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凑到展昭旁边，笑着说：“猫儿，学艺不精，被雁啄了吧。”
这时赵虎已补上展昭的空缺，随包拯去了。展昭也笑着说：“白兄也不差呀，好好练练轻功，下次躲利索些。”
“我可不想有下次，跟你扯上准没好事。”说着坐到旁边，优哉游哉的喝一口茶，冲展昭指指旁边的椅子，展昭一撂后摆坐定，白玉堂推过来一杯茶，接着问道：“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
展昭端起茶杯，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眼睛不看白玉堂，漫不经心地说：“和这次的事有点关联，已经处理完了。”
白玉堂显然不信，展昭瞒着他，不过既然他认为瞒着好就瞒着吧，我自己查。
展昭这时又说：“白兄和众位岛主辛苦了，回去后要好好保重，展某……”
“听见没有，用完了就赶人了，交友不慎呐！”白玉堂对着蒋平和韩彰叹口气，埋怨道。
展昭忙站起身急道：“二哥四哥！展某不是这个意思……！”展昭只觉得百口莫辩，明明有话反而说不清了。
蒋平和韩彰把头甩向两边，不看展昭，眼睛里却带笑。展昭无奈，的确，朋友遭了暗算总要告诉他们是谁干的，再说，就算不说出来，他们自己查更麻烦。展昭坐下问：“可是挠钩套索和双环首刀的阵势？”
“是的，应该不是中原人。”白玉堂把后三个字声音压低。
展昭点点头，在桌子上用茶水写下“襄”“辽”，转而用手一带，说：“只是猜测，所以，众位岛主暂时不要再追究了，让开封府来处理吧。”
白玉堂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早说不就完事儿了。”
这时候一旁的刘文德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道：“展大人，赵大人！卑职的案子怎么办，卑职可是全力配合的呀，一定请向包大人言明，卑职愿意领罪，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啊。都是王逵指使卑职的，卑职实在是……迫不得已的！”看样子那天被吓得不轻。
展昭缓缓说道：“这是自然。”
白玉堂笑着说：“别怕别怕，我送你和王逵一个对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仪廉。”
刘文德转不过弯儿来，只以为是好话，心里不解，难道这展大人真的肯为我求情？忙不迭的叩拜：“谢大人！谢大人！”
展昭把脸扭向一侧，肩头轻颤，尚没完全痊愈的肩膀都笑疼了。蒋平也笑得快背过气去。
韩彰想老五夸他就算了，这帮人怎么这么高兴？“哎你们……？”
蒋平笑着说：“老五骂王逵和他王八缺德呢。”又拍拍白玉堂的肩膀：“说得好，说得好！他们这名字起得也有趣。”
刘文德趴在地上，直想找个洞钻进去得了。


一个多时辰后，包拯才来到前堂，他和任中师谈了很多，任中师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但还没有恢复得很好。包拯不想停下一刻，决定去访察民情，三鼠不介意在临走之前做一回向导，于是包拯带着几个侍卫轻装简形，跟随白玉堂开始查访。
陈州比上次好了很多，整齐了，饥民基本散去了，农活也稍微能赶上一点了。今年看样子是个好年头，虽然误了时令，但会慢慢好起来的，这是白玉堂展昭等人带给他们的希望。但他们并不知道白玉堂确切的名字，官府中人叫他展大人，他曾说过自己姓白，可后来又来了个展大人，所以干脆都记到开封府的头上吧。如今亲眼见到包大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又是那条巷道，土墙草瓦的低矮房屋，不过墙砌起来了，干净清爽，路边蔓草依依，门前旱柳拂拂，投在地上的影子阴凉宜人。
包拯不停的认真询问记录，直到正午，禁不住盛情，决定就在农家用餐了。饭食十分简单，但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已经是非常奢侈了。
院子里，简陋的木头桌子几张对起来，米饭、馒头，野菜粥，小咸菜，还有两蝶咸鱼，很远就能闻到味道。
这时，“喵”的一声，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猫，在桌子下转了几圈，眼睛盯着桌上的饭食。主人家的两个孩子看到了，随手捡起石子，扔了过去，便喊：“走开！走开！不是给你的！”
白玉堂此时却笑出声来，转头对展昭说：“这正有一对，耄猫觎鱼，童同拾石打耄猫。”
展昭瞥了一眼白玉堂，想了想，不紧不慢的说：“暑鼠量粮，众重傍棒追暑鼠。”
“猫儿，偶尔吃一次亏不行吗？”
“白兄出的对子，展某不敢不给面子，承让。”抱腕拱手。
蒋平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你们斗嘴的水平能不能高一点儿？不怕小孩子笑话。”“你走不走？不走我们走了。”
“喂，四哥，都出对子了还不叫高？……”声音渐行渐远。展昭抑制不住的微笑着。
吃完了饭，包拯道过谢后继续查访，展昭临走时告诉那些百姓：“你们的恩公叫白玉堂，他不是官府中人，是陷空岛的锦毛鼠。另外两个是彻地鼠韩彰、翻江鼠蒋平。”
等到准备饭食的那几家人回头收拾时，桌子上赫然放着三贯铜钱。

“陛下，恕臣直言。贪墨之恶，莫过于夺灾民所赖之粮；腐败之害，莫过于掠弱民逍遥法外；天道不公，莫过于此。陈州官员，以刘文德为首，充当王逵爪牙，于天灾之时横敛不已，人怀危虑，或因岁之饥懂，以吏之残酷，相应而起，涂炭海内，此乃心腹之患。”
“再者，王逵一路看似缴税甚多，可不知他们私下吞没更多，臣呈上的本章中还包括历届京西一路贪墨行贿官员有账目往来的重臣。其中，包括张尧佐。”
“朝廷冗官历来严重，臣建议要提拔奋不顾身，孜孜于国素有才能，公直廉明的忠直君子，不能用奸邪小人。在朝廷无所建明的平庸之辈，必须予以罢黜。臣僚犯赃抵罪，定严惩不贷，永不录用。”
“今三司使张尧佐凡庸之人，徒缘宠私，骤阶显列，是非倒置，职业都忘。诸路不胜其诛求，内帑亦烦以借助，召来灾沴，实自此人。”包拯起身，跪拜于堂，朗声道：“民者，国之本也，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财用所出，安危所系，孰轻孰重，陛下甚思之。”
这次，包拯帮赵祯算明了一笔帐，赵祯早有意清理，看到包拯此次送上的各级官员之间的账目往来，也不能不说大吃一惊。但气头过去，赵祯的心里还是想要息事宁人的，事情要追查，贪官要办，但毕竟不可牵连太深。


他又转眼看了看张尧佐不久之前呈上来的请辞本章，心想，这个丈人倒是很清楚进退之道。于是第二天朝堂之上，皇帝准包拯所奏：“陈州相关案件由包卿全权审理；着转运使王逵革职查办，由龙图学士宋祁接任；……免去张尧佐宣徽使、景灵宫使之职，贬知开州。”
转眼间王逵从高位跌落，已无力掀起波澜，他跪在朝堂上，想到的竟是那一地的落英。
“臣启陛下！”包拯扬声道：“宋祁宋大人并不堪此任。”
此言使得众人惊诧，只听得包拯不紧不慢的说：“设官正为要兴利除害、转危为安耳。设廉静寡欲，分毫无损害于民，而万事废弛，分毫无益于民，也逃不得‘尸位素餐’。宋大人为人清廉，文采出众，但做官者为民办事，方为称职。若仅凭清廉，便可自问无愧，则州邑各有城隍神像，峨冠正容，终日端坐，已极廉静，可以不设官府矣。”
赵祯的手暗暗握了握，心想包拯真是得寸进尺，他尽量平稳的说：“那么，就由包爱卿权兼三司使。退朝！”
包拯回府的途中，心情难以名状，并没有成功的喜悦，反而滋味难言，陛下这次明为封官，实在指责，包拯苦笑。陛下求的是世事安定，盛事太平，而自己求的，是朝政清明，是湛湛青天，奋力拨云间，消得雾患。


展昭蹲在一侧，轻轻地扶着老人的背。
“后来那些跟着他同去的人都回来了，也不见他回来……就只见了一封信，我那老头子认得几个字，看了信后很是生气，又什么也不对我说，只说要去告状，去喊冤，告许瑾那个黑心商人！好好的大活人，怎么搬回石头就没了……可李知州他们……！”
“可谁知他们知道了把老头子痛打了一顿，还威胁说要是声张出去，……就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那老头，……年轻就气盛，如今如何受得了？……没多久也去了……”老人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道。
关于老人的冤情，展昭大致上明白了，就是两条人命分别牵扯一官一商，本不方便开封府出面，具体怎样还要待包大人审过之后再作定夺。只是刚才那个杀手使案件变得耐人寻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老人的安全也要小心注意。
展昭带老妪到开封府，包拯还没有下朝，只简单向公孙策说明了一下，安排了老人的住处。包拯下朝回到府中便得知此事，老妪在堂上将事情复述了一遍，堂录作好，签字画押。
未时，包拯和公孙策、展昭在书房议事，包拯看了老人之子的书信：
父母大人膝下：
儿身在外，不知父母安否，殊念，望珍重。途中一切顺利，儿无恙，勿以儿为牵。
然世事多变，难料吉凶，无意之举，恐惹祸端。吾为子，不能尊前侍奉，不孝至此，无颜面对，望父母保重，千万千万。
恭请
福安。
子 与义 叩上
包拯将书信给公孙策与展昭传看，道：“观其信，似乎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无意之举，恐惹祸端’，其中之意令人探究。”
公孙策和展昭点头，公孙策道：“看来弄清这信中的‘祸端’孰为重要，信写于帮工途中，许瑾十分可疑，而和张与义同去的人必然还有，可以先查访他们，也就是，要快些找到其他知情人。学生认为可以先从秀州查起。大人是决定要管了？”
包拯点头道：“论法制，本不该属于本府管辖范围，但是此案与京城有牵扯，老人家又在京城差点遇刺，本府自然就有权过问了。”
展昭道：“大人和先生言之有理，而通过今早老人遇刺的事看来，属下也认为事情应该比表面上复杂些。”
包拯想了想，道：“事情殊为不简单，陈老汉一定看到信决定告官，不料却被打伤，不治而亡，这也需要到秀州收集证据，展护卫……”
正说到这里，便听到开封府外传来雷雷鼓声，激昂有力。包拯微一皱眉，公孙策则笑着对展昭说：“展护卫你去看看吧，是哪个狂徒在开封府门前擂《将军令》。”
展昭听到《将军令》立刻就明白是谁来了，又听公孙策如此说，也不知是气是笑，心想白玉堂，开封府的鼓岂能如此儿戏。即到门前，果然就看到一袭白衣的锦毛鼠。
只见他拉开架势，雄姿英发，双手舞槌，鼓动声声，或急或缓，铿锵有力。阵阵频催，仿佛战前擂鼓三通。一阵急促细密的鼓点，震颤人心，白玉堂忽地将鼓槌高高抛起，稍一停顿，两槌猝然击在大鼓上，重重一声，戛然而止。
白玉堂左手槌抛于右手，冲着展昭一笑，边顺手将鼓槌放好，边说：“猫儿，来的挺快嘛，我才刚擂完引子。”
难道你还想擂完全曲不成？展昭无奈，转而道：“白兄府前击鼓可是有冤情？可速随在下上堂陈明，自有开封府为你做主。”展昭绝对不相信白玉堂会受冤，故意这么说。
听出展昭话里的机锋，白玉堂边走边说：“当然，展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受的冤屈深于海大如天，实在是，冤枉呀！”
说话间已到开封府大堂，包拯正座，惊堂木响，包拯沉声道：“何人击鼓鸣冤？”
白玉堂行礼后，挺身道：“在下白玉堂，状告秀州知州李儒俍欺压百姓，盘剥商贾。”

二十四
展昭受命前去秀州查案，白玉堂同行。晴空似洗，林荫碍日，温凉宜人，但见苍翠欲滴，行不尽的夹道桑麻，北陌东阡，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舞。
展昭问：“听白兄所言，李知州素行不良，你们又在其管辖，怎得今日才来告状？”
白玉堂道：“平时那种小事端伤不了筋动不了骨，没什么意思，打蛇打七寸，就是要让他一败涂地不得翻身才痛快。听你说的，那个许瑾很有意思，天下竟然还有面对包大人那张黑脸如此镇定自若的人，在下佩服，佩服！”
“我记得似乎不久前还有人在开封府门前擂将军令呢。”


“那哪能一样。不过猫儿，你们的鼓做工不太精良，不适合擂曲子。”白玉堂很认真地说。
“这么说倒是委屈白五爷了？”展昭一下没绷住笑出来。

“好说好说。”白玉堂故作原谅的样子，随后话题一转，“不过猫儿，这件案子我是有耳闻的，所以挑了这时候。开始我以为就是官龘商勾结，但现在似乎没那么简单。还有你说的那名杀手……你也不知道他的来路是吗？”
展昭道：“是的，我一出现他就退了，只是此人轻功很好，应该是阴柔一路的功夫。”
“你不知道他，他却知道你，还算聪明。可能是李儒俍或者许瑾吗？”
“尚无法确定。说到李知县，他法制玩弊，商旅阻行，不过展某可不认为白兄会吃亏，你如何处理的？”
白玉堂听后啊的应了一声，却问道：“猫儿以前可曾去过秀州？”
展昭一顿：“没有。”
“哎呀，说起来我们两家离得非常近呢，有机会也要经常串串门……”
展昭又问：“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这李知州……”
白玉堂马上打断说：“等我们办完公事游玩一番吧，陷空岛你去过了，该带我去你家乡看看，听说常州山水秀美，猫儿你可要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如果说刚才只是想问问，那么现在展昭已经确认，李知州一定好不了了，他故意道：“纵酒放歌效楚狂，兴发闲游一跨鞍。展某定当奉陪，只是现在白兄不想跟我探讨一下案子吗？”
白玉堂乜斜一眼，依旧不紧不慢的说：“哎，展兄，看着一路山光水影，谈公事多煞风景啊，还是说一下你的家乡吧……”
就这样，谈笑间二人已到秀州。下马步行，路人来往如梭，两边房舍整齐俨然，随处可见的柳树，一派幽静清丽。
“那便是州府了，”白玉堂说着，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越走越近，展昭却看到衙门外墙上赫然题着的两行大字，笔法飞扬潇洒，狂放自得，展昭认得是白玉堂的笔迹：
“本非正人，装作雷公模样，却少三分面目；
行之不端，会打银子主意，绝无一点良心。”
上下联分别拆隐“儒”“俍”二字，“好对！”展昭赞道。
白玉堂见展昭停下，看得正是自己去汴梁前题的对子，便回过身来走到展昭旁边一起看：“这李知州还真是守信之人，说一个月不擦果然就没擦。”
展昭听他这么说，笑出声来。鼠，凶物也。


二十五
比去时用的时间长些，展昭傍晚回到了开封府，安排王大生住下，便来向包拯复命。书房中，包拯和公孙策都在，包拯看展昭进来，起身走到堂前，只说了一句：“展护卫辛苦了，回来就好。”
“属下让大人担心了。”展昭道。
公孙策走近展昭：“大人今天还盘算着展护卫也该回来了。”说着，温和的笑了笑，让了一下展昭身后的椅子，“坐下说吧。”待展昭坐下又推了推他手边的茶。包拯并没有坐回正座，而是坐在展昭对面。
小小的动作令展昭心里一阵温暖，他回禀道：“这次属下秀州一行，带回了证人王大生，他已被属下安排住下，随时听候大人吩咐。这是白玉堂的功劳，他出发之时就已飞鸽传书陷空岛，所以才能如此顺利。属下简单问过王大生，觉得他应该知道些内情，但却隐瞒不报。”
“不过有几点可以确定，许瑾说了谎，石头是比较名贵的‘水太湖’，同时搬运的还有几个箱子，这些东西一起被送进了汴梁城，张与义死于运送途中。”
“不能确定的是箱子里是什么，被送到哪里，为什么许瑾与李儒俍都对箱子隐瞒不报，张与义怎么死的，又为什么而死。货物的去处王大生虽然不知道，但应该认得出来，而他如今既然已到开封府，便有办法让他开口。”
“以上是陈母的案子属下能够找到的线索，至于白玉堂所告之事，属下问过李知州，确定白玉堂所言属实。但对陈父之死，他有所保留，没有说实话，具体就要等大人裁决了。”
包拯听后点点头，道：“如此看来，这两宗案子深有关联，许瑾还需再次审问。”
展昭刚要开口请命，包拯道：“让张龙赵虎，便衣出行，打探一下。展护卫今晚就好好歇息吧。”
翌日初晨，清风徐徐，展昭梳洗完毕，走出厢房正碰上公孙策。
公孙策抬头一笑对展昭道：“展护卫昨夜睡得可好？”
展昭道：“晚生睡得好，多谢先生。”
公孙策看向开封府院内西侧的两间厢房，又说：“不知他们昨夜睡得如何。”
公孙策所指是张母和王大生，展昭还听到他们昨夜见面之后的哭声。“王大生在路上这些天从不多说话，想必是对我还有些许防备。”展昭道。
“看见张母安好，他也应该放心了。”公孙策道。
及至天光大亮，包拯下朝回来便即刻审理此案。王大生被引领来到堂上，整个人已于前些天看上去大不一样，精神好了许多。
惊堂木响过，包拯道：“王大生，今日本府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
“是。”王大生道。
“本府问你，张与义殒命前有无异状？事发之日又是何种情况？”
“回大人，与义兄在那几日确有异状。我们刚到曹州境内，与义兄就给了我一封书信，叫我代他交于家中，并嘱咐我以后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对别人说。第二天，行至曹州城郊，头马突然受了惊，与义兄被马踢伤，坠崖而亡。”
“头马平时是谁在照顾？”
“是田工头。”
“你与此人是否相熟？其他人在陈与义殒命前后可有异状？”
“小人与他不熟。那段时间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异状，只是进了京城之后交货的时候，我偶然听到他和一个人说起过与义兄，还说什么什么‘清了’。”
陈大生话音刚落，展昭心里就明白了，张与义定是被人害死的，在江湖上黑话说“清了”就是杀人的意思。
包拯继续问：“你说和石头一起运进京城的还有几口箱子，可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人知道，”王大生抬头道，“那里面是金子。”
声音不大，却四座皆惊。
“可是你亲眼所见？”
“确是小人亲眼看到。”王大生继续回道：“那是与义兄出事后几天，我晚上喂马时看见的。箱子虽盖着稻草裹着布和麻绳，但盖子被太湖石压坏了，我记得与义兄的话，就掩饰起来，装作不知道。”
“听展护卫讲，若是带着你重新走一遍进城的路，你就能找到卸货的地点？”
“时日已久，小人又只去过一次，小人只能说尽力而为。”王大生说。
包拯看向展昭：“展护卫，有劳了。”

汴梁城内酒肆林立，行人如织，时值傍晚，仍是一派繁华。
白矶楼后，一个流民打扮的人靠坐在墙根，竹杆破衫，灰头土脸，却是许瑾。自开封府受审之后，许瑾就意识到不安全的气息，自己的处境十分微妙，无论哪种选择，都没有利益可言，于是他扮成此等模样，欲瞒天过海躲过这一劫。他相信没人能够想得到，锦衣玉食的自己可以屈伸至此，他要得只有生存。
这些时日以来，没有什么人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他觉得自己离逃出生天，只有一步之遥。
天色几近昏暗，许瑾像往常一样低着头，和其他流民一样，等待着行人的善举。一个雪白的馒头出现在面前的碗中，一双黑色的薄底块靴擦过眼帘，没有停顿的走了。许瑾微笑着拿起馒头，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许瑾捧着馒头吃了起来，咬到一半竟然露出了馅，是一张纸条，半掩半露的嵌在馒头里。许瑾好奇，急忙打开看，上书：
价罪于捷，可退。
捷？捷。
许瑾惊出一身的冷汗，还是被他发现了，……即使这样，也逃脱不掉吗？他明白字条的意思，靠到墙上苦笑着，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许瑾将纸条放入口中，再想找人，只看见路人似浮云。

二十八
没几天张龙赵虎就找到了许瑾，并将他带回开封府，包拯二审许瑾，结果却大吃一惊，许瑾翻供，说将东西送到了熙园，而自己正是受命于赵捷。翻供的理由也解释得十分圆滑，毕竟自己只是小小的商人，当然不敢违背权贵。
又过了几天，展昭和白玉堂带来了李儒俍，包拯单独审问他，供词没有变化。虽然两个人的说法南辕北辙，却不能对峙，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清楚，一旦给他们机会串供的话，于案件更加不利。
由于涉及到赵捷，包拯便派人去请他到府衙接受讯问。
赵捷被请来不知所为何事，包拯并没有升堂，只在厅堂接待，公孙策和展昭都在。
包拯先道：“此次请小王爷前来是有事相问，希望小王爷不要介怀。”
赵捷道：“哪里，包大人有事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另外想请大人不要称我为小王爷，在下并没有封号。”
“那就称赵待制吧。敢问赵待制，汐园现在可是你的府邸？”
因为这园子和处柔的事，八王很是不悦，已责备多次了，这次没想到包拯也来问，赵捷心稍不快，道：“正是，名义上是在下的。今年三月初，我娶侧室时，拙荆的嫁妆。但后来我们一直住在原来的府邸。”
“那么，大人园中可有几方太湖石？”
“确有，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这几方太湖石的来历可否清大人详细说明一下？”
赵捷心里忽然想起了八王说过的一句话：宅非宅，慎忖之。心中不免奇怪，微微皱眉，道：“这园子本来是没有那几方石头的，但张大人得知我喜欢太湖石，不久便送来了几方。”
包拯又道：“那么赵待制可知那几方太湖石系强取而来并牵扯到两宗命案，而园子本身更是强夺民地建起来的。”
赵捷一惊，忙道：“竟有此事？我并不知情。”停顿一下，语气有些变重，“若然知道，我定不会收下。”
包拯问：“园子可是张悦生张大人所建？”
赵捷心里很乱，只低着头轻轻的点了点，算作回答。
“赵待制可认识许瑾，或者张与义？”
“素不相识。敢问大人，这些案子如何牵扯到汐园的。”
“是这样，死者之一因搬运太湖石而殒命，又牵连出一些事端，而展护卫查出证人所指的卸货地点正是熙园，现在有人指证是受待制所托。”
赵捷说：“此事我缺不知情，但询问清楚后我会给开封府一个答复，如有需要，也请大人吩咐。”完便起身见礼，“我府上还有些事情要办，如大人没有别的问题，我这就回府了。”
包拯还礼。
赵捷转身又道：“展昭，是不是连你也怀疑我？”
展昭看着赵捷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公孙策摇头道：“展护卫，你又被误会了。”
展昭一笑：“没什么，既然是误会，总会澄清。可是现在属下想说，此事或许和赵捷没有关系。”
包拯开始沉思。
这时公孙策开口了：“学生有个大胆的想法。”包拯和展昭同时看向公孙策，听他说出一个人名：“张处柔。”
展昭从包拯那议事回来还在思考。赵捷的反应很自然，所以展昭更加确信有人要利用赵捷脱罪，而此人很可能就是张悦生。推想容易但要结案却很难，到目前为止，开封府竟然抓不到丝毫有用的证据，只有张母、许瑾、李儒俍各执一词。展昭一直记得有田工头这号人物，仿佛无关紧要，随意就可以忽略，但他就是觉得不能放弃这条线索。而王大生……展昭在心里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只是他藏得很深，因为最好的方法，就是抓到真凶。
夜风微凉，树罅间星星点点，草丛深处不时虫鸣。走到后院房门前忽然听到喊声，“猫儿，上来，上来。”
展昭抬头，正看到白玉堂在屋檐上探出半个身子，向着自己招手，展昭笑出来，一个纵身跃上房顶，只见上面排着好几个酒坛，白玉堂正抱着一个在膝上，笑的张扬：“抓到你还真不容易。”
展昭坐下，随手拿起一坛酒，拍开封泥，漫不经心的说：“五爷的喜好真是让人不敢恭维，明明下面有桌子，偏偏要做梁上君子。”
白玉堂笑道：“彼此彼此。”说完和展昭一碰酒坛。
展昭近来有些低沉，他虽然不说，但白玉堂知道。“事情有何进展，那个赵捷怎么样？”
“他不知道此事。”
“不知道？他的别院他不知道？那猫儿，现在你还相信他吗？”
“相信。”展昭肯定地说。
白玉堂点点头，向后躺倒在屋顶，对着深邃的天空道：“那就证明他的清白吧。”
展昭饮下一大口，一只手撑着，一只手挂着酒坛搭在立着的膝盖上，转向白玉堂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我想最初，无非就是点点贪念而已，一旦死了一个人，就要不断的有人来填这个坑。”展昭看向远方，一片混沌中，只有剪影一样的树和屋顶，还有摇曳的灯火，那么微不足道。
“白玉堂，王大生那时对我说过，决不能像草一样，说没了就没了。”
展昭终于说出来了，白玉堂双手一探就起了身，搭着展昭的肩膀，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放心吧，以后我会帮你的。”
展昭呼出一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忽而又举起酒坛，和白玉堂的实实的碰了一下，仰头便饮，白玉堂陪饮。
星空寥落，似乎明亮了几分。

二十九
夜晚，银盘东升，格外明眼。展昭白玉堂畅饮正酣，突然，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涌动，树叶异响，声音极小，但二人都感觉到了。白玉堂二话不说，拿起酒坛向着树影掷去，酒坛应声而碎，一个黑影晃出树丛，向着远处奔去。
展昭从身形中敏锐的辨认出，是三个杀手中持双鞭的，他为何在这里！白玉堂不管这些，他身形一纵，转眼掠出数丈，一抹亮白追踪而去。展昭看到闻声赶来的护卫，先吩咐小心布防，又迅速察看了开封府周围，便也拔身而去。
展昭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一路上不时出现被砍落的树枝，即使是夜晚也很明显。展昭知道这是白玉堂留下的记号，不过稍微，夸张了点。
顺着残枝的指引，展昭发现离熙园越来越近，终于在一处屋檐处看见了白玉堂。展昭无声无息的伏到白玉堂身边，白玉堂向展昭递了个眼色，二人便一起观察园内的情况。
因为赵捷很久没有来过，所以园内有些苍茫，花草没有人打理，生长得毫无章法，却也郁郁葱葱，两株银杏参天而立，枝繁叶茂，以前那种刻意为之的痕迹冲淡了不少。
夜深人静，不时鸟鸣虫响，林木遮掩中，两个黑衣人似乎在挖掘什么，旁边就是两方太湖石。这时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响起，黑暗中又走出一人，正是引展昭白玉堂前来的人。只听其中一个黑衣人道：“你去哪了？这种时候竟然还不小心些。”
那人也不答话，只是帮忙挖掘，不一会，三人竟拖出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放入挖好的坑中，接着就麻利的填土，还不忘掩盖痕迹。树影随风轻晃，月光时而在他们身上扫过，展昭白玉堂看得真真切切。
似乎是大功告成，一个人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展昭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身形，瘦小灵活，一蹲一起间的动势，展昭绝对不会忘记，他就是那天杀害王大生的人！
及到这里，展昭拔身而起，迅如离弦之箭，翩然落地，除了引他们来的那个人，剩下的二人都显得措手不及。展昭不做多言，便与三个黑衣人战在一处。白玉堂随后掠出，加入战局。
展昭直取杀死王大生的人，他亮出的果然是一双峨嵋刺，银光闪动，抖腕翻转着，点点寒光刺向展昭。展昭挥动巨阙，从容抵挡，对方招式阴狠绵决，并不与展赵硬碰，只是一拖一粘，手指拨动双刺，又利用灵活身法，缠住展昭，兵器摩擦，没有大的响动。展昭未下狠手，他要留着这人的命，送到开封府的铡刀之前。
展昭剑光舞动，也留意着白玉堂这边。
白玉堂同时对付双鞭和软剑，对方配合默契，刚柔并寄，白玉堂一时间也拿不下来，似乎有些施展不开。
展昭明白此时不可意气用事，不能让双鞭和软剑形成攻势。而白玉堂的剑法以灵动狠准见长，相比之下自己则传承自武当剑派，更适合化解刚猛一路的招式。同时，既然那个黑衣人引了自己和白玉堂前来，一定有什么目的，思量至此，展昭回转身形，插入白玉堂这边，白玉堂也早有此意，所以并没有离展昭太远，二人都找到了最适合彼此的对手。
对着竹节双鞭，展昭有种久违之感。对方攻势先起，沉稳老练，左手鞭劈面而来，展昭翻身避过，竹节鞭袭空，招式不老，顺手折起，向着展昭扫来，同时右鞭发难，直追展昭要害，这才是杀招。展昭心中赞好，认真对待。
二人极尽全力，而打斗仿佛不带任何目的似的，仅仅是一场切磋。
几个回合，那人沉定如山，把双鞭一旋，到展昭面前，提起右手鞭，一招云顶式，直打下来。展昭急将巨阙一压，勘勘避开，同时一记横扫分开双鞭，直取对方胸口。那人急忙叉鞭相挡，心中也惊佩展昭剑法超群。再次迅猛袭来，展昭早将巨阙收转而回，翻卷如风，正与钢鞭遇着，镗的一声，就此向前一送，卸去钢鞭力道，又顺削而去。对方手指立即见血，急忙收回右鞭，那左鞭一招叶底偷花打了进来。展昭身手敏捷，折身闪过，出剑一提一带，在鞭梢一绞而过，钢鞭立刻失了方向。
展昭出剑如电，直刺过来，对手大惊，急忙左跳翻身，退步抵挡，依然不免被巨阙所伤。展昭又撩剑而起，就势搪起钢鞭，瞄准时机，以剑鞘利落点击，转眼封住对方几处大穴。
在展昭同钢鞭缠斗之时，白玉堂同时对付软剑和峨嵋刺。好在画影稍长，短兵相接，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软剑和峨嵋刺都属阴狠，虽然绵缠颇为麻烦，但遇到白玉堂这样的高手，杀招却难以形成。白玉堂以画影的凌厉破解软剑的诡异，一旦被缠住，便就势借力打力，直令峨嵋刺无法近身。然而毕竟以一敌二，软剑多变，常常出其不意，声东击西，加上峨嵋刺的配合，对方节奏适当，白玉堂已受了几处伤，好在不重，白玉堂丝毫不以为意。
展昭此时结束战斗，为了速战速决，又插入进来，直袭峨嵋刺。
被展昭一冲，黑衣人步法全乱，白玉堂轻松对战软剑，剑势分错，竟是玩心大起。
峨嵋刺再次面对展昭，也觉得情况不妙，首先，从兵器上就受到限制，但他振作精神，拼力一博，双刺旋转，晃目而出，展昭举剑相迎，却把握好角度，运剑避实就虚。刚才，展昭剑走轻灵，如今，展昭一震剑气，竟是厚重精道。那人毫不含糊，身接连挪绕翻转，展昭运剑势如破竹，动如惊雷，一截一挑，便解去一方的攻击，同时出左手擒拿，卡住对方另一只手腕，翻转手势，那人只觉一震剧痛兵器险些脱手。展昭再一带，连点几下，那人也动不了了。
白玉堂越发的游刃有余，看到展昭的情况，也不再拖延，恰好对方软剑袭来，便要咬住剑身，白玉堂率性而起，抓住时机，运力沉猛，手腕翻动，连带着软剑缠不住画影，一招直刺。
“玉堂！”展昭来不及阻止，只见白玉堂一剑刺入黑衣人的胸口，那人当场毙命。
白玉堂利落的甩去画影上的血，挥剑入鞘，无所谓的耸耸肩：“怎么，留下两个还不够吗。”
展昭莫可奈何，又转身对动不了的两个黑衣人道：“失礼了，烦请二位随在下回开封府。”
白玉堂暗笑，这只猫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拨云间》第一部原来早就完了？俺一直在等163博客的更新的说~~~~原来苇子你优先更新吧里呀。拷下来看，嘿嘿

呵呵，是啊，完结了~~我经常会荒废了小窝……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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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意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