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无定所的六道骸,总不会对几枚指环几只匣子安之若命。 有一阵没一阵我能接到他的消息,通过各种不同渠道。其中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全部忽略不计。只要是听见六道骸这个名字。
而当再次见到活生生的六道骸,他的眼正流血。
下午他来敲门,我毫不掩饰自己的讶异,千万种场景模拟也想象不到这一次。 寥寥看我一眼,他说帮个忙。然后抬手擦眼,擦掉了血又继续流出来,接著再擦,袖口糊满一片暗红,继续流出来。
我说你该找的是医生,或者神通广大的里包恩和阿纲。他摆摆手说别提了,我们的头儿是真心希望我去死。
不知该答什麼,只好先把他弄进屋,然后找药箱。也许忙忙碌碌可以减缓焦虑,混乱中打翻一瓶酒精。我想恐怕用不到它,干脆让玻璃碎片留在原地不去管。
六道骸正在厕所呕吐。边吐边徐徐诉说,像是别担心我开玩笑的,彭格列才不会这麼不光彩,没关系,真没关系。什麼也不要紧…… 然后继续吐。继续擦血。 我依旧手忙脚乱找药,腾不出闲去搭腔,我这麼告诉自己,然后继续找。
晚上一切平息。好在并非眼睛出了问题,他的伤在眉骨,有些骨裂,看起来是经历了场硬仗。我不想问细节,一旦认真你就输了,所以只给他找自己信得过的私人医生,然后在家裏挂吊针,消炎药连著消炎药。
有时他在梦中呓语,念些听不太懂的词,不晓得哪国语言,不排除是鸟语,毕竟这人曾轮回数次;但骸的口中绝蹦不出任何一个名字,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经受过什麼特种训练。 期间阿纲电话问过一次,我想了一会儿,还是照实说人在我这。毕竟跟超直感作对没意思,何况我从没有欺瞒阿纲的念头。从来没有。
最后那通电话两边一起冷。他在彼端犹犹豫豫,还是问出口:有没有,有没有别人,来找他。
——正因为这句犹犹豫豫,我方才恍然大悟。 一切都明白了。
当晚走进卧室,他正靠在窗边,半个身子倾斜向下,突出的蝴蝶骨缭绕一种诡谲。 我有一瞬间再次受到震慑。很快他发现了我,回头冲我一笑。为掩饰不安,只好随口搭腔说,别跳下去啊。
他盯住我看了一会儿,再次转回身,面朝外:……你的楼房没你自以为是的那麼高,只有两层而已;爬上去,抬起腿,一蹦,就落回地面。
这是事实,找不出反驳点。然而奇怪的是,他的陈词让我产生一种坠落感。
深深的、深深的坠落感,恍若沈入水下。它的失控让人有那麼一秒是真的想哭。地心引力太过惶恐,好像当初那个比喻,被海沟压扁再难翻身,身后玫瑰成片凋零。
於是有一个人疾风般离开。
从前我总摸不清,他的真心究竟藏於何处。
直到这一日的傍晚降临,六道骸半个身子伸出窗外,面向一片蓝天。我发现,其实他一直目视的是远方那片屋顶,一直,一直,一个人的远方。有一个人的远方。
等走近了,凑上去仔细打量;我便终於在他的眸裏看见,有些东西正渐渐飞走。
最终不知究竟是谁,赢得那麼不漂亮。
而我的目中住著一条奔流,此刻便随著远方的一个人,一路涌向大海。
FIN
此文产生根源是昨晚有人跟我说她生日快到了我问要什麼礼物於是她说:
我想要一个悲剧,不能狗血,不能惊天动地;要神经质,不能疯颠,不能抽风要无比的宁静。
……我是文盲。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