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湛卢
“薛烛对曰:‘不可。当造此剑之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欧冶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卢……湛卢之剑,去之如水,行秦过楚,楚王卧而寤,得吴王湛卢之剑,将首魁漂而存焉。秦王闻而求之,不得,兴师击楚,曰:“与我湛卢之剑,还师去汝。”楚王不与。’”
——《越绝书·外传·记宝剑》
四面苍山笼枫烟,一湾绿水抱琼环。
暮秋是湛卢山最美的时节。天尚晴暖,漫山的草木也不大见黄,古松更淌着丰盈的浓翠;湛云峰的南面,一道道枫坡却已红遍,在琉璃色的夕光下艳得灼眼。
“今日?”
“十月十六。”
“宜赏月。”
“所以请你来此。”
峰上有亭,亭中有人。言毕相视一笑。
“白云红叶,碧水青山,当真百看不厌。”一人目光流转,顾盼神飞。“退居此处三年,日日过得新鲜。”
凉风乍起,吹一片落叶在他襟前,又被信手拈去。一行一止从容悠闲,尽皆相融于山景之间;秀气胜韵,无关容貌衣冠,风度使然。
与他比肩而立之人便颔首:“原来已三年了。”
他则多少与这烂漫的山色有些格格不入。
他身材修颀,葛纶青衫,远远望去像是个长居深山的修道人,走近一看,才知全然不是仙风道骨的模样。面目虽清俊,却透着一丝凛凛的煞寒,于一片恬然山水之间,格外峭拔冷峻。
他手中还有一把剑。
长剑无鞘,外形亦甚是朴拙。剑面宽足两寸,通体墨色而趋烟灰,黯淡仿佛蒙尘;剑脊由兽骨锻铸,体表泛着细细一层铁青;两锋不利,剑首不锐,一派沉稳钝重,浑不似杀人饮血的利器。
寻常人仗寻常剑,难免平添煞意。
而这煞寒之人,手持无锋之剑,参差突兀间,竟也自成几分祥和。
身旁的人眨了眨眼,微笑道:“你来舞剑?”
那人虽未扬唇,眼中已有笑意:“若你抚琴而歌。”
身旁的人拊掌:“正合我心。”
亭上有石几,几上有素琴。
亭外恰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四围蒹葭摇曳,遍落枫花。
一人款款行至几前,铺袍就座,双手便按在弦上。
一人长身立于亭外,剑柄斜落入左手虎口,再由五指次第握紧。
——弦响。
——剑出。
“四面苍山笼枫烟,一湾绿水抱琼环。何缘得遇知心人,携手流连湛卢山。”
亭上,宫在羽调,曲律幽深;信手滚拂,皆是自然挥洒。一面抚琴,一面展颜而歌,人声弦声两清越。
亭外,剑走偏锋,路数诡奇,一招一式正如搭箭之弓,缓中带急,蓄势而发;钝剑在手,别具一番大巧不工的沉着气韵。
抚琴人轻笑,指掌翻扬,双弦一挑。
“白云红叶长为伴,且歌且舞且悠闲。醉卧北坡蒹葭下,晓来浓露染轻衫。”
琴音陡转轻健,淙淙如春泉流石;歌声愈渐空灵悠远,仿佛乘风流曳在山水云叶之间。
亭外的剑势也跟着一变。起落迅疾爽利,折转衔承却分外流畅圆融;出手似有千钧,转眼间便又举重若轻。
抚琴人笑意更浓,抬指勾挑打圆,顷刻已得七声。
“晴时相约筑亭外,君执长剑我弄弦。”
亭上,弦索漫漫徊游,轻灵中渐觉急促,歌声也忽转高亢。
亭外,剑气蓦然一震,舞动间乍现锋芒。
抚琴人脸上笑意一凝。
“歌到意味深长处,弦转危促剑转寒。”
指上口中,弦歌猝冷。
眼角心头,剑意森然。
“弦愈轻捷剑愈近,剑愈凛凛弦愈湍。”
弦愈湍。
剑愈近。
“曲终弦断剑路尽……”
——指间的琴弦突然绷断。
抚琴人闭上双眼。
有风劲吹,抖起漫天枫华。抚琴人鬓发散扬,袖袂翻飞。
一点寒光扑面而来,舞剑人矫若游龙,迅如流星。
那通体墨灰的宽阔剑刃,堪堪侧过抚琴人耳畔,正将一片艳得像血的落枫钉在青石亭柱上。
抚琴人微微错愕,缓缓睁眼,与舞剑人两两相望。
“……白云红叶两依然。”
——再将那未完的歌唱了。
湛卢山地处松溪,位于八闽,与中原相隔数千里之遥,向来人迹罕至;便是惯于跋涉的山水行客,也鲜少有人远道来访。平日出没于山中的,不过是三五个村落里百十位居民,砍柴采药维持生计。山间幽旷,彼此出入尚难于照面,更遑论一探其中深居者的究竟。
“薛烛对曰:‘不可。当造此剑之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欧冶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卢……湛卢之剑,去之如水,行秦过楚,楚王卧而寤,得吴王湛卢之剑,将首魁漂而存焉。秦王闻而求之,不得,兴师击楚,曰:“与我湛卢之剑,还师去汝。”楚王不与。’”
——《越绝书·外传·记宝剑》
四面苍山笼枫烟,一湾绿水抱琼环。
暮秋是湛卢山最美的时节。天尚晴暖,漫山的草木也不大见黄,古松更淌着丰盈的浓翠;湛云峰的南面,一道道枫坡却已红遍,在琉璃色的夕光下艳得灼眼。
“今日?”
“十月十六。”
“宜赏月。”
“所以请你来此。”
峰上有亭,亭中有人。言毕相视一笑。
“白云红叶,碧水青山,当真百看不厌。”一人目光流转,顾盼神飞。“退居此处三年,日日过得新鲜。”
凉风乍起,吹一片落叶在他襟前,又被信手拈去。一行一止从容悠闲,尽皆相融于山景之间;秀气胜韵,无关容貌衣冠,风度使然。
与他比肩而立之人便颔首:“原来已三年了。”
他则多少与这烂漫的山色有些格格不入。
他身材修颀,葛纶青衫,远远望去像是个长居深山的修道人,走近一看,才知全然不是仙风道骨的模样。面目虽清俊,却透着一丝凛凛的煞寒,于一片恬然山水之间,格外峭拔冷峻。
他手中还有一把剑。
长剑无鞘,外形亦甚是朴拙。剑面宽足两寸,通体墨色而趋烟灰,黯淡仿佛蒙尘;剑脊由兽骨锻铸,体表泛着细细一层铁青;两锋不利,剑首不锐,一派沉稳钝重,浑不似杀人饮血的利器。
寻常人仗寻常剑,难免平添煞意。
而这煞寒之人,手持无锋之剑,参差突兀间,竟也自成几分祥和。
身旁的人眨了眨眼,微笑道:“你来舞剑?”
那人虽未扬唇,眼中已有笑意:“若你抚琴而歌。”
身旁的人拊掌:“正合我心。”
亭上有石几,几上有素琴。
亭外恰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四围蒹葭摇曳,遍落枫花。
一人款款行至几前,铺袍就座,双手便按在弦上。
一人长身立于亭外,剑柄斜落入左手虎口,再由五指次第握紧。
——弦响。
——剑出。
“四面苍山笼枫烟,一湾绿水抱琼环。何缘得遇知心人,携手流连湛卢山。”
亭上,宫在羽调,曲律幽深;信手滚拂,皆是自然挥洒。一面抚琴,一面展颜而歌,人声弦声两清越。
亭外,剑走偏锋,路数诡奇,一招一式正如搭箭之弓,缓中带急,蓄势而发;钝剑在手,别具一番大巧不工的沉着气韵。
抚琴人轻笑,指掌翻扬,双弦一挑。
“白云红叶长为伴,且歌且舞且悠闲。醉卧北坡蒹葭下,晓来浓露染轻衫。”
琴音陡转轻健,淙淙如春泉流石;歌声愈渐空灵悠远,仿佛乘风流曳在山水云叶之间。
亭外的剑势也跟着一变。起落迅疾爽利,折转衔承却分外流畅圆融;出手似有千钧,转眼间便又举重若轻。
抚琴人笑意更浓,抬指勾挑打圆,顷刻已得七声。
“晴时相约筑亭外,君执长剑我弄弦。”
亭上,弦索漫漫徊游,轻灵中渐觉急促,歌声也忽转高亢。
亭外,剑气蓦然一震,舞动间乍现锋芒。
抚琴人脸上笑意一凝。
“歌到意味深长处,弦转危促剑转寒。”
指上口中,弦歌猝冷。
眼角心头,剑意森然。
“弦愈轻捷剑愈近,剑愈凛凛弦愈湍。”
弦愈湍。
剑愈近。
“曲终弦断剑路尽……”
——指间的琴弦突然绷断。
抚琴人闭上双眼。
有风劲吹,抖起漫天枫华。抚琴人鬓发散扬,袖袂翻飞。
一点寒光扑面而来,舞剑人矫若游龙,迅如流星。
那通体墨灰的宽阔剑刃,堪堪侧过抚琴人耳畔,正将一片艳得像血的落枫钉在青石亭柱上。
抚琴人微微错愕,缓缓睁眼,与舞剑人两两相望。
“……白云红叶两依然。”
——再将那未完的歌唱了。
湛卢山地处松溪,位于八闽,与中原相隔数千里之遥,向来人迹罕至;便是惯于跋涉的山水行客,也鲜少有人远道来访。平日出没于山中的,不过是三五个村落里百十位居民,砍柴采药维持生计。山间幽旷,彼此出入尚难于照面,更遑论一探其中深居者的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