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
妈妈,那些住在云端的人儿对我喊道——
“我们从早上醒来玩到天黑。
我们与金色的曙光嬉戏,我们与皎洁的月光嬉戏。”我问:“但是,我怎样才能到你那里呢?”他们回答说:“你到大地的边缘来,对着天空举起双手,就会被接上云端。”“我妈妈在家里等我呢,”我说,“我怎能离她而去呢?”于是,他们微笑着飘走了。
但是,妈妈,我知道一个比这个更好玩的游戏。
我做云,你做月亮。
我用双手遮住你,我们的屋顶就是湛蓝的天空。
……
我趴在米色阳台旁,轻声读着我和妈妈最爱的诗。
雨后初晴,冰蓝色的天空上还挤着肥胖的云,阳光慢吞吞的渗入玻璃,满屋缭绕的是小桌上石竹花馨雅馥郁的粉色花香。
可妈妈一直不曾抬头,她躲在阴影里,长长的睫毛遮不住她不断流下的泪水。
当时五岁的我,望着天上绵羊般的云,问个不停。
“妈妈,是不是怕剃羊毛的胖绵羊躲到了天上,天上才有了云?”“妈妈,是不是天空上漂浮着云,云之上又漂浮着一座城堡?”
“妈妈,住在天上的孩子们应该离太阳和月亮很近吧?”“妈妈,是不是都有漂亮的白色羽毛翅膀,能在太阳破云跳出的时候在棉花糖一样的云上飞翔?”
……
我问了好多好多,可妈妈没有回答我。
她一直不曾抬头,她躲在阴影里,打开一个漂亮的八音盒,让它飘出美妙的旋律。
是《天空之城》,妈妈最爱的曲子。
一个有着白色翅膀的小天使在水晶球里盈盈旋转,还有白色的雪花缓缓摇落。
妈妈听着,泪水像串成了线的星星簌簌落下,她叫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汹涌在耳边,轻缓但凄切的呼唤不断敲打耳膜,血液里汹涌着回响,我不想妈妈哭,叫喊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我跑过去想要拥抱她,止住她的泪水,可却无奈总是一片虚空,妈妈不和我说话,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我也哭了,我不知为何爸爸妈妈会如此悲哀,我整天和他们在一起,爸爸却从来不再亲吻我,和我玩耍,而是拿着我的照片一遍一遍地看,脚下是一堆一堆的烟烬。妈妈更是以泪洗面,她每天夜里还会到我屋里来,却不再一边吻我的前额一边祝我晚安,她只是抱着我的旧衣服哭个不停,像要把泪水哭干一般。我总是用手去拭她的眼泪,却从没能拭干。
仿佛我突然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可我觉得我是整天和他们在一起,尽管对他们来说我并不存在。
直到有一天,爸爸因为长时期的失眠和醉酒而昏倒,我和妈妈赶到医院,妈妈先是默默流泪,然后嚎啕大哭,她扳过他的身子,久久的亲吻他憔悴的脸颊,然后又大骂他没有出息,又紧紧地抱着他,让他默默哭泣,直到变成嚎啕大哭。
半个月后爸爸回家了,他们尝试重新建立自己的幸福生活,我似乎成了局外人,无法在家庭崭新的蓝图里占据一席之地。妈妈旋风般的冲进我的房里,旋风般的收拾起我所有的东西,扔进袋子。她表情呆滞,一语不发,又一阵旋风似的冲向楼下,似乎想要扔掉我所有的东西。
我忍不住大声的喊叫,为什么?为什么要扔掉我的东西?我不是你们的女儿么?我又一次忍不住的哭泣。
这一次,妈妈似乎听到了我的叫喊,她蹲下身,最后一次泪流满面。然后她背起鼓囊囊的袋子,一步步,慢慢的走回了家。
妈妈回家后,把我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她有一次打开八音盒,拉开阳台上的窗帘,开窗,望向窗外,拂去台上和书上厚厚的灰尘,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重新读起那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