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初春时节,杨柳初展碧色,桃花含笑而放,汴京时下景致极佳,又是雍容繁华,隆冬之后,难得的一派生机盎然之象。
一抹红影才行至街头,便被叫住。
“猫儿!”
展昭闻声抬眸,清逸俊朗的面庞上微微显出些笑意,“白兄好兴致。”
白玉堂正倚在酒肆二楼临街的雕栏之上,一袭白衣,一手搭在因微绻而立起的一条腿上,另一手持玉盏,盏中轻轻动荡的液体随风送去一阵馨香。
“上来同五爷喝两杯!”白玉堂精致的侧脸上带着难以言表的欣喜,这臭猫每日也不知在忧心多少事,难得笑意如此明朗,令自己也心情大好。
待展昭坐在他边,他才半神秘半认真地对展昭道:“猫儿,告诉你个秘密。”
展昭未想甚多,便附耳过去,却听到白玉堂戏谑的声音,“猫儿,你越发像个女子了!”
“白玉堂!”展昭没好气地看着他,名动天下的锦毛鼠,此时如孩童一般大笑,双眸中便立刻敛去了火光,唯余惆怅。
白玉堂也停止了大笑,拿起一坛上好女儿红,为自己与展昭各斟一杯:“三宝一事,本是我欲与你一较高下,却给开封府带去甚多麻烦,这般糊涂事,很是不该…猫儿,我先干为敬,今日我们定要大醉一场才是!”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展昭也饮了杯中酒,笑道:“白兄之意,展某明白,你我既是知交,前尘旧事,不提也罢!”
“哈哈哈…好,猫儿,既然你我上次未能真正比试一场,那今日一较高下如何?”白玉堂扬眉。
展昭看着他,笑意扩大几分,清水一般的双眸中流露出南侠无边的豪情:“好!”
夕阳似火,照在二人身上,白玉堂衣袍似雪,恣意超然,展昭红袍翻飞,轻灵飘逸,二人在极致美景下缠斗几许,仍是平手,几番招式交叠,画影剑气似霜,巨阙气势如虹,二人身影快如飞星,步伐清灵若雪,恍若谪仙……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白玉堂身着雪白的缎衣,傲然孤立在旧日比试之地,墨眸幽深难言,再没了昔日飞扬的神采。
良久,拔出画影独舞了起来,招招狠戾,似在借剑抒发着什么…许久,终于累倒在一边,凄然的望着如火的夕阳,还是那么美啊…
过了半晌,他执起了画影,纵身上马,身影消失在了夕阳之中。
入夜,他才走到了一座墓前,他站着凝视墓碑良久,轻舒一口气,拿出酒坛,斟了一杯,对着墓碑笑道:“猫儿,我敬你!”说罢一饮而尽,酒入喉中,只觉难言的苦涩,思绪陷入了回忆之中。
大宋边患未除,西夏试图挽回近败的局势,派一众杀手潜入开封府,欲杀包拯以乱民心。开封府众人皆被极怪的毒物暗算,自己总算拼命斩杀了所有能杀的刺客,冲进去踉跄着寻找展昭,却发现他面目铁青,血染衣襟,身中数剑,重伤待毙地倒在血泊中。四大侍卫已死了两个,朝廷的援兵已经斩杀了所有的刺客,唯剩几个被俘,包大人等原仅是中毒而已,却不顾危险想接近展昭,幸得援兵所救,才保全性命。巨大的疲惫袭来,展昭本想就此睡去,但脑中一个白衣的身影忽然闪现,迫使他死命地咬住嘴唇,保持清醒。
“猫儿…你怎么样?”白玉堂颤抖着双手扶起展昭,探脉之下才发现,已然无力回天…
“白兄定知我心意…我…我…此生得遇白兄,已然无悔…”
他死在了自己怀里。
白玉堂结束了回忆,死命地用手捶着地,不让自己在猫儿前流泪。
如今,他才真正明白,展昭死前看他的那一眼意味着什么。
当初他与展昭比试之时,不解他那憧憬的眼神,如今却懂了!那是对昔日南侠的怀念不舍,是身在庙堂己不由心的无奈!
白玉堂泛起一丝苦笑,脑海中勾勒出展昭的摸样,那一天,他靠在自己怀里,没有说太多的话,因为多余。他只是看着他,说:“我展昭这一生,有你,便再无遗憾了。”然后他笑了,白玉堂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好看,仿佛天地都失了色。
终于,连血迹斑斑的双拳也阻止不了的泪水自白玉堂眼角滑下,一滴,两滴,三滴…他想大声悲呼,却早没了力气。
他缓缓站起,拭掉了泪水,轻声道:“我会再来看你的。”便离开了。
白玉堂的身影在凄冷的月光下越发孤寂,他缓缓地向前走,随着步伐越来越沉重,他眼中最后一点轻松也消弭殆尽,惟余死海一般的幽沉。
猫儿曾说,要为大宋子民守护那一方青天,他不惜舍弃自己的一切追随包拯,他独自背负着太多…但现在,对于他,连背负这个使命都变成了奢望…猫儿…既然如此,就由我来代替你做这件事吧,学着你,舍弃昔日的自己,让你所做的一切不再付诸东流 。
几日后,白玉堂辞别了陷空岛众人,来到了开封府。
从此,一个像展昭一般的白护卫出现在包拯身畔。
包拯看着面前的白玉堂,在展昭逝世那日之后,又一次感到心中满是悲戚。
他在触上白玉堂目光的那一刻,看清了许多事。
原来,这两个人的心,早在巨阙画影相交的一刹那便已连在了一起,再也没有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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