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她拨弄着仅剩的一根琴弦,轻轻着唱着,呆滞的目光扫过窗外破败的街巷。有人来的时候,她的眼中会流露出一丝光彩,唱歌的声音也会忽然提高。来人被吓了一跳,然后旁若无人的翻箱倒柜,取走一些相对值钱的物什,最后,或怜悯或感叹地看她一眼,摇摇头,扬长而去。她也不阻拦,只是继续抚琴唱歌。
他逆着出城的人群,步履匆匆。逃难的人们与他擦肩而过,他们的言语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皇帝都宠爱的绝色美人,竟然就这么疯了……”“……金狗真真是禽兽不如,东京第一美人,就这么被糟蹋了……”“……她唱的是《诗经》里的诗,唉,可怜她就算疯了,还在等着情郎来接她……”一路走来,他已经听了太多悲惨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偏偏都是她……行至楼下,他已经几乎失去了上楼的勇气。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悠扬的歌声飘入耳中,他抬头,看着楼上飘荡着的破碎的帘子,心头一痛: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姐姐,小乙来了,只是……来得太迟了……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看着楼下的那个人,她混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她记不清他是谁,竭力的弹唱,只是想让他知道:她念他。
歌声里,他举步上楼。
脚步声里,她用尽全身力气,纵声高唱: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踏上最后一阶楼梯。
她弹断了最后一根弦。
他看着她向后倒去。
她缓缓合上双眼。
在他的呼唤声里,她眼角的那滴泪终于落地,激起点点尘埃……
很多年以后,当他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时,他忽然又想起了她,想起了她反复吟唱的那首《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阖眼:姐姐,小乙又来迟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