒馆的这种地方。21号在这里交了很多人类朋友。他们把从地下城里偶然得到的宝剑拿给21号看，21号立刻能说出这把剑是哪个部门产的，是限量版还是一个残次品。很快21号成了这里地下最有名的鉴定师，那些没救过迪卡·凯恩的英雄把他们的装备拿给21号鉴定，一杯麦酒的价格可比鉴定卷轴便宜多了。不过21号还是尽量低调行事，这是它能够在酒馆里消磨时光，其它骷髅却必须在地下城里做苦工的原因。
21号喜欢和落魄英雄们交朋友，他们喝着麦酒，一起骂迪亚波罗，骂着那些高等级的英雄，嘲笑那些每天在营地里认真打磨武器、背诵卷轴，立志有朝一日穿满金甲的英雄们，骂他们让这个世界变得很无趣。21号想了一个好办法，它装成一个亡灵法师酒友的随从，这样就可以大模大样的在人类的城镇里闲逛了。
开始的时候，亡灵法师会召唤很多真的骷髅随从，让21号混在里面。不久它们就知道这样做的亡灵法师并不只他们两个。21号和那些同样伪装的骷髅们擦肩而过，互相偷偷地打招呼。

4
无数的英雄路过罗格营地，向着迪亚波罗的地下城浩浩荡荡进发。无数的骷髅从地下城中出生，向着英雄们冲过去。21号和亡灵术士合伙做起了生意，它从地下城里搞来没人注意的装备和血瓶，再由亡灵术士卖给商人或者其他的英雄。没有人怀疑他们存在的正确性，就像没有人怀疑骷髅为什么总能源源不断地复生一样。野蛮人认真打磨着自己的武器，法师催动着空气中的元素，女刺客偷偷放下陷阱，想要成为金色战士的英雄们认真对待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个伟大的功绩就要被他们创造，然而这并不妨碍21号和他的落魄朋友们在酒馆里打着饱嗝。当然，21号是不会打的，它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就像在地下城的时候一样。
他们喝酒的钱来自于21号的偷盗和亡灵法师的销赃。有的时候他们也会生产一些特殊产品。那个想要逃离数字社会的野蛮人向他们索要了掺了酒精的血瓶，这样他就可以在和别人组队的时候光明正大地保持酒劲了。据野蛮人说，逃离数字社会最好的办法就是喝醉，只要一喝醉，人就没有逻辑思维了。脱离了逻辑的数字什么也不是。

21号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合逻辑的人。21号没有办法消化麦酒，但只要不合逻辑，就相当于每一天都喝多了一样。也许有一天，21号会一时兴起，找一副厚实点的装备穿在身上，装成人类带着英雄去地下城里刷怪。反正它熟知地下城的每一处岔路，知道每一个陷阱，知道最好打的黄金怪物在哪里，甚至还能从墙缝中掏出一把金色的武器来。那是某个黄金怪懒得把武器带在身上，偷偷藏在那里的。以21号的经验，它一定可以很快成长为一个令人羡慕的大英雄，让那些初出茅庐的刺客法师们羡慕不已。当然，这样有些下作，不过21号不这样做不是因为太下作，而是因为它懒。当你逛地下城如自家后院的时候，等级和装备还有什么用处。迪亚菠萝还必须总呆在它的那间屋子里，应付属下上报的各种任务，以及为英雄们提供难度适当的战斗。21号比迪亚菠萝还要自在的多，它已经不需要等级或者黄金色的名字来证明自己的地位。

21号时常可以看到踌躇满志的英雄新手或者立志变成黄金怪的新骷髅。它们对这个世界的等级制度充满了兴趣，因为数字最直观易懂，似乎为它们成为黄金英雄或者黄金怪铺平了道路。如果你直接告诉那些骷髅，要成为黄金怪必须要学会躲避英雄的进攻，学会在地下城里到处躲藏，需要趁着英雄没血的时候卑鄙出手，还可能随时被英雄灭掉。虽然都是实话，却一定会让那些骷髅很难受。所以21号选择的是，对于承受能力太低的人，一般人我不告诉它，你要是坚持告诉它们，这还会让他们很愤怒。有些人就是相信数字，那样的世界容易被理解，让人觉得公平，何必去搅他们的清梦呢。

不知道村上大叔年老力竭，写下最后的那一部书名叫什么，内容是什么，抑或我们本身也该开始怀疑当年迷恋与背叛的无数甜蜜和迷茫的记忆是不是值得一生念念不忘。或许，人生如戏，真的不是一句戏言。套用某哥当年对我说的，兄弟别太在意，一切不过是游戏，该出手就出手，下定请离手！

今天的报纸都提到《电软》停刊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