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书橱深处放着一张老照片。
照片并没有被精心的保养,只在当年被草草的过了一层塑,以至于现在这张照片已经暗黄卷曲甚至一角翻起了毛边儿。照片上的是两个年轻好看的男人,有着成年男子刚硬的轮廓,挺拔、卓越、坚毅、遒劲。照片里的他们恬淡微笑,显得低调而内敛,但是却仍旧掩饰不住那峥嵘的锋芒和浑然的霸气,带着一种肆意洒脱的姿态,跃然而上。
我真的很难用语言去概括描述的清楚,并且家族里的人似乎并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只是幼年时的我偶尔会见祖母在整理书橱时拿出来看一看。老人会缓缓的摩挲着,静静地盯着照片上的人出上一会儿神,可是嘴角却总会挂着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浅浅笑意,那神态可爱娇憨的就如同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祖母出身望族,祖上曾余荫颇丰,而自小又极得她父亲的宠爱。但不幸到青年时家里出了几场重大变故,大起大落是是非非,中途也曾十分地动荡和落魄。但好在祖母是个精明强干,颇有手腕的人,几十年风风雨雨的带领家族还是一路走了过来,劳苦功高,于是上了年纪后还是很受人恭敬和尊重。但实际上她并非很慈爱和蔼的老人,祖父去世之后她仍旧一个人住在生前的大宅里,有一个随身带了几十年的老婢女贴身伺候,即使喜欢含饴弄孙,但总归还是带着点距离。
我很少看到祖母笑,即使她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但那也是一个家族里老夫人该有的姿态。幼年时曾跟随祖父祖母生活过一段时间,甚至直到现在,我也只能勉强的用相敬如宾来形容他们的婚姻——克制,内敛,平淡,乃至乏味。幸好八岁的时候父母办好了移民,继而把我也一并接来加州生活,从此以后我才真正像个小孩子似的可以肆无忌惮的疯跑、打闹。
但是今年暑假我应父亲的要求回到内陆,回到故乡,于是我在祖母卧房的书橱里得以再次看到了那张照片。
“他们是谁?”我曾状似不经意的指着照片中的人问父亲,父亲看了之后也曾蹙着眉心想了半天,但最终也没想起来个所以然,只得耸耸肩膀说道:“不认识,应该是你祖父或者祖母的故人吧!”
半夜的时候我接到乔治的电话,我们两如今分距在地球的两端,紧靠一根电话线维系着最后摇摇欲坠的关联和想念。半响我们都没有说话,最后他才沙哑的开口喊了一声:“澜。”
瞬间我的眼泪汹涌而出,喉咙堵得一阵阵发苦,我没法说话,怕他听出异样的同时也暴露了我真实的脆弱。指节用力的握紧手机机身,刚平复了下情绪想要开口,随即却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就是“嘟嘟”的忙音,他掐断了通话键。
我有两三分钟都无法反映,直到背后拐角楼梯传来的声响才一下子惊醒。我转过头,原来是祖母出来了,我不知道她在身后多久,是不是她看到了我刚刚那副丢人的傻样?但我却以最快的速度收起自己的失态,微笑着喊她:“奶奶,您怎么还没睡?”
祖母点点头:“念珠放在了大厅,阿碧已经睡着了,我就没叫她,自己来取。”
我下去给祖母取回了她的念珠,而后送她回房。在房门口的时候祖母说道:“夜里冷,出卧房的时候要记得多穿点,不要生病。”
我点头,说道:“好的奶奶。您也早点睡,年纪大了更要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