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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贺】夜光 BY:阿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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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见你,在一场兵荒马乱之中]
除了战争,和战争背后那些人类灵魂中最龌龊的思想(劣等民囘族、种族灭绝、殖民和暴囘政),还有什么能让一个钢琴家变成废墟里流窜的老鼠?寺岛月弥孤身一人在1945年华沙废城中流窜、游荡,肮脏打结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就像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而不是寺岛家的大小姐。但那萎顿,是的,作为一个孤独流放者的萎顿,作为一个饥饿和病痛囚徒的萎顿,让
她没了人形儿,然而作为一个音乐家和异乡人,她希望不要因此丧失起码的尊严。
已经不记得在这个阁楼里呆了多少天,她只是看着那只长长的粗麦面包一点一点地变短,直到今天甚至连一点面包屑也找不到了。从旧报纸堵住的窗缝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片隔离区中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死去的人,病死的、被杀死的尸体凌囘乱地被堆放在街道两侧,从垃囘圾与杂物中偶尔会伸出一只枯萎的惨白的手,上面飞满了苍蝇或者蛆虫,甚至露着森森的白骨。
那一个被敌人推下楼去的残疾人;那些在黑夜中被冲囘锋囘枪囘杀害的无辜犹太人;那一个饿死在街头的孩童,哦!孩童;那一个舔shì街衢上被倾覆的糊糊的流浪老人;那堆积如山的,被掠夺来的犹太人的物品;那一个被无端打死的犹太姑娘……我们,让人绝望地身在其中。
Live Pe囘acefully Die Honourably。她伸手抚过那只金色怀表的表面,这时才发现过长的手指甲已经让人有些脏乱的感觉,她感到从灵魂深处升起的绝望感正在吞噬自己的心灵。她恐怖地想到也许死亡并不是可怕的事情,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在这里早就见过了比这些更可怕的东西不是吗?
日子,将在漫长的恐惧中苦熬;日子,将在对自尊的消亡中经历。死亡连接着死亡,终于有一天,你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同胞在消失,而你活着,只是“活着”。
那是她第一次颤抖地想到死,而这种想法在门外响起军靴声时变得更加强烈。
哒、哒、哒。
吱呀—— 从张开的门缝里倾泻进来的阳光恍若瀑布,惊天动地地“哗啦”一声带出一个男子身影,身着军装,异常挺拔,却看不清脸。
Sprechen Sie Deutsch?年轻军官用温柔的语气问道,寺岛月弥惶恐地摇了摇头,军官伸手朝门外挥了挥,立刻有一个没有戴军帽的尉官跑进来恭敬地朝她行礼,那个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开的小男孩,眉眼刻薄。
Swoją nazwę?小尉官过来问她的名字,波兰语说得字正腔圆。
寺岛月弥。她磕磕巴巴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尉官皱了皱眉头,随即回头用德语报告。
她告诉他自己是一个钢琴家,军官扬了扬眉毛,说楼下有一台钢琴。战争是没有人性可言的,但是作为个体在战争前的家族背景和个人学养会在某一刻苏醒,那一刻,没有任何社会学的概念,只有人性的本身。寺岛月弥感到前所未有的惶然。
因为黑暗而散大的瞳孔一时间无法接受过强的日光,寺岛月弥眯起了眼睛,而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看到那个人的脸。同样亚洲人的面孔,却有着浅色的发丝,嘴角的笑容干净目光却异常犀利。她瞥了一眼军官胸前的金属牌,上面写着一个复杂的姓氏,借着那时迷蒙而强烈的日光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Shiraishi。
她试着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从舌尖的每一次颤抖与上颚的每一次运动,都被时间的魔术不断地拉长。由点及线,由线到面,缓慢地氤氲开来,就像在冬天的玻璃窗上哈出的一口热气一般。而在这样的一片废墟中立着的那台黑色三角钢琴,在寺岛月弥看来,竟是这样的讽刺,微微泛黄的琴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似乎是在等待手指的触摸。
过长的指甲已经明显影响了她的弹奏,肖邦的g小调《第一号叙事曲》从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流淌出来,这个关于反抗的题材是一颗屈辱已久的灵魂给自己的一种姿态。这是为尊严的觉囘醒,这是对死亡和恐惧的蔑视;这时一个曾经软弱的生命重新的站起。
音乐是一座桥梁,一座超国界的世界语。她传递了人类的情感和心声,她承担了苦难和未来。寺岛月弥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音乐教授说过的那句话。
一曲终了,她木然地坐在琴凳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并没有注意到一室之内全部的德国士兵们都停下了动作齐齐地看向她。
我得把您送回去,小姐。Shiraishi军官声音不大,但语气异常坚定。是的,您得活下去。他站在用胶布贴着白花花的“X”的窗前,转过头对着寺岛月弥微笑。她的嘴唇颤抖着,她想自己现在一定看起来跟从坟里爬出来的没区别,竟然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谢谢。她说。
感谢上帝,而不是我,他要我们生存下来那就是我们必须相信的。他说。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在罪恶横行霸道妄图一手遮天时,总有人让我们在漆黑里苦等也不至于彻底绝望。]


1楼2012-01-31 19:17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