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我做演员好像有七年了,七年我还没有大红起来,按惯例,这样的人多半已经转行去做该做的去了,我却锲而不舍地做着,我的经纪人已经签了一轮又一轮新人,所幸她始终没有抛弃我。我很任性,她对我的耐性一年比一年削减,包装、宣传都不大热心了,我之所以不想离开她是因为她给我相对多的自由。
我又一次哮喘发作,不过这次比较轻微,只是后来医生告诉我最好开一下刀,我同时患有鼻窦炎,这是一个小手术,我微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最后被磨骨的声音吓醒了,我听见自己的鼻梁发出“兹兹”的声响,我感到有一万只蚂蚁一瞬间爬满了我的心脏。
我住了七天院,小彼每天过来陪我,我问她能不能扶我上厕所,她脸红了一下答应了,我装作步履蹒跚的样子靠在她身上一拐一拐地走,她认真地问:你的鼻子开刀,脚也会痛吗?我一把推开她说你这人真没情趣,她撅着小嘴站在厕所外盯着我,我说把门给我关上,傻丫头!
十七
我去看陶的母亲,她脸色呈青灰色,令人绝望的颜色。我说你还好吗?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沉默了很长时间,我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些什么。后来我小心翼翼地问她乔安娜来看过你吗,她大吃一惊,反问我:乔安娜是谁?我的脸也变成了令人绝望的青灰色。
我也想知道乔安娜是谁,我只从陶的文字记录中认识她,她是一个懒惰而狡猾的女模特,陶这样描述她:乔安娜向我跑过来,她的胸部在丝质衬衣里起伏着,脸上带着矫情而世故的表情,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爱我吗?
陶好像无法回答乔安娜的问题,他最后写道:我对她有点不耐烦,但我隐藏了这一点,毕竟她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对陶的母亲说:你也许隐瞒了一些真相,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多保重,再见。
十八
我上完厕所,小彼依然撅着嘴站在门外,我的鼻子很难受,没有打算跟她再开玩笑。她跟着我走到床边,站了一会突然问我:你的生活中出现过幻觉吗?我的鼻子好像吸进冷空气了,抽痛了一下,我没好气地回她:说不定你就是我的幻觉,事实上,现在我的面前应该是一团空气。她啊了一声,坐在一张椅子上,轻声说搞不好我的面前现在也是一团空气。
十九
小时候,他住在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我常常一溜烟跑过几幢小房子去找他,他长得像文艺复兴时期油画里的美少年,他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四分之一西班牙血统,英国人的呆板和西班牙人的野性在他身上结为一体。我认识他的时候十五岁,他十一岁,但他学画画已经六年了,他可以把圣.塞巴斯蒂安殉教图临摹得真假难辩。
我从十五岁开始学画画,我母亲极力反对,她以为我可以学法律,以后做个出色的律师。但我从十五岁之后对其他一切都失去了兴趣,除了画画。
二十
我在陶的随笔里找到了一些可疑的文字,全是关于他少年时期的,这些文字零散而且逻辑混乱。在他的日记本里我翻到了一张散页,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画着一个男孩的素描,那显然不是他自己,这男孩看起来像混血,但是这一切不重要,真正叫我吃惊的是他的眼睛,我全身颤了一下,迅速找出另一张画,我把它们放在一起,两双眼睛,同样的悲伤,悲伤悲伤悲伤悲伤悲伤。。。。。。
我有预感,晚上我又将做同一个古怪的梦,在一列火车上,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的相遇,那个男孩长了一双悲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