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默默走进阴暗的地牢,身后无人跟随,她站在那里盯着面前的石壁,低头沉思着什么,美丽的凤眼中有些许的哀戚和黯然。
然后她走上前,站到石壁的一端,伸出手抚上凹凸不平的壁面,上下摸索,最后定在一处。
她的手放在那个位置,开始向前走,手随着步伐向前滑动,她闭上眼默默感受手心里触摸到的凹凸的圆点,并不长的地牢里这段石壁的距离只需四步便能走完,她停在另一端,手还紧贴着墙壁。然后她回到刚才的位置,又如这般走了一次。
如此反复,像是固执地要探询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停下来,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
终于她缓缓蹲下去,将脸埋进双臂,心里泛起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地牢里很暗也很安静,下级随从都等在地牢外不敢进来,这样很好,她的脆弱并不能够为他人所知,今天来的借口是搜查有无敌对政党残留的情报,其实她只是想来看看一句话,也许看完就不会再执着什么。
可是现在,倒似乎更加难以释怀,那些本来都快淡忘的执着经此一提,却像是愈发地深刻起来,但她真的已经很累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这么残忍的一个人啊......”依旧埋着脸,这样的句子轻轻地吐出,石兰只觉得那声音根本不像自己的,太过脆弱且无力,这样的语气似乎她就会这样在这里沉默下去,永远都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
她流不出什么眼泪了,她只希望自己永远地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但是现实往往不如所愿,如今的她,连自杀都是奢侈了。
荆天明,你在该有多好?如果你还在,至少我还有勇气......
可你究竟如何呢?我等了那么多年,却终究只是等到这样一句话么?那么多年的硝烟和暗战,勾心斗角和忠诚背叛,腥风血雨都过来了,你却是这一句话,要把一切都了结么?
不甘心啊,我怎能甘心?
手在不经意间攥成拳,掌心掐出血痕,石兰的头埋得更深,她多希望自己就这样窒息。
终究她还是站了起来,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离开这个阴暗狭小而又像是无尽深渊的地牢。
“石兰,有发现什么吗?”同为搭档的项少羽也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便如此问道。
石兰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项少羽愣了一下,然后微微苦笑了一下,跟了上去,招手示意身后的下级随从也跟上。
他跟上石兰,不见了笑容,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真的以为你会自杀在里面。”
石兰依旧沉默,只顾往前走。
“我明白你是来干什么的,所以才没有跟进去......虽然你没有自杀我很高兴,但是我觉得你似乎比之前更难过,他......留下了什么?”
石兰清丽的脸庞毫无波澜,如同羽毛沉入深湖,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不是我多嘴,我只是担心......你看到了什么?”
石兰猛然转身,项少羽没留神差点撞上去,尴尬地退后半步,看着石兰说不出话来。
“你最好闭嘴,这话我不想说第二遍。”石兰的声音无比冰冷,她美目含霜,脸上带了一丝隐隐的悲哀,然后转过身快步走向停在外围的福特汽车,开门坐进去。
项少羽怔了半晌,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荆天明,你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而我付出了那么多关心、耐心和包容,我以为至少能换得她会有一点点动容,可原来,你依旧是她的死穴。
他人碰不得,更加伤不得,她视你若珍宝,而我再如何地付出,好像也只能是朋友了。
真是败给你了,好兄弟。
石兰如今已经三十岁,她生命里最美好宝贵的年华都义无反顾地给了一个叫做荆天明的混蛋,旁人扼腕叹息,她死心塌地。
她把那个混蛋视作她生命里最温暖的阳光,追逐着,爱慕着,尽管那个混蛋带给她最刻骨的伤痛,让她尝尽被背叛的绝望,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他的不好,那个地牢是她和荆天明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荆天明说他有一句话想对她说,若是什么时候有时间,便来看看吧。
那是七年前的事情,而如今自认已经治愈了伤口能够对那一切都满不在乎的石兰终于来了,再一次伤了心。
到底是她上辈子欠了他呢,还是她真的那么不堪一击?
也许任何一个人看到那句话都会明白其中的良苦用心,然后释怀,毕竟自己深爱着的人,还是那么在乎自己的,但这对于石兰来说无疑是一个荒唐的笑话,她不能接受曾经并肩作战历经风雨生死相许的他和她,那么深刻的感情,最后以这样一句几乎是敷衍的话作为结尾,什么良苦用心?他们连生命都可以彼此托付,为什么要被这样的东西绊住?
那一行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刻在石壁上的摩斯码,是对她这十年的生命最彻底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