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伏跪在光可鉴影的地板上，静静地面对幕帷后那抹身影。
“拉斐尔，你知道我为什么召你前来吗？”
拉斐尔悄悄环视了一圈没有一个天使守候的殿堂，微笑：“我想，我知道。是……为了他。”
“你猜得不错。”帷幕后传来懒懒的应声。
拉斐尔抬起头，曾几何时，他的大人就将自己掩于一道帘幕之后，不肯将真颜露出。时至今日，他连大人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呢！更不知大人头脑中在想什么。
“不过，不是找回他，而是为他身边那个‘人类’！瑞菲苏应该不是自愿的，他的意志是向着天界的！一个区区人类又怎能改变他作为火族大天使长的意志呢？就算那个人是个高超的咒术师，也不可能！当初，你的大弟子阿纳若的对象是魔王子，所以他无力改变。但，换作今时今日，若阿纳若是大天使长——拉斐尔，告诉我，他会怎么做呢？”
拉斐尔略微思索了一下：“会留下，完成他的职责。爱不是他最终的结果，他是个相当负责的天使。”
“没错！所以，身为米迦勒弟子的瑞菲苏——他为什么叫‘瑞菲苏’，你知道吗？”
“这是米迦勒大天使长取的名字，我并不清楚。”
“嗯。所以，身为米迦勒的弟子，他也应该有向天界之意才对吧！他的意志被改变了，我们不该责怪他，而应该感化他、拯救他！毕竟他是大天使长之首，而且，你想那个‘人类’如果真有意借他搞垮天界，事成之后会留下他的命吗？你也说过那个‘人类’与地狱的斐利加有些关系呢。我们已试探过了一回，或许不久之后就有魔攻上天界了。假若，瑞菲苏大天使长真的受到了他的蛊惑，天界必然岌岌可危。”
“大人说的是！我也很担心瑞菲苏大天使长。当初我问过他一些那个‘人类’的事，他对那个‘人类’的底细并不清楚，只知对方是个魔咒术师而已。米迦勒大人曾去过那个‘人类’的住处，发现那里生长着一棵被魔咒封住的古老的大树。可见其确是有些本事的，想要蛊惑瑞菲苏大天使长可能性极高。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该如何救助瑞菲苏大天使长呢？”
“只怕他执迷不悟啊！”
听出大人慵懒的口气中浓浓的阴戾，拉斐尔心底一惊：“大人……”
“有必要的话……”人影换了换姿势，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已然下定了决心：“拉斐尔，瑞菲苏是个异天使，我们不能为之牺牲，也牺牲不起。这个任务，你能办妥当吗？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像样的回答。”
拉斐尔惊抬头——难道——
帷幕不知何时被掀开，一个温和中透着坚定的银发男子走出。异常灿烂的笑犹在唇角，双唇微抿，浅灰色的眼睛和眉宇间的英气完全有着令人瞬间醉心于他的力量。并不霸道的眉稍拥有着教人心折的毅力，修长的身躯同时具备着柔和与强悍！
这就是他，上帝的儿子，耶酥！
他的温柔、仁慈和坚毅、聪慧，永远是人类声声相传的信徵，却只有四大天使长才能有幸知其谋略与心机。
拉斐尔只是淡然迎视：“大人……”

耶酥伸手给他，让他随着他的手轻托的姿势起了身：“你是最聪明、最稳重的大天使长，比之米迦勒，只在伯仲之间各有所长。瑞菲苏是不可能比得上你的。大礼不辞小让——要干大事业势必要洒脱些。”
“大人……大人知道米迦勒的事？”
“无论是谁，我都看得透彻，包括你。亲爱的拉斐尔大天使长！这也是我将天父放给权力领导你们的米迦勒失踪后的一切全让你代为处理的原因。你很聪明，但无法静心与专心。拉斐尔，不要让我失望，现在天界很危险，无论你要用什么方法、牺牲谁，我只要你能够稳固天界！拉斐尔！”
那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拉斐尔，等待着回答。
“大人。”拉斐尔迎视他，在他的眼眸中寻找着定点：“您相信我吗？”
“相信！”
拉斐尔转过身，缓缓、缓缓步向厚重华丽的门扉，每一步踏得坚实沉重。就在耶酥淡然的注视中，拉斐尔觉得这个期望砸得他头昏脑胀。
明亮炫目的光中，他伸出手，在触及门板之前，停住了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拉斐尔听到静谧空间中流动的风的声音。
“大人，能否告诉我米迦勒缘何而死吗？”
“拉斐尔，你还‘在乎’他？”耶酥的声音略低沉了些：“他是死在自己的手中。而你，我不希望是第二个。”
拉斐尔的周身涌过一阵冰冷，他那悬空的手用力一握，指甲嵌进掌心，一道血痕汩汩而下，妖异的红染渍了洁白的衣袍和地面，一滴一滴……
米迦勒是死在自己手中？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的答案？大人是告诫他不要放置太多感情吗？从阿纳若到米迦勒和瑞菲苏……
“大人也无情？”
“情，当然有的，但不可滥施。情滥多伤己，情殇多害人。拉斐尔，仁善之心虽然重要，一味被牵着鼻子走却终会害了自己。拉斐尔，该放的，就要放啊！”
“大人。”
拉斐尔低叹，轻轻转身，跪在地上：“大人，拉斐尔明白了。”
在必要时牺牲瑞菲苏啊，以换来天界的安宁。
耶酥转身走出帷幕，水帐放下，余下模糊的影：“下去吧，好好收拾一下你的伤，我累了。”
拉斐尔起身，门迎着他掌心的风儿无息的打开，缓缓步出。
他的背影一定孤独而又落寞，因为他在天使们的眼中看到了尊崇与不安。


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他走进了米迦勒的住处。
倏然，眼前突然晃过了一道白影，他猛然回过了神。
“谁在那儿！”
一道萧冷的白影伴着音落倏的闪到了他的面前，定睛处，一幅白袍掩去了半张面孔，看不清分明。
“拉斐尔。”那白影突然唤他，声音似来自遥远的天际般，清冷而无机。
“你是谁？”拉斐尔很奇怪的四下看看：“你怎么进来的？”
白影的唇角勾起一丝隐隐的笑意：“拉斐尔，若让你在天界与瑞菲苏之间，择一。你选哪一个？”
拉斐尔一愣，选谁？
白影近前一步，拉斐尔感到一股流动的寒意，仿佛面前的是冰雕雪塑的般：“选天界，是吧。因为你是拉斐尔。”
拉斐尔不由垂眸。选择谁，他已然有了答案。虽然还没有真正面对这样的选择，他在回答耶大人的问题时，已然有了决定。他会选择天界，因为他是拉斐尔！他始终以天界为自己 的责任，可以没有瑞菲苏却不能没有天界。
可是……他同样舍不得瑞菲苏……
“你在乎他？我比你们更在乎！”
“你说什么？你在乎‘他’？你是谁？”拉斐尔有着战斗天使的本能，可是这份警觉对面前的白影却毫无用处，他甚至提不起警戒的心来面对面前这并非是天使的存在。
“冷吗？”白影伸手搭上拉斐尔的肩膀，没有重量，只有无法抵御的严寒迅速穿透拉斐尔的衣衫，侵入他的身体。那仿佛是冰点的雪水，又似是封冻了千年的寒川，令牙齿不由自主的打颤。天使不会感觉到寒冷，为何此时他却感觉得到何谓为冰冷？
面前的白影看上去是实体，但压在他肩膀的手却没有丝毫的重量和感觉，好似一团空气般。令拉斐尔最为惊骇的是，他无法从这道白影的手下移动分毫，只能僵立在原地被灌进化解不掉的肆寒。
“生命的寒冷……我是冷的，他是热的。他，是火焰，烧尽一切不公。未来是茫茫火海，无法改变！因为，你是拉斐尔！”
“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白影无息的退开：“常客。拉斐尔，如果你知道做一件事的代价，你还会去做吗？”
拉斐尔眨眨眼，随着白影的问题不由自主的思索着：“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我不会去做对自己不利的或并非我意愿的事。”
“甚至包括对所爱的人？”
“一切如此。”拉斐尔叹息：“如果明知会付出什么代价还要去做，那岂不是太愚蠢了吗？不如趁早结束痛苦，做个明智的选择。”
“你是觉得这个代价是不好的，对吗？”白影又走近了一步。
拉斐尔一怔。
“所以，这是你和他的不同。”米迦勒真是笨啊！
“瑞菲苏吗？”
“他是这样的。”不愧是米迦勒的天使，白影淡笑，教拉斐尔摸不着头脑：“你会做好最坏的打算而忽略最好的结局，祝福你。你赢了，他是你的。”白影语谙不明地退开。
“喂！谁是我的！你在说什么……”他伸手想要拉住白影，触手抓住的却只是一团冰冷的气体，那个看似是实体的虚幻在他的掌心消失。迅速的消失在空气里，只有冰冷萦绕着他的拳头，久久不散。
拉斐尔怔愣着，不知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是真的，还是仅仅是幻觉……


将目光移离了电脑一些些，看着窗外昏暗的天空，风丝洛记起今天火叶有课，不会来接他，便萌生去高中找他的念头。
在一盏昏黄的灯光下，看门人的屋子有些老旧，一切与九年前无异。
整条横贯校门前的路的路灯，不知是坏了还是其它的原因，没有亮起，只有校门前的一盏，孤零零的映着屋子前一两平米的地方，惨淡得无情。
宽敞的校园和高大的教学楼矗立在黑暗中，被植满了花草树木的影壁挡住，看不真切。
他不知道火叶是不是还在学校里教书呢，怕打扰他却又期待着早些见到他。
踌躇着徘徊在路灯下，风丝洛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太鲁莽了，担心火叶会生他的气。
就在风丝洛犹豫着要不要走进校园时，一只手攀上他的胳膊。风丝洛的一惊，眼睛的余光在回过神的同时，瞄到了一张鬼脸。
“啊！”
他转过身，脑袋中的念头是——是不是被魔发现了！虽然不怕，但是被发现了会很麻烦。
灰色的棉布长袍、佝偻的身躯，一双浊黄而深邃的眼睛，闪动着异样明亮的光彩，枯干瘦削的手指较普通人的要长一些，牢牢的握着他的胳膊阻止他向校园里走，另一只手上提着一盏气灯。那盏气灯已经有年头了，斑驳的划痕与剥落的铁皮却被擦拭得很干净。
是个老人。
他见过这个老人！
“是您啊！老爷爷！”
老人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粗糙而温暖——老人的目光缓缓滑至。原本藏在衣袖中系着的饰物此时轻轻的晃了几下，呈现在两人面前——那是一只榛子。
“年轻人，跟我来。”老人拉着他，呢喃着举起灯照着青白的地面，不给他透过枝丫向教学楼看一眼的机会，带着他走到看门人的小屋前，示意他坐下。
数年以前，他就是坐在同一个位置的，而今……风丝洛眨了眨眼，心中感慨万千。
“你喜欢榛子吗？”老人极轻的问，似是在试探，抬手指了指他腕间的那颗：“它不是神的赠品。”
“这……是一种纪念吧。”笑浮起，凄凉又浅淡。
老人笑了。
“纪念？世事过去了，要纪念作什么？没有人能留得住时光，回忆只会成为包袱。卸下它不是更轻松吗？之于你来说，它又有什么值得保留的。”老人摇摇头。
“您把回忆都抛弃了吗？”那能留下什么呢？
“我只要活下去就行了。”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老人道：“做好我该做的事，完成我的职责。想想以前做过的事，真是无聊得想要自杀呢！”说到“自杀”时，风丝洛觉得温度似乎下降了，呼吸不由自主的加深，似乎周围有什么令他紧张了起来。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好像有一道光掠过了，快得教他觉得只是产生了幻觉。身边的温度倏的又回到了原点，老人的声音悠悠的传入他的耳中：“年轻人，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呢？”
风丝洛本能的抬头，专注着老人。老人笑意盈盈，羞涩莫名的涌上来，不由垂眸。突然，眼角的余光依稀看到两张鬼脸闪现在老人的身后。他猛然的睁大双眼，凝神过去，黑暗依然是黑暗，没有半丝鬼脸的踪迹。
难道，真的是幻觉吗？
老人恰巧背过身去，为他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边。茶叶在水中打着旋儿，白色的雾气袅袅：“怎么了？”
“刚刚我好像看到有……”迟疑的指了指老人身后，眨了眨眼。
老人低喃了几句什么，袖子极为快速的左右挥了一挥，一道光突然划过。不论是动作还是光都是异常的迅速，风丝洛愣怔着，无法确定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真的只是幻觉。因为面前的老人表情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老……”刚刚吐出一个字，一只手臂勾住了他的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蹒跚的老人挪移进屋子里，关了门响起电视机的声音。不必想，他也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火叶：“你……你下班了……”
“嗯。我下班了。”火叶收紧了胳膊，在风丝洛的耳边低语：“你是来接我的吗？”
风丝洛扭过头，望着火叶。
“嗯。我们……回家吧。”
火叶温柔微笑，松开禁锢，将风丝洛的衣襟拉好：“好。刚刚在跟谁说话呢？”
“就是这里看门的老爷爷啊。我来接你，他招呼我坐着等你，跟我聊了会儿。”
火叶揽住了风丝洛的腰，笑中有丝诡异：“是吗？”
风丝洛看着他，不知为何，他认为火叶的微笑很奇怪，像是……像是……
“火叶，你怎么了？”
“灵砂——记住，除了我，谁的话你都不要相信。这世上只能相信我，明白吗？”
“火叶……”他低喃。
“记住，听我一个人的。”他紧紧的搂住风丝洛，轻啄了那微张的唇一下：“你是我的。你不知道这人间有多么危险恐怖，你不知道我会多么在意你，担心你！你太单纯了，所以，必须记住，只能听我的话，我一个人的话。其它人的，听一听只作耳边风就可以。不然，我会担心你，非常、非常、非常担心！你会舍得教我担心吗？灵砂，让我安心好不好？嗯？”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当然信你啊。一切都听你的。”风丝洛知道火叶从不骗他，幸福又略感羞涩的低下头，偎入火叶怀中，低低的呢喃。这是他的爱人啊，他怎么会舍得让火叶担心他，又怎么会不信火叶呢！
“我觉得冷……我们回家。”火叶在他的头顶低哼了一声，而后他就被紧紧抱进宽阔的胸膛，听到了孩子气的抱怨闷闷响起。不由笑着伸手揽着火叶的腰，顺从的点头。
“嗯！我们……回家……”
家！多么温馨，又有谁会比他幸福呢！火叶——把一切都给了他啊！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走向没有灯的夜色深处，风丝洛没有注意到火叶在抱紧他的同时一瞬间冷冽而又迅速恢复平静的眼神，射向点着昏黄灯光的小屋。
不经意，火叶反手抚上风丝洛扣在他身后的双手手背，柔柔的，却在不知情间触上了风丝洛腕上的伤处——
火叶感到他的身子一颤，觉出不对劲：“怎么了？冷吗？告诉我。”
“没——啊！”
火叶担心地捏住他的手腕，令他不由自主的呼痛。
“灵砂……”他的脚步一顿，飞快搂住风丝洛站到路灯之下，牵住那双纤细的手细看。
一抹渗着血丝的伤口触目惊心，火叶的脸色阴沉下来，牢牢抓着风丝洛的手。风丝洛瞅瞅火叶，目光飘移着，不知所措的任由他拉着，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谁敢伤了他的人！谁敢——他不会放过那个家伙的！该死的！风怎么可以受伤——怎么可以！
他紧紧的盯着风丝洛，眉头几乎结成了疙瘩。
风丝洛面对他充满关心与担心的目光，听出话音中浓浓的真情，幸福感油生，双颊倏然飞红。
看着可疑的红云飞上爱人的脸，火叶不禁更深的锁着眉头。
“只是不小心而已，你……你太大惊小怪啦！”风丝洛歪过头，火叶令他感到呼吸不畅，他很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会窒息倒地。
“大惊小怪？今天是道伤口在手腕上，明天可能就在颈子上……”火叶松开手，手指蹭蹭风丝洛偏过去曝露在路灯灯光下修长的颈子，想着那画面：“你教我怎么能不大惊小怪呢？你若是出了事，我会疯狂的……你是多么单纯又可爱的人儿，大概别人不必动心思，你就会自己跳进陷阱里。唉，真让我不放心啊！”
“对不起……火叶，我……”
火叶突然记起，那伤了的腕上原是戴着一颗红线串着的榛子的，那伤痕与红线——“灵砂，你的榛子呢？”
“我……弄丢了。”他叹了口气怕说实话火叶会找老爷爷拼命，而依火叶这种冷漠又冷酷、但遇上有关他风丝洛的事就会疯狂得无法阻止的性子……拼命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结果。
“弄、丢、了！”火叶一眼就看穿了他在说谎：“不要骗我！你是我的，你不能骗我！那缀子是拉斐尔送你的，你怎么可能会弄了它？不要骗我，说实话，你不懂得怎么骗人的。灵砂，缀子哪去了？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嗯？”火叶抬起他的下巴：“来，看着我。”
那如水般柔和的声音，使得风丝洛眨眨眼，抬眸以对。他从未想过要骗火叶什么，只是……无力地被火叶揽入了怀里，风丝洛闭上了双眼。
“不要问我，那缀子去了一个他该去的地方，不要问我了。我们……我们回家吧。时间不早了，火叶，我知道……”
火叶放弃追问，懂得风丝洛心中的天使之纯，也相信自己给他的影响。低低柔柔地吻住风丝洛，好一会儿才放开。再抬首时，风丝洛白皙的双颊已染上鲜明的晕红，火叶不禁浅笑：“好可爱。灵砂，你知道什么？”
风丝洛的双眼亮晶晶的：“我知道——我的火叶是好人！”
“小傻瓜！”轻笑一声，火叶揽紧风丝洛走入夜幕。
“火叶是好人”？是吗？
用一种温柔又迷茫的连火叶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目光注视着风丝洛单薄的肩，大概在这世上会说他是好人的只有风丝洛了吧！
真不知道这个理念会不会被坚持至最后。他是好人？呵，鬼才知道。
至少，鬼所保护的人已知道了——不是吗？

夜色中飘过一抹朦胧的白影，如风如雾，凝冷如冰。将背对着走远的身影，走向仍有一盏昏黄灯光招摇的高校。
校门口，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灯下，浊黄的灰眸透射出精锐的光，两条萧杀的影飘荡在他身后，被他扫了一眼后悄然消失。
秋风起，夜里的秋风，冷了。
“你来了！”老人微微一笑，一条茕茕白影渐渐显出身形，兀立在了他的面前。
“你在等我。”了然中透着一丝惊讶，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忧愁，亦或什么情绪都不曾有。空气中似飘过了一声悠长而低谙的叹息。
“我知道你会来。”
“我欠你的。”白影低冷的语调含着叹息的余音。
“你不欠我的，你欠鬼界的。因为你，打乱了鬼界的秩序！”
“我在努力。”
“我相信。”
老人语气越发轻柔与轻佻，白影声音中的叹息越发的沉郁清晰。
“晚了吗？”
老人哼笑：“你想放弃了？放弃什么？”
白影微抬首， 退入黑暗中：“这是个错误。”
“我无权评论上任鬼界神祭大人你的是非。”老人低笑，咳了声。如果换了别人定不了解他们之间似是毫无章法的对话，但——这无疑是最好的对话方式：“而且，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你个人的自由，其它人无法置喙。至于后不后悔，也是你个人的事呀。我帮不上忙。”
“谢谢你所做的。”
“小事一桩！只要大佬们不会追究你，你就不必道谢。”老人摇摇头。
白影陷入沉默，许久。
“承认你的情感很难吗？”老人了然地笑：“这不是你的意志吗？”
“也许我曾想过，但……”白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置身事外，语气中染上淡淡的忧愁和难过：“他的心意我都懂，只是，他不该这么任性。”
“那也是你逼的。不是的话，干嘛无缘无故去……”
“我在乎那孩子。”
一句话堵死了老人的话语。
“你也在乎‘他’。不然你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是你给了他希望，又使之成为绝望；是你让他迷失了自我，而至任性；也是你造成了今天无法收拾的场面，明明在最初之时你就知道这是个错误。一切都是因为你！连我想入土为安，都要顾虑你！你不是人，我却不得不为了你做‘人’，这公平吗？你打算让我活到五百年效仿孙悟空吗？我老婆都死了近五十年了，我却被牢牢的锁在这副躯壳里不得瞑目，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对我来说是多么残忍！”老人这样说的时候，固然语气平和柔缓，四周还是泛起了阴冷，无数鬼界的阴魂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老人佝偻的身影，防止他做出伤害自己生命的事，老人的唇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我说，你倒是说话啊，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死……”
“活着……不好吗？”白影瑟瑟了一下，语音中多了丝凝冷的哽咽。
老人拿看白痴的目光瞄了白影一眼：“你怎么不自个儿活活看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懂吗？为你牺牲了一位大护法了，难不成还要再牺牲我这个老头子吗？我才是那个活得太累又——”打量了一圈身边随时准备阻止他弄死自己的鬼一眼，他叹息着：“没法死的可怜虫！”
“那就请你再活得久一些吧。”
“那孩子——真的是大护法吗？”
“不，不是。”白影摇头。
老人无意再问下去，将手伸入怀中，摸出那枚串着红绳的榛子。
“我想这个给你吧，你可以去面对别人冷漠深奥，却无法对你自己冷漠深奥。那孩子怕是没机会了。”
白影伸手接过，移到眼前：“如果他有机会呢？”
“有没有机会，你比我清楚哪！如果他有机会，我就没有了。”古怪的笑一闪即逝：“‘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不肯救他？别忘了‘他’是为了你的缘故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的。如果没有你，别说一个斐利中，十个也不见得能让他受伤——”
白影垂下了头，是啊……的确是这样的……
“一切，都不晚。从来都没有晚过。”老人低语，叹了口气，似是在懊恼自己的烂好心。
“我会给你机会的！但愿……”
“你还有个机会——真的！”
白影低叹：“你都了解，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
“因为我很懒。”
“你却了解我。”
“我是鬼界神祭嘛。”
“我和你是同一类的。”
“是吗？真不幸啊。”
白影听了老人的话，不由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几乎在同时，老人背过身走向了校园，白影则转身如同雾气般的散了。
幽暗的灯光下，似乎从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有路过的风儿在发出凄凄的低鸣，宣告冬的到来。


第三章
走进这家挨近广场的小小咖啡店，火叶的目光锁定了坐在阴暗角落中的一抹纯黑的年轻身影，唇角浮起一抹难解意味的笑。
潇洒落座，他向为他搁下了咖啡的侍者递上微笑：“谢谢。”
“你好，我是夜晓辰。”黑衣年轻人抬起头，一张年轻的脸上写着倨傲和鄙夷。
“我知道。我也故道你是地狱的二殿下杜莱克斯。”搅了搅咖啡，火叶的手一顿，眨眨眼道：“二殿下向来不喜人间，更别提以人类的模样出现……不知二殿下不顾对人类的厌恶，约我来这里干什么。这是咖啡屋，论味道的话……我认为酒吧更合适你哦。”火叶嗅了嗅醇香的咖啡，颇为赞叹的笑：“不知是什么风能把二殿下吹来呢。”
忽略不掉火叶语气中浓浓的讽刺和不屑，夜晓辰冷哼：“你以为我乐意跟一个人类在一起谈天喝咖啡吗？”
火叶听了，倏然站起：“我也不愿意，那我走好了！”
“等等！”夜晓辰呼的起身，一把拉住火叶的胳膊，眉头立时皱起来——这个人类真难伺候。如果不是有求于他，他夜晓辰还不来呢！
“反悔了？”冷冷瞄了眼臂上的手，火叶凉凉的反问。
“请坐吧。我和你有正经事要谈。”夜晓辰忍气吞声，自己先坐下来。
火叶再次坐下：“二殿下占用了我的工作时间，所以要付费哦。”
“行了，我知道，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了你的！啰嗦的人类。”夜晓辰白了一眼笑眯眯的火叶，觉得眼前这小子的调调跟斐利加真的很相像，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心头郁塞的不爽更浓了些。
“那就太好了。相信殿下不会欺骗我这低贱的人类的，那咱们慢慢谈。”听到慢慢谈三个字的夜晓辰嘴角抽了一下，火叶看得却很乐：“殿下有什么事找我呢？我仅是个老师，也不过是个魔咒术师，该不会在这两处令殿下生了困扰不得不找我吧？我自认作为一个人类，殿下如果无法解决的事，我更加没有什么能力办到……要不，殿下您另请高明？”火叶低笑，逼得杜莱克斯——夜晓辰几乎整张脸都呈现了铁青色，他仅仅是谦虚了一下，又不是真正要对方“另请高明”，倚在椅中搅着咖啡的火叶觉得很好笑。
夜晓辰平息怒火用了几秒钟，抬头认真地面对火叶——他讨厌的人类：“你和我都明白，你的能力不是一个人类能够拥有的。”
听了这句话，火叶点点头：“嗯。这与你的许是人物很有关系——你找我，是来问斐利加吧？上回我劝你不要动风的脑筋，想必你依旧记在心中无法忘怀吧？”
咬紧牙，夜晓辰压抑下怒火——这混蛋人类真是太放肆了！唉，人家身后有斐利加撑着，也难怪。
冷哼了一声，夜晓辰扯扯领口的黑丝领结：“你的力量是斐利加给予的，你不该对给予你力量的地狱表示一下恭谦吗？好歹我……”
“您是‘二殿下’，我全了解！”火叶刻意加重“二殿下”三个字，悠然笑道：“不过，斐利加可不会把地狱当作一回事，更不会‘命令’——我去向地狱恭谦。二殿下，你这样公然的找我谈话，就不怕惹火了斐利加？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哟。打伤了你，可不太好看喔，‘二殿下’。”
忽略掉人类的恶语，夜晓辰啜了一口咖啡，终于决定速战速决。跟这个混蛋讲话会气疯了他，这小子跟斐利加还不是一般的像！啧，无可救药的两个家伙。
“斐利加与你一向交好，而且——他很疼你，也很在乎你。否则不会让你有这么强的力量。也许，我可以相信你确有些过人之处，可以让斐利加流连你数十年，甚至连你有了新欢都能坦然接受。可见你真的是他的‘神’，那么您该想得到我来这里的目的。”夜晓辰冷冷开口。
“劝斐利加回地狱吗？你该了解我也并不那么了解他，他的行踪又不须向我报备。你是二殿下，地狱里第三位显贵的王者，比起我这小小的一个人类，您的法力无边哪！也许我可以腆脸，厚颜无耻的问您——请告诉我，斐利加现在在哪儿？二殿下不会不告诉我吧？”火叶笑得浅浅的，夜晓辰却笑不出来。这个混蛋明明拥有高于他的力量，居然如此的讽刺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咬咬牙，自己的能力不及人家，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更何况还要求人家。真该死，为什么是他被派出来找大王子？他是二殿下耶，又不是仆从，可恶！他厌恶人间、厌恶人类！厌恶至极！
他的怒火与火叶的闲适成正比！
“你……”
火叶端起咖啡，不理会夜晓辰“你”个没完没了。
放下杯子，火叶认真的看着他，将一脸青白交错看入眼中，淡笑，冷冷讥讽道：“你还配称为‘二殿下’”
啊？你不怕丢光地狱的脸吗？”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请二殿下告诉愚钝的我，我是什么意思？”火叶无辜的笑着。
“你……”
“您看，您真的很为地狱丢面子啊！你怎么好意思来人间呢？唉，连我都为地狱感到汗颜了。”摇摇头，他很满意的看到一张涨红得如烂掉的番茄般的脸孔。唔，要抓狂了吗？
“那不关你这低级人类的事！”
“请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二殿下慢慢说嘛，反正您会付我钱的，我不介意多听您说些时候。相信地狱二王子不会失信于一个人类，不付钱。”火叶笑笑，示意道：“请继续。”
夜晓辰双肩轻颤，气得不轻：“真不知道斐利加喜欢你什么！……居然连家也不回！”
火叶低笑：“你吃醋了？我占用你哥哥太我，你不开心了呀？”火叶倾近他，笑得低沉，他身上揉合着斐利加味道的体香飘进夜晓辰的感官里，令夜晓辰僵在原地，心头百味陈杂：“好啊。你找得到他的话，麻烦你告诉你他，我把他送给你了。”
“不要再打岔了，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哪里！你可以告诉我的不是吗？不要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一定了解他的行踪。告诉我！”
“这么急着找他，是为什么呢？”火叶低吟，挑眉以待。
“这个——”夜晓辰沉默了，重下头，怒火顿时消失无迹。单薄的身子和柔亮的黑发让人看了心怜不已。
火叶望着他，低叹。移到他的身边，将他的身子抱搂入怀中。
“你……”夜晓辰诧异的抬头，直觉的想要挣脱，却使不上力气。他的力量没有火叶的大，而且，带着斐利加的气息的宽光和温暖是他一直渴求着的。自他有记忆，他就面对斐利加丢下的烂摊子，忍受父亲的怒火，忍受群臣喟叹，忍受身为“二殿下”的悲哀！没有谁会理会他，安慰他，更惶论抱紧他、关心他。他冷漠、冷酷，掩饰的是内心的脆弱与无助。父亲无暇顾上他，斐利加又总是不在，他本以为斐利加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有名而无实的存在，只是被寄以厚望却没担当的混蛋，直到某一天，意外的他发现斐利加凝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一抹火热的温柔与疼惜。固然是一刹那间就消失了，他却无法忘记——对滑得像泥鳅的斐利加也无从问起，不得求证。然而，那之后斐利加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名字或压力……在他一步步攀爬在地狱王族的路途上，不得不抛弃自我的快乐时，斐利加被他爱着、恨着，他也更形的孤独、无助。
乖乖的埋在火叶的怀里，夜晓辰闭上双眼，就这一次让他放纵自己。
“你这样子，怎么能叫斐利加放心呢。”火叶呢喃，目光中有难解的喟叹。
想问却无力开口，夜晓辰只是将头埋得更深，过了这一时，怕是再无机会的呐。
火叶静静凝视着桌上的咖啡，看那白雾渐渐收束消失，窗外夜色渐渐的深沉。
一个穿着侍者服装的小伙子走近他们，注意到他怀中睡着的人，低声说：“抱歉，要关门了，先生？”
火叶点点头，摸出一张钞票递给他：“不必找了。”
他小心的抱起夜晓辰，细心的为他盖上自己的外套，唇边的微笑柔和，脚步轻快的走向大门。
咖啡屋的侍者利落的为他开门，目送着这两位奇怪的客人。
火叶走进一家旅馆，夜晓辰是不能被带回家里的，他也不会让任何人走入他和灵砂共有的世界。
“先生，我们……”
“我要一间房间，他自己住。帐由我来结。”他悄声吩咐完，打消了前台小姐的顾虑后，办理了简单的手续，跟着一位年轻男子走进电梯。
火叶微笑着，他给夜晓辰下了咒，这小子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但是——明天他怕还是得不到安宁啊。
“有纸笔吗？我要留张字条给他。”
服务生拿起床头柜上的便签纸和笔递给火叶。
火叶略微沉吟，写道：“待到需要时，他自然会回去。你欠我的帐，我会记到他的头上去的，不必感谢。火字。”
微笑着点点头，向服务生致以谢意后，他匆匆的走出旅馆。
星光漫天，有些许清寒——灵砂，等急了吧！
唉——可爱的灵砂！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想这么做，不过——这日子快到了吧！呵，天堂果然都是一群卑鄙小人！

研究着乐谱，风丝洛抬手划着线，标着只有他才能看懂的记号。对他而言，有音乐、有火叶，其它都不重要。而现在火叶正倚在床头，沉浸在一本英文书里，像极了初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他也是这样酷酷的埋在书中……想到此，风丝洛愣愣的呆看着火叶，双颊不由自主的艳红起来。
觉察到了目光的停留，火叶抬眸，被逮到了似的风丝洛一脸通红的扭开头。
浅笑着跃下床，火叶抱住风丝洛着了一袭棉布衬衫下的单薄身子，耍赖般的蹭过头去：“在看我。告诉我，你看什么呢？我在你眼里像什么呢——一杯香浓的牛奶？温暖的棉被或者……”他坏坏的笑，轻吻风丝洛别开脸后更形修长的颈子，听到风丝洛将一声诱人的低呼闭在口中：“现在就要？”
风丝洛低嗔相视：“讨厌啦，人家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想起，初见到你时，你的模样……”
“现在变老了吗？变老变丑你就不肯要了吗？”火叶坏笑着抱紧他，口里是与坏笑不搭调的悲凄。
“不，别说这种话。我要你，一直都要！！！我的心早就全都给了你，只要你……只要火叶。就算老了、丑了，也一样的。是我配不上你……不过，我不会就此认为你会讨厌我、不爱我的。火叶对我最好了！”
“我都了解！”火叶倚在桌边，将风丝洛转了个方向，认真的与他对视。阳光在火叶的背后聚成了光环，映着俊美面庞，美得孤煞而令人心疼。
风丝洛呆呆凝望着他，一瞬不瞬的看着。
“如果有世界末日，你会在乎吗？”
“世界末日是审判日，但是我的末日……是失去你。”
火叶满意的点点头：“是吗？我很高兴。”
“火叶。”风丝洛的双颊染艳，别开眸子不看他。
“有什么不好意思呢？这么多年了。”火叶调笑着，伸手掩上窗：“天气越发的凉了，要小心身体，不要让自己生病喔。”
“我忘记了你是人类……火……”惊觉自己强调了“人类”二字，风丝洛禁不住停了口，担忧地望着火叶。
火叶只是笑，望着他：“人类的感觉有时灵敏得过份，有时却形同虚设，你还未看透吗？亲爱的。”伸出一只手，弓着食指轻轻在风丝洛的颊上滑动，着迷般的享受柔滑如丝般的手感。
风丝洛收紧双腿，垂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火叶对我好。这世界很古怪，我不想让自己陷得太深、活得太辛苦。这有错么？或者，我的存在真的是个错误呢——为什么让我在命运中打着转儿停不下来？火叶，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明明我要的，那么简单……”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火叶略微冷漠的脸，玩得正起劲的火叶慵懒地抬头：“你想得太多了。休息一下吧。”
一边说，他一边抱起风丝洛，目光投向风丝洛的脚。
风丝洛两只光光的脚相互搓了几下，干干的笑：“这个……”
火叶喟叹一声，稳稳的抱着他走向两人的卧室。
“火叶，还是白天。”风丝洛忽然抬头。
“怕我要你？”火叶摇摇头：“你该多休息。我知道你不能不介意白天做这个，所以，我不会强迫你的。你是我的宝贝啊。我怎么会让你难堪和难过呢？”
感受着身子陷入床褥中，风丝洛抬手环住火叶的腰，浅浅的晕红升起双颊：“谢谢火叶。我爱你。”
“我知道。”火叶偏首微笑着凝望他泛红的脸，伸手扯过小毯子轻柔的为他盖好，细心的掖好边角：“我去拉窗帘，你乖乖的睡哦，我会守着你的。”
“嗯！”目送火叶移向窗边，拉住窗帘的手在阳光下透着盈盈的光泽，风丝洛缓缓闭上眼睛。
火叶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秋意萧煞的景象，低低冷笑。时间就要到了，结果会如何呢？马上想要知道的冲动令他心痒。夜晓辰——他品味着这个名字，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的拉合了窗帘，步回床畔。
微笑的脸转为冷漠，对风丝洛施咒迷昏，他伸手打开风丝洛的衣扣，手指落定在心口处轻轻划动。一抹黑气浮现于肌理，与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渐渐黑气凝聚，形成了一个金黑色的图案，升腾着墨黑的雾气，将躺在床上的人儿环绕起来，浅细的汗珠泌出风丝洛的额，绯红染上他的身体，似是被高温的为火或水蒸烤着般。风丝洛的双眉微蹙，不适的低吟自他的口中缓缓地、不断的逸出。
火叶低身：“我知道你不舒服，我都了解的。但是，我不会因此而住手，你了解的。”将手覆盖上风丝洛的心口，火叶不住口的念着术咒，漆黑的眼睛盯着风丝洛的脸孔，平静中带着血腥与冷酷。
他本就是魔，天使这仁对他而言形同垃圾，他为自己做对自己有益的事，又怎么会关乎他人的眼光？也许风丝洛是个例外，他自己也曾纠结过为什么会对一个天使这么——他很奇怪自己时不时浮现出的善良的想法，但——他坚信这种境况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风丝洛有双与他相同的黑色眼睛。
不同的是，他的黑眸，衍生自黑夜，面对的是黑夜，同样未来也会融汇于黑夜；风丝洛那双黑眸却有隐匿的光明，是黎明前的黑夜。所以他们一个是魔性一个是天使——完全不同的生命体却在人间相合，这真是讽刺啊！
细心的为风丝洛抹去额上的汗，火叶伸手为他盖好毯子：“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所以，我会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直到我们再没有明天的那一刻！灵砂，你可以怪我，但你无法改变这一切。为了你的天真、单纯和善良，我会让你幸福的。虽然不可能是一辈子……我无法承诺一辈子……”火叶了然地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出卧室。
风透过未关牢的窗轻轻吹动窗帘，洒进一道盈黄的柔光。宛然在黑暗中投入了一瞬的光明，却注定了被黑暗吞没。


倏地睁开眼，火叶微蹙眉。伸手揽起睡在他腿上的风丝洛，温柔且小心的抱进怀中：“我们还有多久呢？亲爱的，好可爱！”
风丝洛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襟，像个小孩子一般在他胸口磨了磨脸颊，将头埋入他的衣服里，光光的脚插入火叶的双腿间整个身体缩得像只慵懒、乖顺的猫儿！可是——他并不是猫呀。猫有九命，他有的只是一颗天使心！完全不懂世间的罪恶和丑陋，一味生存在自己的天地中，想当然尔，他营造出一个怀抱了十七风少年美丽心灵的二十六岁的成熟男人。
不过火叶很怀疑，风丝洛这到底算不算是二十六岁。
身材略瘦削，个性太单纯，给人感觉还不到二十岁却已是个大学的音乐教授了。那些把他拱上了煚光地下白马王子的男生女生若是知道，他们的白马王子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做好一只白马，纯真的会把自己卖掉还认为是做了好事，会不会后悔自己没看透他的本质！
何况，风丝洛根本对他们给予的热情和辉煌的头衔毫不领情！啧，真可悲啊。
依照刚刚的事来看，斐利加真的有必要回地狱一趟。不喜欢归不喜欢，家里出了事就得回去啊，怎么可以袖手旁观？那不是太卑鄙了！真虚伪！
他不记得这九年里细致的情节，抛却了风丝洛六年，他知道风丝洛不会忘记或背叛他。不仅因为风丝洛单纯又执着，也因为他在风丝洛身上下的魔咒。他大可不去太在乎岁月流年，却无法违背自己的意志！也许他该反思一下才对。
轻轻皱了一下眉，火叶将风丝洛放在床上，静静的下床套上外衣。为风丝洛留了条子后，他匆匆的出了门。
门发出闷响，却没有唤醒床上熟睡的人儿。
忽然，空气似乎凝结成一面透气的墙，像玻璃又像冰，似是链接了两个时空，也像打通了不同的世界，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
朦胧的白影子自那墙中走出，立定在床边，凝望着床上的人。
睡梦中的风丝洛涌上奇怪的感觉，有人在看他，但那人并不是火叶。
猛的睁开双眼，黑暗的空间里，一道煞白的影正立于他的床头，些许森冷的气息散发出来，却不令风丝洛感到紧张或不安。风丝洛眨了眨眼睛，已辨明来者应该是位异灵，且绝非一般的异灵。他，是谁？又为什么站在他的床前？
火叶呢！
风丝洛坐起身，伸手开了灯，留意到床头柜上白色的纸张上熟悉的字迹。
淡淡的笑，他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站着不累吗？请坐！我去……”
风丝洛站起，刚刚转过身，就被白影拉住了手臂。霎时间，风丝洛觉得自己正被一块真正的坚冰牢牢封冻着手腕。他站在那白影的身侧，目光移向那只拉住他的、并没有实质形态的手。
“我来看看你。”白影幽叹：“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们认识吗？”风丝洛转向他，讶异于那一丝透出冰冷的温柔。
“现在才想起不认识我，那你为什么何不问问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要做什么。”好久没有这么讲话了，居然有点怀念，他自嘲的撇了下唇，“跟什么样的主子做什么样人”还真是句至理名言，看看他现在这样子就知道他主子一样是个怪家伙。
——这样才不负“死人”的外号啊！他那我行我素的主子。
“‘你是谁’——我需要问吗？这么多年来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有的我问了，得到了回答，到头来却是在骗我；有的没回答，却在紧急关头助我一臂之力。好了，认识与不认识真的有必要么？我想，如果你要害我，我不可能还如此安然的站在这里，和你说话的。不过——我不问你是谁，不代表我对你没有戒备。我，只对一个人会放下全部戒心，因为我爱他。现在，你可以坐下了吧——想必还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吧，站着多不方便啊。”
“你长大了，‘他如果知道会很欣慰的吧。’”低低的呢喃着，悄无声息的坐下，在他周身立即凝了浅浅的一层霜白，盈盈的。
风丝洛思忖几分，为他倒了一杯冰茶，搁在白影的近侧，方在对面坐下，望着那仅见轮廓的侧面，猜测着那该是一张多么帅气的脸：“有事找我吗？”
白影探出长袖，还未及触及杯子，那水倏的凝成了冰，而后杯子清脆的响了一声，裂了道细长的纹路。还未伸出的手略微尴尬的停住，那白影幽幽的道：“对不起……杯子……”


第三章
走进这家挨近广场的小小咖啡店，火叶的目光锁定了坐在阴暗角落中的一抹纯黑的年轻身影，唇角浮起一抹难解意味的笑。
潇洒落座，他向为他搁下了咖啡的侍者递上微笑：“谢谢。”
“你好，我是夜晓辰。”黑衣年轻人抬起头，一张年轻的脸上写着倨傲和鄙夷。
“我知道。我也故道你是地狱的二殿下杜莱克斯。”搅了搅咖啡，火叶的手一顿，眨眨眼道：“二殿下向来不喜人间，更别提以人类的模样出现……不知二殿下不顾对人类的厌恶，约我来这里干什么。这是咖啡屋，论味道的话……我认为酒吧更合适你哦。”火叶嗅了嗅醇香的咖啡，颇为赞叹的笑：“不知是什么风能把二殿下吹来呢。”
忽略不掉火叶语气中浓浓的讽刺和不屑，夜晓辰冷哼：“你以为我乐意跟一个人类在一起谈天喝咖啡吗？”
火叶听了，倏然站起：“我也不愿意，那我走好了！”
“等等！”夜晓辰呼的起身，一把拉住火叶的胳膊，眉头立时皱起来——这个人类真难伺候。如果不是有求于他，他夜晓辰还不来呢！
“反悔了？”冷冷瞄了眼臂上的手，火叶凉凉的反问。
“请坐吧。我和你有正经事要谈。”夜晓辰忍气吞声，自己先坐下来。
火叶再次坐下：“二殿下占用了我的工作时间，所以要付费哦。”
“行了，我知道，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了你的！啰嗦的人类。”夜晓辰白了一眼笑眯眯的火叶，觉得眼前这小子的调调跟斐利加真的很相像，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心头郁塞的不爽更浓了些。
“那就太好了。相信殿下不会欺骗我这低贱的人类的，那咱们慢慢谈。”听到慢慢谈三个字的夜晓辰嘴角抽了一下，火叶看得却很乐：“殿下有什么事找我呢？我仅是个老师，也不过是个魔咒术师，该不会在这两处令殿下生了困扰不得不找我吧？我自认作为一个人类，殿下如果无法解决的事，我更加没有什么能力办到……要不，殿下您另请高明？”火叶低笑，逼得杜莱克斯——夜晓辰几乎整张脸都呈现了铁青色，他仅仅是谦虚了一下，又不是真正要对方“另请高明”，倚在椅中搅着咖啡的火叶觉得很好笑。
夜晓辰平息怒火用了几秒钟，抬头认真地面对火叶——他讨厌的人类：“你和我都明白，你的能力不是一个人类能够拥有的。”
听了这句话，火叶点点头：“嗯。这与你的许是人物很有关系——你找我，是来问斐利加吧？上回我劝你不要动风的脑筋，想必你依旧记在心中无法忘怀吧？”
咬紧牙，夜晓辰压抑下怒火——这混蛋人类真是太放肆了！唉，人家身后有斐利加撑着，也难怪。
冷哼了一声，夜晓辰扯扯领口的黑丝领结：“你的力量是斐利加给予的，你不该对给予你力量的地狱表示一下恭谦吗？好歹我……”
“您是‘二殿下’，我全了解！”火叶刻意加重“二殿下”三个字，悠然笑道：“不过，斐利加可不会把地狱当作一回事，更不会‘命令’——我去向地狱恭谦。二殿下，你这样公然的找我谈话，就不怕惹火了斐利加？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哟。打伤了你，可不太好看喔，‘二殿下’。”
忽略掉人类的恶语，夜晓辰啜了一口咖啡，终于决定速战速决。跟这个混蛋讲话会气疯了他，这小子跟斐利加还不是一般的像！啧，无可救药的两个家伙。
“斐利加与你一向交好，而且——他很疼你，也很在乎你。否则不会让你有这么强的力量。也许，我可以相信你确有些过人之处，可以让斐利加流连你数十年，甚至连你有了新欢都能坦然接受。可见你真的是他的‘神’，那么您该想得到我来这里的目的。”夜晓辰冷冷开口。
“劝斐利加回地狱吗？你该了解我也并不那么了解他，他的行踪又不须向我报备。你是二殿下，地狱里第三位显贵的王者，比起我这小小的一个人类，您的法力无边哪！也许我可以腆脸，厚颜无耻的问您——请告诉我，斐利加现在在哪儿？二殿下不会不告诉我吧？”火叶笑得浅浅的，夜晓辰却笑不出来。这个混蛋明明拥有高于他的力量，居然如此的讽刺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咬咬牙，自己的能力不及人家，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更何况还要求人家。真该死，为什么是他被派出来找大王子？他是二殿下耶，又不是仆从，可恶！他厌恶人间、厌恶人类！厌恶至极！
他的怒火与火叶的闲适成正比！
“你……”
火叶端起咖啡，不理会夜晓辰“你”个没完没了。
放下杯子，火叶认真的看着他，将一脸青白交错看入眼中，淡笑，冷冷讥讽道：“你还配称为‘二殿下’”
啊？你不怕丢光地狱的脸吗？”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请二殿下告诉愚钝的我，我是什么意思？”火叶无辜的笑着。
“你……”
“您看，您真的很为地狱丢面子啊！你怎么好意思来人间呢？唉，连我都为地狱感到汗颜了。”摇摇头，他很满意的看到一张涨红得如烂掉的番茄般的脸孔。唔，要抓狂了吗？
“那不关你这低级人类的事！”
“请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二殿下慢慢说嘛，反正您会付我钱的，我不介意多听您说些时候。相信地狱二王子不会失信于一个人类，不付钱。”火叶笑笑，示意道：“请继续。”
夜晓辰双肩轻颤，气得不轻：“真不知道斐利加喜欢你什么！……居然连家也不回！”
火叶低笑：“你吃醋了？我占用你哥哥太我，你不开心了呀？”火叶倾近他，笑得低沉，他身上揉合着斐利加味道的体香飘进夜晓辰的感官里，令夜晓辰僵在原地，心头百味陈杂：“好啊。你找得到他的话，麻烦你告诉你他，我把他送给你了。”
“不要再打岔了，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哪里！你可以告诉我的不是吗？不要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一定了解他的行踪。告诉我！”
“这么急着找他，是为什么呢？”火叶低吟，挑眉以待。
“这个——”夜晓辰沉默了，重下头，怒火顿时消失无迹。单薄的身子和柔亮的黑发让人看了心怜不已。
火叶望着他，低叹。移到他的身边，将他的身子抱搂入怀中。
“你……”夜晓辰诧异的抬头，直觉的想要挣脱，却使不上力气。他的力量没有火叶的大，而且，带着斐利加的气息的宽光和温暖是他一直渴求着的。自他有记忆，他就面对斐利加丢下的烂摊子，忍受父亲的怒火，忍受群臣喟叹，忍受身为“二殿下”的悲哀！没有谁会理会他，安慰他，更惶论抱紧他、关心他。他冷漠、冷酷，掩饰的是内心的脆弱与无助。父亲无暇顾上他，斐利加又总是不在，他本以为斐利加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有名而无实的存在，只是被寄以厚望却没担当的混蛋，直到某一天，意外的他发现斐利加凝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一抹火热的温柔与疼惜。固然是一刹那间就消失了，他却无法忘记——对滑得像泥鳅的斐利加也无从问起，不得求证。然而，那之后斐利加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名字或压力……在他一步步攀爬在地狱王族的路途上，不得不抛弃自我的快乐时，斐利加被他爱着、恨着，他也更形的孤独、无助。
乖乖的埋在火叶的怀里，夜晓辰闭上双眼，就这一次让他放纵自己。
“你这样子，怎么能叫斐利加放心呢。”火叶呢喃，目光中有难解的喟叹。
想问却无力开口，夜晓辰只是将头埋得更深，过了这一时，怕是再无机会的呐。
火叶静静凝视着桌上的咖啡，看那白雾渐渐收束消失，窗外夜色渐渐的深沉。
一个穿着侍者服装的小伙子走近他们，注意到他怀中睡着的人，低声说：“抱歉，要关门了，先生？”
火叶点点头，摸出一张钞票递给他：“不必找了。”
他小心的抱起夜晓辰，细心的为他盖上自己的外套，唇边的微笑柔和，脚步轻快的走向大门。
咖啡屋的侍者利落的为他开门，目送着这两位奇怪的客人。
火叶走进一家旅馆，夜晓辰是不能被带回家里的，他也不会让任何人走入他和灵砂共有的世界。
“先生，我们……”
“我要一间房间，他自己住。帐由我来结。”他悄声吩咐完，打消了前台小姐的顾虑后，办理了简单的手续，跟着一位年轻男子走进电梯。
火叶微笑着，他给夜晓辰下了咒，这小子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但是——明天他怕还是得不到安宁啊。


“有纸笔吗？我要留张字条给他。”
服务生拿起床头柜上的便签纸和笔递给火叶。
火叶略微沉吟，写道：“待到需要时，他自然会回去。你欠我的帐，我会记到他的头上去的，不必感谢。火字。”
微笑着点点头，向服务生致以谢意后，他匆匆的走出旅馆。
星光漫天，有些许清寒——灵砂，等急了吧！
唉——可爱的灵砂！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想这么做，不过——这日子快到了吧！呵，天堂果然都是一群卑鄙小人！
研究着乐谱，风丝洛抬手划着线，标着只有他才能看懂的记号。对他而言，有音乐、有火叶，其它都不重要。而现在火叶正倚在床头，沉浸在一本英文书里，像极了初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他也是这样酷酷的埋在书中……想到此，风丝洛愣愣的呆看着火叶，双颊不由自主的艳红起来。
觉察到了目光的停留，火叶抬眸，被逮到了似的风丝洛一脸通红的扭开头。
浅笑着跃下床，火叶抱住风丝洛着了一袭棉布衬衫下的单薄身子，耍赖般的蹭过头去：“在看我。告诉我，你看什么呢？我在你眼里像什么呢——一杯香浓的牛奶？温暖的棉被或者……”他坏坏的笑，轻吻风丝洛别开脸后更形修长的颈子，听到风丝洛将一声诱人的低呼闭在口中：“现在就要？”
风丝洛低嗔相视：“讨厌啦，人家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想起，初见到你时，你的模样……”
“现在变老了吗？变老变丑你就不肯要了吗？”火叶坏笑着抱紧他，口里是与坏笑不搭调的悲凄。
“不，别说这种话。我要你，一直都要！！！我的心早就全都给了你，只要你……只要火叶。就算老了、丑了，也一样的。是我配不上你……不过，我不会就此认为你会讨厌我、不爱我的。火叶对我最好了！”
“我都了解！”火叶倚在桌边，将风丝洛转了个方向，认真的与他对视。阳光在火叶的背后聚成了光环，映着俊美面庞，美得孤煞而令人心疼。
风丝洛呆呆凝望着他，一瞬不瞬的看着。
“如果有世界末日，你会在乎吗？”
“世界末日是审判日，但是我的末日……是失去你。”
火叶满意的点点头：“是吗？我很高兴。”
“火叶。”风丝洛的双颊染艳，别开眸子不看他。
“有什么不好意思呢？这么多年了。”火叶调笑着，伸手掩上窗：“天气越发的凉了，要小心身体，不要让自己生病喔。”
“我忘记了你是人类……火……”惊觉自己强调了“人类”二字，风丝洛禁不住停了口，担忧地望着火叶。
火叶只是笑，望着他：“人类的感觉有时灵敏得过份，有时却形同虚设，你还未看透吗？亲爱的。”伸出一只手，弓着食指轻轻在风丝洛的颊上滑动，着迷般的享受柔滑如丝般的手感。
风丝洛收紧双腿，垂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火叶对我好。这世界很古怪，我不想让自己陷得太深、活得太辛苦。这有错么？或者，我的存在真的是个错误呢——为什么让我在命运中打着转儿停不下来？火叶，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明明我要的，那么简单……”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火叶略微冷漠的脸，玩得正起劲的火叶慵懒地抬头：“你想得太多了。休息一下吧。”
一边说，他一边抱起风丝洛，目光投向风丝洛的脚。
风丝洛两只光光的脚相互搓了几下，干干的笑：“这个……”
火叶喟叹一声，稳稳的抱着他走向两人的卧室。
“火叶，还是白天。”风丝洛忽然抬头。
“怕我要你？”火叶摇摇头：“你该多休息。我知道你不能不介意白天做这个，所以，我不会强迫你的。你是我的宝贝啊。我怎么会让你难堪和难过呢？”
感受着身子陷入床褥中，风丝洛抬手环住火叶的腰，浅浅的晕红升起双颊：“谢谢火叶。我爱你。”
“我知道。”火叶偏首微笑着凝望他泛红的脸，伸手扯过小毯子轻柔的为他盖好，细心的掖好边角：“我去拉窗帘，你乖乖的睡哦，我会守着你的。”
“嗯！”目送火叶移向窗边，拉住窗帘的手在阳光下透着盈盈的光泽，风丝洛缓缓闭上眼睛。
火叶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秋意萧煞的景象，低低冷笑。时间就要到了，结果会如何呢？马上想要知道的冲动令他心痒。夜晓辰——他品味着这个名字，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的拉合了窗帘，步回床畔。


微笑的脸转为冷漠，对风丝洛施咒迷昏，他伸手打开风丝洛的衣扣，手指落定在心口处轻轻划动。一抹黑气浮现于肌理，与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渐渐黑气凝聚，形成了一个金黑色的图案，升腾着墨黑的雾气，将躺在床上的人儿环绕起来，浅细的汗珠泌出风丝洛的额，绯红染上他的身体，似是被高温的为火或水蒸烤着般。风丝洛的双眉微蹙，不适的低吟自他的口中缓缓地、不断的逸出。
火叶低身：“我知道你不舒服，我都了解的。但是，我不会因此而住手，你了解的。”将手覆盖上风丝洛的心口，火叶不住口的念着术咒，漆黑的眼睛盯着风丝洛的脸孔，平静中带着血腥与冷酷。
他本就是魔，天使之仁对他而言形同垃圾，他为自己做对自己有益的事，又怎么会关乎他人的眼光？也许风丝洛是个例外，他自己也曾纠结过为什么会对一个天使这么——他很奇怪自己时不时浮现出的善良的想法，但——他坚信这种境况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风丝洛有双与他相同的黑色眼睛。
不同的是，他的黑眸，衍生自黑夜，面对的是黑夜，同样未来也会融汇于黑夜；风丝洛那双黑眸却有隐匿的光明，是黎明前的黑夜。所以他们一个是魔性一个是天使——完全不同的生命体却在人间相合，这真是讽刺啊！
细心的为风丝洛抹去额上的汗，火叶伸手为他盖好毯子：“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所以，我会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直到我们再没有明天的那一刻！灵砂，你可以怪我，但你无法改变这一切。为了你的天真、单纯和善良，我会让你幸福的。虽然不可能是一辈子……我无法承诺一辈子……”火叶了然地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出卧室。
风透过未关牢的窗轻轻吹动窗帘，洒进一道盈黄的柔光。宛然在黑暗中投入了一瞬的光明，却注定了被黑暗吞没。
听完最后一位天使的报告，拉斐尔抬起头：“没有天使死亡了吗？”
“是的，大人。”属于拉斐尔的大天使低首回答。
拉斐尔轻轻合上本册，点点头。
上次与那白影的交谈，他时常会记起。为何那白影会那么了解他内心的想法，一针见血地揭穿他未为人知的心意，甚至连他也未曾明了的想法那白影都知道，那会是怎样灵异的存在呢？
那白影讲话的语意有些类似鬼界，但完全没有鬼界的气息。走在天界四大天使长之一的居室之外，不会被觉察其存在；没有真正的形体，却透骨的冰寒；只字片言中透着对天界、对他的了解……到底是谁？是来自哪里的？
拉斐尔放下手中的本册，挺直背脊：“你们下去吧。”
天使们鱼贯而出，而另一侧的门无声打开，缓缓走入的是耶酥派遣来的天使：“拉斐尔大天使长大人，耶酥大人有请。”
拉斐尔支起身，点点头跟在天使的身后，步向耶酥的住所。
看来，这一次天堂真的要与地狱决个上下了！如果今天走在这条路上的是米迦勒，事情会是什么样子呢？那个温和却有鲜少人知的固执的米迦勒，那个令他在乎、关顾的大天使长之首。也许真的会不一样，立场不同、想法做法就会不同；个性不同，举措思想便不会不同。一如他和米迦勒的种种差异。只要对天堂有益，他会无要件服从。米迦勒呢？似乎更专注于生命和影响。也许……只是也许，耶大人并不喜欢米迦勒，这种古怪的感觉自上回见到耶大人时就产生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大人又何会信任他而不在乎他为米迦勒——耶酥是个谜。米迦勒同样是个谜。那白影——也许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吧。
停定在耶酥门前，天使转过身垂首行礼后道：“大人进去吧，耶大人在等您。”
拉斐尔呼出一口气，身边传话的天使已转身离去，任由他凝望着面前拥有着古朴花纹的门。铜黄色的门柄映着他颀长的身躯，衣角微拂处，一丝迟疑的神色浮在他的脸上。会是进攻地狱的事吗？会不会伤害到天堂的天使们呢？大人真的想让几千几百年的相对平稳就此崩毁吗？亦或者，这已是天堂最后的机会，如果失去就会永无翻身的可能……
深深的吐纳着天界稍嫌冰冷的空气——无论如何他都要服从大人、服从上帝，他不该太在意自己的感受与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