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声音不记得
新兰/光步
一
阳光很温和，周围很安静。
光彦一个人坐在长廊的凳子上，腿上摊着一本化学书，头却靠在柱子上，目光往斜上移。从遮盖住长廊的花花草草的缝隙中看去，头顶是蔚蓝的天空。
[白云好漂亮呢…]不觉呢喃出声。呆了两秒，像是忽然想起自己坐在这里的目的，立即甩甩头，将书拿起，几乎贴到鼻间。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看着完全陌生的化学式，眨了下眼睛，挫败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行。怎么就这么难学啊。]
原本想这里比图书馆气氛要好，人也少，比较学得进去，可惜目光只停留在第一页上，依然还是没有看懂。
他想起小学的时候，老是被人夸奖，[光彦好聪明呀。]果然，初中是不一样了吗。
正出神，那边传过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偏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巧，遇到认识的人。
女孩穿着玫瑰色的连衣裙，头发乖顺服帖地垂在耳畔。一个人夹了本练习簿，像是要去图书馆的样子。
心情忽然好起来。对方走近了，他站起身，欣喜地叫道，[步…]
话刚出口，想起了对方几天前的一席话，硬生生地将后面一个字挤了回去，转而换了平静又陌生的语调，[吉田，这么巧。]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实在是很勉强。
女孩站下了，定定地看了他两秒钟，终于才回过神来似的扯了一丝笑，[是圆谷君啊。]
这三个字比他叫她的姓感觉还要陌生。
[嗯…吉田，你要去图书馆么？]他不自在别过眼。
[嗯。约了柯南一起。]与说[圆谷君]时的平稳语调不同，唤[柯南]的时候，语调深深浅浅，很明显是包含着许多感情。
[这样啊。]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立即心沉了下去。
[嗯。那么，圆谷君，再见了。]女孩径自越过他身旁，匆忙离去。不远处的图书馆门口，站着个穿深色衬衣，戴眼睛的帅气男生。
光彦重新坐了下来。
想起几个星期前，女孩在自己面前一脸歉意地说，[抱歉喏光彦。以后…我只叫柯南一个人的名字。还有…叫我吉田就好。]
吉田就好。吉田就好。
他想问为什么，但在对方脸上看到的是悲伤并不是欢欣，突然间怜惜涌上心头，伸出手去拍她的肩，想安慰她别想太多，但是手还没有碰到对方，对方就不着痕迹地避开去，然后说了声再见就飞快离去。他望着伸出的手呆了一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很多东西就开始改变了吧。或许，更早。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那个女孩子笑的时候心情会好，看到她难过时心情也会灰；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她说只叫柯南一个人的名字时不再生气，只是心伤；终于明白原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伙伴，就是他小心翼翼喜欢着却不敢说出口的人。
他只能苦笑。
聪明如他，也还是比不过柯南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从许久以前，柯南第一次见到他们，步美的眼中就放出奇异的光彩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是特别的。
所以她的特例，永远都为他一人而开。
而自己，又算什么呢？
烦躁地闭上眼睛，往后一仰，用化学书盖住脸，开始自我催眠，睡吧睡吧，别再想了。
听到学校门口传来打钟的声音才猛然惊醒过来，后颈被冰冷的石椅背硌得生疼。光彦坐直身子，活动了下颈部，才发觉天色已经见暗。
化学书不知道何时自己掉落，孤零零地躺在一旁。
他咬了咬牙，随便翻开一页，片刻后又合上，丢进旁边的花丛里。
刷拉一声，惊起飞虫无数。
光彦转过身，两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朝校门口走去。
孤单清瘦的背影，在秋日的傍晚，显得些许落寞。

然后笑了，[呐——元太喜欢步美吧？]
他原本希望听到男孩哇啦哇啦的吼叫，[哪有——光彦我警告你别乱说喔。]
于是他抬起了头，看见远处的天空。慢慢眯眼，那一片蔚蓝仿佛在朝他一点点靠近。扬起了嘴角。
可是他听到旁边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心瞬间就紧了紧。
这么看来…应该是的。
站起身，说，[很累了。我想回家。]
不留痕迹地避开对方错愕的眼神，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远，听到后面传来喊声，[光彦——不玩滑板了么——]
他举起手，挥了挥。
元太，我没有办法做到能把友情和爱情看得一样重。——你知道。
六
站在电影院门口的时候，步美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自言字语，[这么热的天怎么会打喷嚏…]抬头，看见对面走过来的男生。深蓝色的衬衫，双手插在裤兜里，架副眼镜，文文气气的样子。
嗯…这是她设想了很久、期待了很久的场面。那亮若星辰的眼睛，隔着很远的地方她都看得到它在闪闪发光。
她扬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快步迎上去，[柯南，你终于到啦。]——只要站在他面前，女孩子的矜持、骄傲都会被抛之脑后。
[嗯。]男生应道，脸上却没有跟她一样的兴奋表情。
目光黯了黯，强迫自己笑得没心没肺，[啊——柯南快乐一点嘛，不要让我觉得有罪恶感啊。]
[罪恶感？]
点点头，[是我要求柯南陪我出来看电影的啊…如果柯南黑着脸的话，我岂不是会觉得自己像罪人。]
[喔。]男生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她在开玩笑，勉强扯了个笑容，[这样可以了？]
笨蛋。不是让你笑给我看啊。是要发自内心的笑。
面对这么个IQ奇高EQ奇低的男生，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沉默几秒，说，[可以了。]
男生脸上的笑意马上淡去，快得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觉察到对方今天的心情确实不好，吸了口气，举起手来扬扬手中的两张票，微笑，[电影要开始罗。走吧。]
[…嗯，知道了。]
选的电影是《情书》。很老的电影。男生接过电影票，看见上面的节目的时候明显地愣了一下。她突然才意识到，这种电影，柯南不会喜欢吧。
有些慌张，[柯南，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去把票退掉好了…]
[进去吧。快开始了。]男生打断她径自往里面走。
站在后面的她抿嘴笑笑，掩不住小小甜蜜。
电影还没开始。但是放映室里已经在播放藤井临死时唱松田圣子的歌。《青色珊瑚礁》。
[……每次和你不期而遇/总让我彻底忘记一切/就像个小女孩般玩闹嬉戏/你能听到我咚咚的心跳吧/……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也好/因为我喜欢你……]
她想，音乐总是在适当的时候适当地响起呢。这一首歌，就是自己的心的最真实的写照吧。
她低下头，又开始不自觉地微笑。
和柯南在一起，总有很多抑制不住的快乐。即使他并不多说话。
她真的没想到，柯南会答应陪她看电影，而且，并不是他喜欢的电影。那么…她可不可以厚着脸以为，在柯南的心中，自己、自己也是有一点点位置的？
身边人的电话响起，打断她的遐想。男生低头看来电显示，那一瞬间焦急的表情瞬间化为紧张。
[怎么了？]有些疑惑，凑过头去。[…是博士。怎么不接？]
[啊？…喔。]男生按下接听键。
听了几秒钟，紧张的表情立即转为喜悦。不，甚至是……激动。[博、博士，真的吗…真的吗？！]
接着他挂了电话，握住她的肩膀，后者的脸在那一瞬间转为透红。[步美，抱歉，不能陪你看电影了。]
[什么？]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跑远。她看着远去的背影，呆了一呆，[柯南——]
他没有停下，甚至头都没有回，一直向前跑。
她站在原地。柯南越跑越远，她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蓝色在移动。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仿佛这一别，就会再也看不到他…
[柯南…]轻声呢喃，然后，一点点蹲在地上，像是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因为，他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她清清楚楚听到博士因兴奋和激动而大声的声音，新一，解药好象研制成功了。


七
一路狂奔，撞了无数个人，说了无数声[对不起]，跌跌撞撞地跑进博士家。
[解、解药…]他喘得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只顾着问刚才博士在电话里说的事。
博士指指灰原的房间。
不用跑进去，灰原已经拿了小瓶子出来。
[喏。]小瓶子被扔过来，迅速接住，什么也不想，打开就要往肚里灌，被博士阻止，[新一，你休息下，万一会影响到药效怎么办。]
无奈地放下手，平息自己的呼吸。不到一分钟，立刻又打开，毫不犹豫地全数喝下。
[哎哎。]灰原的脸有些扭曲，[你什么也不问，不怕我会毒死你么。]语气竟有些失笑。
身体内部立刻一阵绞痛，捂住肚子痛苦地蹲下身去。
[诶…灰原啊…你…说真的么…]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无力倒在地上。
意识模糊中，听到灰原冷静的声音，[博士，麻烦你把他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因为变过来是**，不方便呢。]
[……]
醒时看到博士困倦的脸，以及房间另一边沙发上坐着的不停抬手看表的灰原。
[我…]开口说话，发现声音已不再稚嫩。
博士看他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的样子，总算放心地露出微笑，[新一。]
他迫不及待地问，[成功了…对不对？]
博士以欣喜的点头代替回答。像泡在热水里一样，忽地松弛下来。
视线转向另一边，[灰原，谢谢。]
女子只是拍了拍手，调侃，[我该功成身退了。]
忽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眼前的人还是一副小孩模样。
[诶，灰原你…]不禁疑惑出口。
对方洞悉一切地笑笑，[那个，我想继续现在的生活。]
这样，就好了。
明白了她这样做的用意，他点点头。
她面对着他，[再会。工藤。]
[新一啊…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兰，告诉她你回来了？要是你出现的话，会显得太突然。]
他摇了摇头。整张僵硬的脸慢慢柔和，笑意溢出。
已经有多久…没有再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八
[哪里去了、到底哪里去了…刚才明明还在的…]
车声，人声，嘈杂无比。兰站在红绿灯旁边。
从商店里出来钥匙就不见了。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她垂下眼帘。身边的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停下来问问她出了什么事。这些人中，有人微笑，有人垂着头，有人冷着脸。世态万千。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丢掉了所有东西。
孤独的力量扼住她。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流出泪来。
有了这个念头，立刻下意识伸手去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视线内却出现一只摊开的手，手心内，一串亮晶晶的钥匙。
错愕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阳光涌进她的眼，柔和但并不刺眼。她看见马路对面的白杨树，迎着阳光，轻轻摇摆。这一刻她明明是该微笑的，鼻子却酸了。
那张熟悉久违的脸上的微笑看起来很欠扁。[隔着一条街就看见你东张西望的样子。笨蛋。]
[你…]本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伸过来的手动了动，示意自己拿走被他找到的东西。
恨恨地拿过钥匙，眼睛却不听控制地一直盯住他。
很明白她的心思，他继续不知死活地微笑。[是我没错。眼睛不要瞪那么大。]
[谁…谁在看你啊。]
…真衰。那笨蛋明明什么也没有说。这不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看到对方露出好笑的表情，她气结。张了张嘴，又闭上，决定不跟他搭腔，自己转身就往另一边走。
[啊兰，你等等啦。]后面的笨蛋快步追上，扬着无害的笑容，[你等下陪我回家吧。]
[……]捏捏拳头，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别理他，别理他。
那讨厌的声音继续，[回了家我们先去见我妈…]
[咳咳——]她突然被口水呛到，转头怒瞪。
他关切地问，[兰你怎么了？没事吧？]
见她不说话，他继续，[我要跟她说说我们的事…]
[咳咳咳咳——你、你说什么——？！]她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跟我妈说说为什么我前段时间一直没回家啊…我一个人显得太不真诚，你陪我。]他露出奇怪而无辜的表情，[兰，你想到哪里去了啊。]
[……]她有种掉进圈套的感觉。
[就这样啦。兰。]
[不、要。]
[笨蛋，为什么啊。]
[你才是笨蛋。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最好让阿姨把你锁在家里。]
[喔～你怕我又会失踪。]肯定而非疑问的语气。
[没有！！]
阳光灿烂的午后，街的拐角处，一对疑似情侣的男生女生一路斗着嘴。


九
开学的时候，步美遇到灰原。
说遇到太偶然了一点，应该是，灰原就在教室门口等着自己。
[小…灰原。]犹豫了一会儿，[小哀]两个字实在叫不出口。与承诺无关，而是她，已经真真正正不习惯再叫别人的名字了。
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淡，耸耸肩，灰原走近她，[江户川出国了。]
直截了当的开场白，眼前的女孩子却一点吃惊的神色都没有。她浅浅笑了下，[是吗。好可惜，没来得及跟他说句再见。]
灰原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也不多想，说，[那么我回去了。]
[嗯。]
走出了几米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果然那女孩子仍旧站在原地，许久以后抬起手背迅速地抹了一下眼睛。
她轻轻叹口气。工藤，你怎么处置这个脆弱的小女孩呢。
刚要走出学校门，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像是光彦的声音。
回过头，看着逐渐拉近的笑脸，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对方也点点头，[嗯，灰原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么…受人之托，给吉田带话。]笑容有些调侃。
[喔…]男孩子慢慢低下头去。
知道对方非常好奇是谁要给步美说什么，却又不好问出口，于是不问自答道，[是江户川。他出国了。]
[……诶？！]
看到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有些清楚了，于是笑意更深。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回来了。]
男孩瞪大了眼睛，希望从灰原脸上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但是眼前的脸看起来一副认真的表情。
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竟是步美悲伤的脸庞。
[这样啊…]低头喃喃自语。
她摆了摆手，不说话，转身离开。
心神不宁地过了两节课，休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跑到楼上步美的教室张望。
[同学。]他拍拍窗边的一个小个子男生，[可以指给我看看吉田同学坐哪里么？]
对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抬手指了指，[喏，那里…]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看清她坐在哪里，顷刻间脚下就晃动起来，头一阵阵眩晕。
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走廊那边有人在喊，[地震……地震了！！快跑！！]
地震？！步美！
两个念头瞬间在头脑里交替过一遍，他下意识地冲进了教室，脚下却已停止晃动。
她抬起头来，看见站在自己面前喘气的人，迷茫地问，[圆谷君，你来我们教室干什么？]
很显然，她刚才在发呆，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有些尴尬地笑笑，[刚刚地震。]
[地震？]皱起眉，看着外面还在骚乱的人群，叹口气，[是吗。我都没有感觉到。]
他看见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心口一窒。语气放平放冷淡，[现在看来似乎没事了。]
也不等她答话，他就带点愤怒地转身离开。
是有些愤怒的——不是针对她，而是江户川柯南。
下楼梯的时候他一直在想，今后若是再遇见他，一定要很冷淡地对他说，[以后，我只叫你江户川。]
谁让步美喜欢他。谁让他不理睬步美的喜欢。谁让他说走就走。谁让他不回来。
十
电视里放着新闻。声音开到最大。酒鬼老爸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好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回想起昨天中午回家，接到新一的电话，[兰，地震了，你有没有事？]
她皱了皱眉说，[只震了那一下啊怎么会有事。]有些不爽——那家伙以为她是玻璃人？
可是放下电话才醒悟过来，怔了一下，感动和欣喜在心底逐渐弥漫开来。顾不上老爸怪异盯着自己的眼神，哼着歌进了厨房。
新闻里说，震中是XX县城，离东京有些距离。新闻里还说，急需志愿者到离震中最近的XX郊区帮助受灾群众。
郊区的灾情不严重，但是那里大多是孤寡老人。
思考不到一分钟她打电话给他，[新一，你看新闻了没？我们去报名吧。]
[嗯。你说志愿者么。]
[对啊，不是个曲线救国的好机会吗。]
[……哪有人这样形容啊。]

这么好的文木有人来顶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