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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1 醉卧沙场
清禾慢慢地按下一部分车窗，晃了晃手里的白色烟盒，随着晃动烟盒发出了几声类似拍打的闷声。
她俯下脸衔出一根一点儿也不介意弄乱唇上的口红。
她记忆里的冬天，雪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盛装，正如眼前，车窗外，无数营营役役的人被笼罩在夕阳的残影之下，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时间慢慢静音，既庄严又肃穆。
她吐了最后一口烟，随手将烟蒂往窗外一扔，摇上车窗。开始发动车。
随之一阵沉重渐弱的声音到最后呜呜咽咽灭了下来，就这样持续了七八分钟。
清禾咬了咬嘴唇，一巴掌赌气似的拍在方向盘上，“果然物似主人形”语气里尽是闲散。
然后笃定地拿起副驾驶的包，开门下了车。
薄雪絮絮，在清禾以为那是冬日于她唯一的恩典，即使寒风入骨天寒地冻。
手机屏幕亮了，她深吸一口气，按了接听键，“喂，马上就到了。我在经十路口等你。”遂即刻挂断。
这条街是这个城市以前的旧城区，楼房的样式有点儿老，没有很高层的建筑，每走几步稀稀疏疏地会有一些不是很体面的小店，这样陈旧的感觉令人又恍惚又熟悉又陌生。
由隔壁街开始，才越来越有钢筋水泥森林的趋势，此时恰值华灯初上，整条街挂满绚丽多彩的灯箱广告，透露出城市别样荒芜的繁华，每个人都盲目奔波着异常仓促。
二十分钟后，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望着眼前飞速驶过的车辆，心里顿生清晰的苍凉与疲惫。
一辆黑色的车徐徐开来，停在了清禾面前，车灯照到一片零星的细雪。
她拉开车门，上了车，一股暖气以及混合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徐梓沐嘴角挂着隐约不明的笑容问“你怎么突然又想起了我？”
清禾盯着那张好像被釉质饱满的璞玉色泽所深深覆盖的面孔，轻轻地笑：“当然是要给你
一份美差。”
徐梓沐扭过头去紧了紧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眼里的明澈像泻下一江的春水。“好吧，系上安全带，但在这之前我要先回家一趟。”
清禾默然。
车子以迅疾的速度一路驶进新城区，这里到处都是流光溢彩，就连夜空也显得格外夺目。
最后两人在一个精致的社区下了车而后进了电梯。
“其实……”徐梓沐倚着电梯壁，犹豫着，估计是在选择措辞。
“其实我这次是想让你把车钥匙还给宋天杨的，从上个月开始他寄存在我家所有的物件我已经悉数打包好放在车厢后面。这次拜托你一次给他送货到家。”清禾淡淡接过话题。
“那，那车呢？我没记错的话刚才是我把你给载来的吧……”徐梓沐一语中的。眼角顿时露出几缕狡黠的神情。
“打不着火儿，抛路上了，和宋天杨那人一个德行。”清禾心里登时长叹一声，每次发生这样类似的事情总是很快被徐梓沐揭发。她就像个考试作弊然后被监考老师揪住耳朵的小考生。
“嗯。也算是你的作为。”到了11楼，徐梓沐迈步跨出了电梯。
清禾忍无可忍，心道：少揭穿我一次你会死啊。
徐梓沐家的客厅还是空旷的很，木地板，白墙，在静默夜幕的灯光下所有的家具被蒙上了一层混沌的灰，如此便更令人凭空觉得生冷。
“喏，今天天冷，喝杯热茶。”徐梓沐递来一个茶杯，杯底还有一簇清绿幽幽的茶叶。
清禾接过捧在手里，轻轻地说谢谢。
“今天你来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程晚依现在不是暂住你那里吗，你回去帮我把这几份文件交给她务必要她在星期一的例会上给我拟定好一份策划方案来。”徐梓沐走进书房，挑出了几份文件。
“好啊。”清禾酌了一口清茶，顿觉芳香馥郁，口齿留香。
徐梓沐慢慢走到客厅，坐在白色布艺沙发上，煞有介事地盯着清禾。
“自从宋天杨那件事开始，我现在越看你越觉得你似足一个疯子，竟然可以自私自利到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儿。”徐梓沐徐徐说道，眼似含冰。
“徐梓沐，打开始你和我就是一类人。大家都是这样爬上来的。你讨厌我也好看不起我也好你看我也就等于看你自己。”清禾淡淡地说，眼皮都没抬，但眼里一种不易言说的神情一闪而过。
“对——所以我们是好搭档。”徐梓沐微微弯曲的手指轻轻颤动着，垂下了眼睛。
“坐也坐够了，文件也已经给了我。你是不是应该帮我去完成一件事。”清禾站起身来放下茶杯，徐梓沐看着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徐梓沐轻而易举地将那辆车开动的时候，他看着清河眼里闪现的那种气急败坏更是令他得意地忘了形。
“那车钥匙我拿走了哦，用不用送你回家？”徐梓沐骄傲地笑着。
“不用了。”说罢清禾抬手截下一辆出租车，徐梓沐局促地笑了笑看着她上了车无奈摊手。
清禾坐在出租车上。回忆被拨到40天前。
宋天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悲哀地看着她，慢慢地摇头：“我知道，你一直都不甘心，但是谁允许了你用我这三年对你的优待将我踢出这个公司！”
“像你这样容易知足不思进取仅是依靠家底就可以在顶端俯视别人的人，这样的游戏规则你是不懂还是装正派？”清禾每个字掷地有声，不顾脑中一瞬闪烁的空白。
“为什么...啊?”宋天杨的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屋里已经静地可以听到双方纹丝的呼吸声。
“这是天意也是万物生存的基本道理，哪有什么为什么。”清禾已经快要笑出来，她厌恶地转过脸去不想再看他势弱的样子。
“宋天杨，倘若你现在骂我叫我滚，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不起你。”说完清禾立即从沙发上抓起提包，向玄关走去。
“石清禾，你就是一疯子。”宋天杨直直地盯着她的背影，用力却无情。
清禾转过身将耳鬓的头发狠狠拨到后面，“让你说完最后一句，说完我即刻走。”
“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因为以前受了太多苦所以太爱自己太会为自己着想，其实呢，你连自己都不爱，疯子一样去捍卫自己的东西疯子一样地怕别人看你不起。这个像疯子一般害怕失去的……才是你。”宋天杨每说一个字心里都会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分不清是来自肺腑还是嘴里的声音一直在苍白的空气里六神无主地飘。直到看到清禾错愕的表情他才觉得说完刚才的话是多么大快人心。
沉默以及对视良久。
清禾只觉得像是有杯滚烫的开水顺着她已经被剖开的心脏一路直达她的五脏六腑并且毫无保留地曝光在阳光之下。但她还是给了宋天杨最后一个绝妙的笑容：“再见了，我没开车来，先借下你的车。”随后更像逃逸一般离开了宋天杨的家。
现实就是这样，本无爱的结合如要再继续相处也总需要物质以及共同理想。宋天杨家境优渥但还是惜败在后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一心向他的女子而不是像清禾那样看他不惯便要取而代之的人作为伴侣。人总是要在现实里挣扎并且死过翻身才会屈服于它，并且不能讨价还价。
上了车，清禾满脸潮红，手足无措从手边拿起一包烟然后抽出一根，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着，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那样忘我而且落拓地抽。吸了大约四五口之后她心满意足地笑了。这次距离她上次抽烟已经过了两年半。有些东西没有刻意去戒，丢了也便丢了，而重新拾起，只需这么一次。
那么时间被调回到现在。
清禾付完钱下了车，有气无力地走入一幢高层公寓。
她回到家的时候程晚依正在敷一种深棕色的面膜粉，清禾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徐梓沐让我给你的，星期一例会的时候让你把策划书交给他。”
程晚依怔怔地看着她，“你不是要给宋天杨送车么，怎么和他有了拉扯。”
“要你管。我去洗澡。”说完径直走入卧房。
程晚依不再说话自顾自翻着手中那本杂志。
清禾冲完澡走到沙发旁全身瘫软一样躺在沙发里，沉思了许久问：“晚依，咱们今晚喝酒吧。”
“发什么神经。”程晚依不以为意。
“上次高世勋来看你不是拿来一瓶97年的Lafite吗。别小气。”
程晚依放下杂志，伏在沙发扶手上双手托着腮望着陷在沙发里的清禾幽幽说道：“宝贝儿，你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没什么，就是想酗酗酒明天好偷懒不上班。”清禾自顾自地笑着，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
她怎么可能跟晚依解释这些？她如何才能向她说明白这些？
程晚依坐直了身子，“那好，我去开酒。”
晚依走后，清禾意识到呼吸对她来讲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好好想了想，今晚徐梓沐说她的话竟然与宋天杨同出一辙。她这样的人总是很容易胡搅蛮缠地和自己较真儿，这又怎么能忘呢，明明那些话是硬生生写实一般临摹着她描述出来的。整个身体像断了的弦一样，她费力的笑笑，甩了甩头发。不管怎样，宋天杨，我谢谢你最后的腑肺之言就这么巧的戳中了我一向拿不出台面去的另一面，它无所遁形的样子实在是太阴暗可怖了。清禾心里想。此时，身体竟然突如其来地轻盈起来，氧气又充盈在胸腔里。
随后便看到晚依端着酒走了过来。
清禾淡淡地笑，端起酒杯煞有介事地说。
晚依，咱俩虽是知己但酒不够千杯，我干了，你随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