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银时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明丽到刺眼的天气，他躺在歌舞伎町的地上，浅金色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盖了下来，肆无忌惮地进攻着他的视网膜，渣的他眼睛生疼。
“唔……”他索性闭上了眼，即使如此，还是能感到阳光在正上方蹦跳喧嚣，传递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满足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啊，是花的香味呐。
——是……什么花呢？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问题，直到阳光突然被大片的阴影盖住。
——是个少女。因为背光的关系，容貌看不太清楚，然而一定是美的。银时莫名地想着，少女俯下身来，阳光笼着她，看上去平添了几分柔美。在明亮的浅金色的阳光下，穿着黄茶色和服的少女，微微笑着……
和服……很适合她呢。
——黄茶色的和服……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少女的容貌，就跌入了白茫茫的梦境之中。

“我曾经也是歌舞伎町的一枝花啊。”登势点燃了一支烟，淡淡地开口。
“噗——”银时一口茶喷到了新八头上，新八“啊”地惨叫出声，来不及吐槽就撞到神乐身上，引来神乐一阵暴殴，凯瑟琳在一旁冷笑着看着笑话，小玉拿起抹布就往新八头上擦……依旧是平凡到极点的，吵吵闹闹的日常生活。
“死老太婆，喝茶的时候不要开这种恶心的玩笑啊！”银时咳地眼泪都快溢出来，“会死人的啊，死了怎么办啊！好——作为精神损失费，这个月的房租我就不……”
登势瞅着面前滔滔不绝的自然卷混蛋，快准狠地将烟头捅入了银时的鼻孔。
“啊——————————”伴随着银时的惨叫，登势满意地拍拍手中的烟灰，嗯，这招练得有些火候了。
“死老太婆。”原本应该在三途川快乐地游泳的某人的声音从身后虚弱地传来，“我说你啊……”
“居然没死吗，切。”
“切是什么意思啊！”
“死老太婆。”从三途川一日游光荣归来的银时擦了擦鼻孔，“你说你曾经是个美人，好歹也要拿出点证据吧。像是照片什么的……“
“没有。”
“那就改改装束看看吧……你老穿那一身灰不拉几的，就跟没洗过衣服似的。”
“你懂个屁，这是江户时下最流行的颜色。”
“是在中老年妇女中最流行的的颜色吧。”银时漫不经心地将挖出来的鼻屎涂在吧台上，突然想起了那个梦境，“换一件……换一件黄茶色和服试试吧。”
这几乎是脱口而出，银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说，想来这不是很不配么，年轻貌美的梦中少女和年老色衰的登势婆婆，穿在年轻女孩身上很好看的黄茶色和服若被登势穿上，想来也是一副很可笑的光景吧。
登势也是一愣，转瞬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小声说：“……别开玩笑了，已经是个老太婆了。”
灰色的烟圈被吐了出来，遮住了登势的表情。
“……这可是最流行的颜色啊。”好半天她也只吐出了这句话。


梦中的少女在对他说话，清爽又柔和的声音。
“你是谁啊？喂——”
“你……是谁啊？”
“我是寺田，寺田绫乃。”
他想回答，却说不出话。
绫乃啊……很不错的名字呢。他想对她微笑，却咧不开嘴角。
“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些着急，恍惚间又只看见少女和服的衣角。
明明很合适啊……黄茶色的和服，她穿上去很好看啊。
银时莫名其妙地想着，很快又坠入了安眠之中。

“你不太有精神呐，银时。”登势婆婆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一转头银时就能看见婆婆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切，明明就是个死老太婆。银时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番，接口到：“死老太婆你好了没有啊。”
“哼，脸都红了。”登势拿起柜台上的酱油，揶揄道，“该不是谈恋爱了吧。”
“谈谈谈……谈你妹！”蜷在银时怀里的袋子几乎都摔了下来，“话说回来，为什么我要陪你来逛超市啊！”
“闭嘴，家犬。”
“谁是你家犬啊！”
登势走到布料区，拿起一卷布料，转头问银时，“怎么样？这个——”
“这不就跟你现在和服的颜色一样吗？你都有好几件这种颜色的和服了”
“你懂个屁，这颜色叫深川鼠，可是时下江户最流行的颜色。”
反正是类似于妇女之友的颜色啦。银时在心里吐槽道。
“再说我也是个老太婆了，已经不能穿那种年轻人穿的颜色鲜艳的衣服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银时觉得登势在那一瞬间显得非常惆怅。
……肯定是错觉嗯。
走出超市门后，才发现天灰灰的，有一点下雨。
“我有带伞。”登势递给银时一把紫绀色的日本绸伞。
“我已经拿了那~么多的购物袋啦！没有空闲的手可以打伞了。”
“闭嘴，家犬。”
“到底谁是你家犬啊！”
银时勉强把购物袋都用一只手捧着，撑起了紫绀色的伞，伞有些小，两个人打总有些会被淋湿。
但登势发现她一点也没有被淋湿。
自然卷混蛋漫不经心地偏过头，将大半伞都放置在了她头上，而他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淋在雨中。
有时候出人意料地温柔呢，这个男人。
登势低下头，认识这个男人已经有多少年了呢？
从最初的那个下雪天开始……时间过的好快呐。
虽然他老喊自己是“死老太婆”，自己也常骂他“自然卷混蛋”，但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是让人怎么忘也忘不掉呢。
登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好怀恋啊，那个家伙当时说了什么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呢。
不过啊……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吧，他大概也二十六岁左右了，而她……
——已经是六十出头了。
他们并肩而行，踏着水波远去。

“是叫坂田银时……是吗？”
银时发现自己可以讲话可以动了，于是他站了起来。
少女果然长着张美丽的脸。
穿着黄茶色和服的少女正微笑着站在他面前，名叫绫乃的少女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
好熟悉的感觉。
他冲她微笑，他知道自己喜欢她。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她。

那天银时在他们初遇的地方看见了登势。
——满身是血的登势。
留了张什么“我对你欠的房租已经忍无可忍了，带上那帮笨蛋快点滚出去”的纸条，想一个人解决么？
——别开玩笑了死老太婆！！
他拼命拼命地奔跑着，大雨扑头盖脸地落了下来，他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滴着雨珠，他跑着几乎忘记了呼吸，明明闪闪的记忆一晃而过，他已经——
……已经什么都不敢去想了。
他愣愣地，愣愣地看着靠着石碑的瘦小身影，血色染红了灰色的和服。
“深川鼠……可是最流行的颜色啊。”
他感到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混蛋……混蛋……”
——给我起来啊死老太婆！！！
淅沥的雨声回应着他的咆哮与颤抖，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你的老婆虽然已经日落西山，但以后……”
——我会替你守护她的。
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雪天所遇见的那个人，所许下的承诺，我从未忘记过。
——一刻也未曾忘记。
“……婆婆。”
坂田银时从噩梦中惊醒，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梦中，登势死了。
他走出病房，来到加护房外，透过玻璃可以看见登势熟睡的脸。
没有恶俗的眼影，没有浓艳的口红，登势的皱纹和老年斑一览无余。
可还是这样比较好看……也许是眼影和口红太丑了的缘故。银时在心中想。这便是我一直想守护的那个人啊。
他这样想着，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黄茶色的身影。
是绫乃呢。梦中的少女。
然后紧接着出现在脑海里的便是一个深川鼠的身影。
……登势婆婆。
……
……噗。
银时被口水呛得直喘，搞什么飞机啊，他用关西腔吐槽了一下自己，很快就觉得无趣了。
他打着呵欠走进了自己的病房，希望会有个好梦。

绫乃牵着他的手。绫乃的手很柔软。
好漂亮呢，绫乃。
——呐，我很喜欢你。
他红着脸盯着绫乃的脖颈，白皙修长的脖颈，下面被黄茶色和服紧紧包裹着。
但一眨眼的功夫，黄茶色变成了深川鼠，浓妆艳抹的登势婆婆坐在他对面，用涂了杜若色眼影的浑浊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登势呢？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坂田银时做了一个梦，但梦见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
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唔，今天要去源外老头那取修好的小绵羊，他挠挠自然卷，与往常一样瞪着死鱼眼向屋外走去。
在一楼碰见了登势。“哦，银时吗。今天天气不错，过来，给你剪个头发。”
“你是我老妈吗？理头去理发店不就好了。”
“留着钱交房租吧臭小子。”
“啊~好了好了，我理就是的了。我现在要去源外老头那取小绵羊，回见。”
“喂，银——”
银时拐过街角，让登势的声音尽快地消失在了耳边。
“好好用啊。”戴着护目镜的源外还是老样子啰啰嗦嗦的，上了年纪的人都好麻烦啊。银时挠挠头想，突然就被桌子上的一张纸片吸引了注意。
“这是什么啊，老头。”银时随手拿起了那纸片，弹了弹上面的灰尘。
当他看清纸片的那刻，他的瞳孔顿时收缩了。
——那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穿着黄茶色和服的少女穿越时光与梦境，冲他温柔地微笑着。
——是寺田绫乃。
“嗯？——什么嘛，不就是登势嘛。”源外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登……寺田绫乃？”
“啊。是啊，她年轻时候是叫这个名字来着，你怎么会知道？啊呀，那个老太婆年轻时可是个美人啊……”
源外的话，渐渐什么也听不清了。
——怎么可能。
这算什么呢，银时看着利落地收拾着理发用具的登势，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我一直喜欢的，是你吗？
——是你吗。

银色的卷发掉了下来，登势一边给银时理着头一边扯着些有的没的，空色的天浅金色的阳光，午后的歌舞伎町里，空气缓缓流动着，安谧地如梦境一般。
登势发现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婆婆。”年轻人抬起猩红色的眼，“我喜欢你。”
登势愣了愣，接口道：“什么呀，真恶心。我告诉你，这个月的房租你别想——”
——银时转过身来，拥住了她。
“我喜欢你。”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开始吻她，非常温柔的，从脖颈开始。
她慌了神，想挣开，身体却是软的。
“银时，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她大声喊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银时终于放开了她，她瘫在地上，捂着脸呜咽着。
“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呢……”
——为什么一定要我把这么残酷的现实剥给你看呢？
最开始只是出于怜悯，狼吞虎咽地吃着她给亡夫的馒头的年轻人；后来熟识了，则是老拖欠房租又无所事事有时却很可靠的混蛋自然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开始变质了呢？
银时看着在地上流着泪水的女人，眼泪糊了她可笑的妆容，滴在她深川鼠的和服上，她的皱纹她的老年斑她松垮发黑的皮肤，她是登势。
——不是寺田绫乃。
可是为什么还会酸了鼻子呢？明明，明明……
“……对不起。”年轻的男人耸了耸鼻子，声音发梗：“我爱着几十年前的你。”
那个美丽的，穿着黄茶色和服的寺田绫乃。不是登势。
不是深川鼠的……登势。
——抱歉了啊。
她呜呜地哭泣着，没有人会为她擦干皱纹上的泪水。
因为她是深川鼠，只因为她是身着深川鼠和服的登势。

二十年后。
“哟，银时。好久不见。”
银时盯了一阵眼前一脸清爽的狂乱笨公子，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头扇了下去。
“一大早就看到了这么不洁净的东西，还是继续睡觉吧……”
“……老友来找你叙叙旧，一见面就是一个爆栗吗？银时，二十年了，你还真没怎么变呢。”桂扳过银时的肩膀，“不过，我也就放心了。”
桂带了点生八桥和仙贝，银时泡了些陈茶，江户还是那样空色的天浅金色的阳光，空气中飘着令人怀念的香味，一如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二十年了。”
“是啊。”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一转眼他们也从年轻气盛的青年变成了胡子拉杂的大叔，这世上最残酷的，莫过于时光了。
“你还是单身么？”桂问。
“是啊。”
“嘛，像你这种不受欢迎的男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银时咬了一口生八桥，浓郁的肉桂香气扑面而来，是京都的老味道。
“不过，银时你啊……也该找个老婆了，你相貌也不算难看，当然了，是要比我差一点……”
“假发，你是老妈子吗？”银时挠挠背，背过身去，对着窗子斜躺着，一副“懒得听你扯”的模样。
“不是假发是桂。”桂也看向窗外，“居酒屋的老板娘也死了有些年头了吧。”
有着银色自然卷的大叔沉默了很久，闷闷地憋出一句：“谁管她。”
“说起来……银时你这是什么品位啊，这种过时颜色的衣服你居然往身上罩。”
“你懂个屁。”银时回过头看了桂一眼，“这可是江户时下最流行的颜色。”
——这种颜色叫深川鼠。
啊啊，我最终也变成这样了啊。桂走后，银时收拾着喝剩的茶水，静静地想着。
你如果知道了，肯定会笑我吧，婆婆。
——我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啊。
二十年可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啊，长到可以忘掉一些事，长到可以改变一个人。
“……我会守护她的。”
——抱歉了啊。
——我……最终还是让她流眼泪了。
让那个，那个从寺田绫乃时代就开始喜欢的女人流眼泪了。
——呐，我很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是什么花呢？暮春的清风微微地吹了起来，弄乱了银时的银色自然卷，盈满了他身上的深川鼠罩衫。
——黄茶色和深川鼠，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时光回转，银发的男人微微勾起了嘴角。
【我喜欢你。】
Fin.

居然只能一段一段地发上来……= =于是完了……
心虚地遁走

SF?

不……沙发我自己占了= =【喂

你那是假的我这才是真的
看完了。
我表示。咳咳。文笔不错

好快！话说这篇折磨了我两天= =
顺便感谢表扬=w=文笔甚的不敢当，这货是写搞笑文出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