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
这是大伙最喜欢的场景之一吧,婚后第一顿早饭。
春华早上端洗脸盆出来,汪直责怪下人,“来人,快点!你们怎么办事的?这要夫人拿的吗?帮她拿!你,进去收拾好,整理好。”——汪直,很幸福说出“夫人”二字吧?在心里演练过多少遍?
“这些事你让他们来做就好了,哪要你自己做啊。”
春华无语的看着小太监被骂,“没关系,我不习惯被人伺候。”
“噢,好。”汪直马上放弃自己的坚持,“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陪着笑,怕自己刚才强迫她“被人伺候”,而招她讨厌。
汪直是个伺候人,也被人伺候的人。他想用他的方法让春华高兴,但随即明白,春华和他不一样。她不伺候人(只平等的爱人,关心人),也不被人伺候。汪直于是就因为她一个否定,马上完全放掉了自己的习惯,一切以她为准。还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春华略有笑意。
“早饭准备好了。”很忐忑的。
春华点头走向饭桌。其间的汪直,简直是手足无处安放,想干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办。好容易春华要坐下,马上扶扶椅子。椅子位置不远不近刚好,有什么可扶的?虚扶着凳子,还轻轻说了一句“请”。他真是在乎的太厉害,不知如何表达,恨不能每一处都好表现自己的关心,唯恐一点照顾不到。
先倒了杯茶,伸长了手递给春华。二人对饮。注意看,汪直很快饮尽,并看春华脸色。春华则很淑女的慢慢喝完。汪直说一大早就叫人安排了饭菜(想了一晚上菜色吧)。
“来,吃。”很小心,很小心地让饭。手上调羹拌着粥,眼睛却不离春华面庞,看她吃了一小口,忙问:“春华,你觉得味道好不好啊?”
“嗯。”春华很难得的开心一笑。笑得像两个傻子。
“啊,那就好。”偌大厂公,乐得像小孩。仍在紧张,看春华继续吃,才呼呼呼灌了几勺粥到嘴里。春华有点惊诧,他尝出味道了吗?吃这么快。
汪直一直看春华,而她只是专心吃粥。很快,汪直吃了大半碗。坐直,快乐的说:“啊,这顿饭,真是,我进宫以来吃得最舒服,最开心的。”
春华不解,厂公权倾朝野,山珍海味吃得多了。这顿饭怎么会是最开心。——春华,你故意装作不明白吗?
汪直很坦然讲起了过去,进宫时年龄小,忙着上进。后来有了些权势,要么独酌,要么陪尔虞我诈的人吃,怎么会吃得好?注意他提到权势时的语气,“后来呢,当我有了,……呵,有了些权势以后……”他在春华面前,羞于提自己的权势呢。他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知道权势这东西,可以吓唬别人,可以吸引别人。可是对春华,一文不值。
汪直的“忆往昔”,是真肯切,真实诚。像他这么小心,里里外外伪装到牙齿的人,很少能和人促膝谈心。说个真心话,聊个闲天,太难得。虽然这对于春华来说不可想象,但汪直只有在春华面前,才能放松,成为一个不危险的、真实的自己。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汪直觉得春华无可取代,而春华则并不了解。对于春华这种人来说,她有不少好朋友真心相对。甚至她对一般人也是真诚的。她哪里了解汪直世界里的刀光剑影,而她是他唯一一弯宁静的水面。
就好像,有一个人告诉你,你非常美好,他爱你,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而你被吓坏了,因为你对他只是普通感觉。相处中,你总是心不在蔫而他总是深情莫明。你不但害怕而且有点想逃走。因为你回应不了他这份深情,你总觉得他是不是认错了人,看错了你。世界上总是会这种事情,有一个爱你爱得,比你自己还要深。
“我说春华,你以后每天都陪我吃早饭好吗?”汪直真诚款款地问。
春华有些吃惊。我想她不是吃惊于汪直的要求,而是吃惊一顿饭平常早饭,汪直却这么在乎,这么满足,这么幸福,这么求之不得。她善良,不忍心直接说“我觉得这只是平常的早饭,你不要赋予它这么多重要性,我怕将来你会因此伤心。”因此她定住了,没有回应汪直期待满满的目光,接着,垂下眼睛。这是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常见的反应,她经常被你的表白吓到,尴尬不知如何回应。她觉得你小题大做,可又不忍伤害你。
汪直眼中的光暗了,故作轻松地说:“唔,无所谓。如果你觉得,不想和我同桌吃饭……,没关系!”
“不是,春华以后每天陪同就是了。”春华不得不答应。汪直姿态过低,提到了“不想和我同桌吃饭”这样严重的事。春华不是这样的人。她没有瞧不起汪直,也不希望汪直这么认为。
汪直笑了,说:“好!”细细体会这个字,不是用响亮的嗓音发出,而是用气。试一下,只用气声说话,那时你的肚腹都是放松的,就好像和人耳语说悄悄话一样。汪直,真的是太用情了。小小一顿饭,他好像用尽所有真心似的。这一声“好”,不是在回答吃饭问题,到像是有人问:“你希望春华能陪你一生一世吗?”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心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