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闷闷吃完饭,和大哥坐在西屋里看师傅们练曲,二胡吱吱,三弦铮铮,有几个半大姑娘小子在咿咿呀呀地唱,手脚比划着忙个不停。
二胡师傅喊:葱儿!去二爷那把戏谱子取来!角落里一个抱着三弦的瘦津津的小子站起来跑了。
一穷问:大伯,他怎么叫葱儿?
师傅答:早年间跟着二爷跑戏,路上捡的。那天他死了娘,站在门口与一帮人打架,一群人围着吵,说是个野鸡,得脏病死的,要拖到山里烧了。那小子穿着绿色缎袍子改的衣服,头发长了还打着卷,像个水葱似的,一张小脸气得发白。二爷退了众人,又出钱买了口棺木把他娘埋了。瞧他无依无靠的,又生了幅好模样,便想留这丫头学戏。问他叫什么,他说叫豆子,这才知道是个小子。二爷留了他母亲的姓起了个大名叫顾惜朝,我们嫌麻烦的,自此喊他葱儿。
二白问:什么是野鸡呀?
一穷捂了他的嘴巴,正巧那小子端着戏谱子回来了,还是冷着脸坐回角落练三弦。
二十九那天村里的人都去谷场看知青演出,大院的孩子们也不例外。三省骑在一棵柿子树上,咧着缺牙的嘴巴嚷嚷:环子!你快上来啊!出来大辫子姑娘了!环子在地下急得跺脚:我上不去!戚叔没出来吧!
二白从人群里挤出来,摸着环子的头说,我托着你。说完蹲下身低着头,环子骑脖子坐上去,二白抓住他细细的脚踝站在人群后,站了大半天。
突然环子一跳一跳的喊:戚叔出来了!二哥你看看!葱儿给他弹琴呢!
二白给颠得发晕,这时一穷兴冲冲跑上来说:矮墙那儿我留了地儿,快来!三人好不容易爬上了墙头,隔着乌压压得人看台上一个蓝衣的青年在练武,圆圆的脸上抿出一对酒窝,一边喷着白气一边挥着一根木棍,架势很是硬朗好看。葱儿坐在后面弹三弦,不知是冻得还是激动,苍白的脸上浮着红晕,两只眼睛晶晶亮,嘴巴还挂着笑。
二白吓得不轻,这可是他第一次看见葱儿笑啊。
过了这么多年,他都忘不了当时的葱儿。十四五的年纪,个头拔的老高,脸却还是少年的样子,像个大姑娘。一笑就浑身发光,比河里的太阳碎影子都亮。啊呀呀,可能只有我的环子能比得上他吧!
青
年舞完棍子,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红着脸鞠躬,被一群大辫子姑娘簇拥下去,还不忘挣着去拉葱儿。葱儿只抱着三弦提着凳子跟在后面下了台。
环子说:戚叔真厉害,我要我爹请他做我师傅!二哥,抱我下去找戚叔!
二白跳下墙,抱着环子一路往村里走。三省站在树上直叫:你们不看大辫子姑娘啦!去听戚叔背毛主席语录吗!
一穷二白第一次来知青的住处,三间破旧的房子住了六个知青。当时的中国是很穷的,即便老九门从某种程度上受到保护,也十分低调,更不要说穷的叮当响的知青。他们坐在炕上,戚叔端出几块蔫蔫的地瓜说:没有好东西,真是不好意思。几个村里的小孩抢着分了,鼻子下挂着清鼻涕笑得合不拢嘴。
戚叔问一穷:你们也是大院的?几岁了?
一穷答:十三了,我二弟十一。你呢?
戚叔低头一笑:我十八。怎么不看演出了?
环子搂着他的脖子说:戚叔,做我师傅吧,我爹肯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