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古风||江湖|

此文有三个帮派：青桦派【中立】、正派、邪派
青桦派的人修炼到一定的功力时可以选择加入正派或是邪派。
两派的人一遇到基本都会开战。这是正与邪的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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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下午，客栈外似乎热闹了起来。他于是也走了出去。
果然已有许多人来了，这些人都穿戴着华贵的衣饰，手中拿着各式的武器。他在师父那里看到过这些武器的图样，他一样样地看下去，发现这些人手中拿着的竟都是些极品的武器。想到这些人竟大多是来比武的，他心下有些不安。他迅速地又扫视了一遍人群，还好，正派的人占了多数。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城门边，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似的。不过他很快放心了，这些江湖中的高手们大多是心高气傲的人物，几乎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为自己鬼鬼祟祟的好奇心找到了庇护，他才安心地去看有没有人准备比武。
城内是不可以动武的，可那些高手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也不知在谈论什么，并没有多少要出城的意思。
他正大感无聊之时，忽听见背后一个声音道：“嘿，你可来了！”
猛地回头，他看到说话的人是一个邪派的弓手，而他自然不是在对他说话。顺着他的目光，他转过头去。
一个邪派人正走过来。他的手中没有拿武器，但从装束上看，他是个剑客。
一袭黑衣的金发剑客走到弓手的身边站定，两人似乎并不介意站在一旁的他。倒是他，出于对邪派人的厌恶，下意识地走开了几步。
黑衣剑客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的东西我帮你买到了。真是的，货一出来我就去取了，特地包好了给你送来。怎么样，够不够兄弟？”
黑衣剑客笑了，接过那个包裹道，“当然够兄弟，以后你有什么事我也会尽力帮忙。”
他看到包裹上的两个小字“戴沐白”，写在收货人的位置。
“沐白啊，今天那几个人都没来啊，你还等着干嘛？”
“没有关系，反正今天正派的人挺多，总会有人愿意来和我切磋一下，哈哈！”
“真是的，正派人多势众，你自己也小心点……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失陪了。”
“谢谢，不送啊。”
他一直站在一旁看着，默默地记住了这个黑衣剑客，叫做沐白。尽管，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记住。
沐白把手中的包裹打量了几眼，反手将它放进了包袱。他隐约听到了药瓶碰撞的声音，大概那包裹里也是些什么嗑药。
他不屑地撇撇嘴。
沐白却已在不经意间从他身边走过，走出了城门。
他愣了一下，才赶紧跟出去。
在沐白与那个弓手交谈的时候，城外已有几个人开始切磋武艺。沐白也走过去，从容地拔剑出鞘。
这也是极品的剑，通体金紫，尖端锋利轻削如芒，剑身有白光流淌。整一把剑犹如氤氲在水雾之中，清冷而又不掩锋芒。
这剑有个极震慑人心的名号——诛仙。
以上古宝剑之名作为名号的剑，其主人也必定是武功了得之人，不然何以驾御这种力量？
沐白向一个正派的剑客邀战。
他可以看到他自信的表情。
纵使他心里固执地支持着正派的人，但几个回合下来，那个正派的剑客还是败下阵来，满心不甘地退回了城里。
他颇有气闷，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的第一场正邪之间的战斗，竟然是邪派的人赢了。难道如今的江湖，真的如师父所说，正不胜邪了吗？
然而沐白无所谓地站在那里。
他看向他。
他不知正在想着什么，静静地眺望着远方。黑衣，金发，还有额上黑色的纹饰，还有，手中的诛仙剑。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全身散发出一种沉沉的邪气。
夕阳在天边流连。微弱的阳光驱不散北海的千年冰寒，于是今日的阳光，再次怀着怨愤与不甘，被黑夜悄无声息地蚕食。晚霞是阳光的血，晚风是阳光的呻吟与哀哭。
而他，就安然地站在晚霞下，晚风中，任手中的诛仙剑肆意地流淌着它的白色光芒。
他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郁结之感。他突然不想再看下去，转身进城，径直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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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许多天都没再出城，也就一直未曾再见到沐白。反正在北海，亦不是只能看人比武才长见识。
然而不知为何，每夜入睡前，最安适的那片刻时光，他总会想到那个黑衣剑客。想到他眉宇间的那抹邪气，想到他那种傲然而又淡漠的表情。
店小二交给他一封信，是师兄的传书。
他说小师弟啊，你走了这么久不回来，该不会是想逃婚吧！
逃婚？他笑。婚礼是师兄的婚礼。新郎当然不是他了。
新娘是个美丽而又聪慧的女孩，当然，是正派的。
若不是师兄提醒，他差点就真的忘了这件大喜的事。自己若是不给师兄面子，只怕以后耳根都不会清静了。
他当即打理行装，准备立刻回青桦。
出城时正是下午，城外有人在比试。其中的一人一袭黑衣。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跑过去。当他看到那个人果真是沐白时，他竟有一些高兴，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看到了这个人，心中就有什么空虚的地方被填满。他甚至没注意到，与沐白比试的那个正派人正处于下风。
然后那个正派人终于受伤倒地，他才恍然惊醒。
“我怎么了，我应当是正派的，我怎么会……”他一时十分气恼，恼的不是沐白得胜，不是他伤正派之人，毕竟正邪本不两立。他恼的只是自己为什么竟没了原则和理智，竟这样在意一个邪派之人。
然而他看到沐白笑了。他笑得很得意。他忽而伸手把那个正派之人扶了起来，对方也并不恼，只是尴尬地回以一笑。他们看起来并不像对手，却像是朋友。
他也不自觉地笑了，但他更加迷惘。他看到另一个正派的刀客也走来与沐白攀谈，两人似乎谈得投机，沐白笑得如同一个孩子。他其实并不比他的师兄年长，他也很年轻。尽管在他师父师兄的一贯教育中，邪派是阴暗的去处，但是邪气却分明没有抹杀掉他的笑容。
他的衣袖和黑色的长发在风中不羁地飞扬。
他再次跃跃欲试地向其他正派之人邀战。
他身手矫健，他是那样意气风发。
然而，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沐白竟是个邪派之人。
“邪派究竟有什么好，沐白，你本可以是个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你却为何偏偏要入什么邪派！”
他突然感到胸口憋闷得厉害，似乎一股激烈的情绪就将冲出来了。他不敢再看他的身影，他跑过他的身边，头也不回地奔向码头。看起来，他像是逃命。
逃出某种宿命。


从那以后，他一直沉闷着，只是在见到师父、师兄和嫂子的时候才恢复以前的活泼直率。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想到那个人，那个在北海的千年积雪之上总是显得那样引人注目的黑衣剑客。
他记得，他叫沐白。
他也记得，沐白是邪派人，而他，早已注定要属于正派。
但他最最记得，邪派与正派的人，不可能，总是不可能……相爱，纵使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普普通通的朋友。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总想着那个人，他甚至恨自己了。
他应该讨厌他，因为他是邪派人，因为他是敌对方。
可是，若他的手中有那样一张纸，他会想在上面写下，他的名字……
沐白。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他突然感到非要去一趟北海不可。
他的脑海中全是沐白的身影，如雨季的云一般越积越多，挥之不去。
青桦进入了雨季。天总是沉甸甸的，如同他的心，如今充斥着抹不去的沉重和迷茫。
他修炼了一个月，已快要达到加入正派的水平，再过不了多久，青桦派门主就要将他推荐到正派的玄武关去。
他说，他修炼累了，想出去走走。师父同意了。
只是当师兄看到他往包袱中装冬衣的时候，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表情流露出了一丝哀伤。
他再次登上船。
金叔不再同他开玩笑了。他问：“北海有你认识的人吗？”
“有。”
“正派的，还是邪派的？”
“邪派，但我不在乎。”
船夫点点头，不再说话。


=。=啊……发不了了压力好大

这一次行船不顺，抵达时已是下午。
他背着包袱，用极慢的速度离开码头，向城门走去。与来时的焦躁心情不同，他如今倒犹豫了。有一瞬，他甚至想转身逃回去，就像上次一样。但他终究没有逃。再次见到他的渴望已经占了上风，不许他再回头。
今天北海的天气不错，虽然依旧寒冷入骨，而阳光却很欢畅。风也不再横冲直撞了，天上的流云似乎离风近了一些，因此很舒心，在苍穹吟唱着飘渺的调子。
远远地，他又看见了北海宏伟的城墙。
城头的积雪在阳光的凝视下闪闪发光，显得不太安分。
他的心也不太安分了。
因为他听见了嘈杂的人声，很嘈杂，可以想象城门外一定聚集着很多人。
不知道有没有他？
沐白似乎不是一个会制造悬念的人。
喧闹的人群围拢着，围拢着一些比试的人。不待他寻找，已经有一个暗色的身影从人群中陡然跃起，诛仙剑凌空一斩，剑气化作一道完美的赤红色弧线，弧线的外缘锋利如刃，以逼人之势直取他的对手。一击过后，剑气余波向四周散去，引致不远处的雪松枝叶颤动，晶莹的雪簌簌地落下，无声地掩埋了人们的足迹。
他没有再走近。他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那个黑衣剑客。
不是他不想走近，只因剑气送出的雪尘已然打得他的脸生疼。
这不像是比试。沐白的表情是严肃的，不屑的眼神中满带着凛然的邪气。
他明白了，这是决斗。
随着交战的二人不断变换着位置，人群也在不断移动。
不知为什么，激战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一会儿，他趁此机会跑近了人群。如此一面人墙，足以为他挡住剑气。
走得近了，他可以看得清沐白了。同时，他也看到了旁边的人。
与沐白决斗的是一个正派的剑客，两人实力差距似乎并不太大，看上去并没有哪个人占明显的优势。倒是两人身后的几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几个正派的人，正满面怒容地指着沐白，似乎在骂些什么，而沐白这边的几人，却似乎意定神闲。他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意定神闲是因为沐白胜券在握。他虽看不出两人的高下，但在高手们眼中，这场决斗早已有了结果。
他呆看着，直到正派的剑客突然不支倒下时，他才恍然惊醒一般，那一瞬，他居然想为沐白喝彩。幸好理智及时控制了他的大脑，那种喝彩的话语，他还是小心地吞了下去。
正派的人们扶走那个落败的剑客，而邪派中走出几个人，拍着沐白的肩膀向他道贺。他看到沐白和他们的衣襟上都有一个同样的徽标，用以表明他们同属于一个门派。
正派中突然有一人高声道：“沐白，你有什么可炫耀的，我看你是嗑了药！”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他也愣了。沐白当然有那些药，而且，照他师父的话来说，邪派的人从来都是不讲究公平的。但若是对方没有嗑药而他嗑了药，如此偷得的胜利确实没有丝毫可以炫耀的资本。
沐白笑了，却是冷笑，眉宇间顿时升起一股逼人的邪气。
“就凭他，还不配。”
沐白的同门兄弟们也立刻接口：“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一震。正派小人？邪派君子？
凭什么，他们邪派人可以这么说话！
胸口再一次堵得难受，他愤然进城，不再看他。
身后是一片混乱，怒骂声、兵器交接声此起彼伏。那句话同样惹恼了所有正派人士。在北海，要让一场普通决斗演变成一场正邪派混战就是这么容易。
然而，他已不愿再去关注。
正与邪之间，本就有着一条鸿沟。
其实，对他来说，真正的鸿沟，不是正与邪的区别，而是他与他的距离。
不只是青桦城与北海城的距离，不只是城内与城外的距离，更是一张空白的纸，与一张写上了他的名字的纸的距离。

第二天清晨，冲突早已平息，北海城再次归于不变的平静。客栈下的灯火刚刚熄灭，青色的早雾在城内弥漫。
他倚在客栈二楼的栏杆上，凝神向不远处看着。
看着沐白。
沐白一个人站在那里，带了一身严霜，一身寒气。
经过昨天的混战，他的脸上明显地写有倦意，华贵的炎魔侠衣已有多处磨损。
他知道他受伤了。因为他看见他大清早一个人出来买药。他走得那么慢，好像十分疲倦。那一刻，他想就那么跑下去，就那么跑到他身边。
跑到他身边，然后呢？
也许，只是问候一句都好吧……
他犹豫着，直到看到他踟蹰地走到城门边，呆立一刻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张纸。
与师兄那张一模一样的那种纸。
那种用来向所爱之人倾诉爱意的纸，只用来写心中忘不掉的那个名字。
他怔怔地看着那张纸，上面没有字。
他又抬起头，看着城外，看了很久。
他也看了很久。
他的心忽然很凉。他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
直到沐白转过身来，他仍然忧伤地望着目力不及的远方，出神。
沐白一抬眼便看到了他。早上城里没有几个人，他站在高处，是那么明显。
沐白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他突然很隐秘地叹了一口气，将白纸折好，藏进了衣襟，又带着一身的倦意，消失在城内的某个地方。
等他回过神来，城中已空无一人。
当天傍晚，他离开了北海。
离开时，他没有再看到沐白。似乎有些许遗憾。他在城外稍稍伫足，终于转身，不再停留。
他就快要加入正派了，也许很久都不会再来，因为当他属于正派后，这里所有修为相近的邪派人都将是他的敌人，再来北海，他将置身于危险之中。
“沐白，既然不可能，何不让我就此忘记了你……”

“记得，只要一瞬间，忘记，却要一辈子。”
师兄说，他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了。
他笑道：“那是和师兄很像吗？”
像师兄一样沉默寡言，像师兄一样，眼中有了那种深沉的重量，只因为，他像他的师兄一样，在北海，遇上了一个无法忘却的人，邪派的人，注定不能走到一起的人。
师兄不在家里，大约是和嫂子出去了。
他闲极无聊，师父看了他一眼，“你这样有空，帮你师兄打扫打扫房间，他俩最近不回来。”
师兄的房里存放着一杆七星枪，是他早已换下的。他说过：“小师弟，等你入了正派，这枪就给你用，很好的枪呢！”
他抬手，轻轻地拂拭着那枪，从做工精良的枪柄到锋利的枪刃。七星枪虽经久不用，但仍不显陈旧，银色的薄刃昭示着它曾经的风光。他用绸布小心地拭去枪上的尘土，七星枪再次散发出柔和而又坚定的红光。
它是正派的枪，正如他注定是正派的人。而沐白不是。
加入正派一直是他的梦想，尽管如今江湖上邪派占据优势，可他从来就未曾动摇过入正的决心。
窗外天高云淡。
天气真好，师兄应该已经埋葬了那些碎纸了吧。
如此，就可以一辈子忘记吗？
“师父，我想出去。”
他的师父颇有些惊愕。
“你就要加入正派了，门主说明天就要介绍你去领推荐书，你就不能以后再出去 玩？”师父摆摆手，“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给柳正关的人留下个好印象。”
他一向是听话的。
但并不是说他会在任何情况下都那么听话。
他迅速地收拾好行装，出了青桦城。
他想再见他一面。

金叔如同往常一样站在码头。
“小鬼头，改天再去北海吧，听说北海那边天气很差，暴风雪就快要来了。”
他笑笑，“可是，这次非去不可，我马上就要入正，今后再想去北海就不方便了。”
船夫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当真，和你师兄一样了……”


金叔果然不是在唬弄他。接近北海，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两岸的山显得更陡，更寒冷，在暗色的天幕下折射着刺目的孤独的白光，如同，如同沐白手中的诛仙剑。
他从未留意过，原来北海的河水是这样湍急的，越近北海，河上的雾气越浓。金叔说，这里有地下热泉，要不是热泉，北海城在这苦寒之地怕是建不起来的。
北海苦寒之地，他本未曾想到这里会有热泉，正如他本未曾想到，自己从小受着正派的熏陶，却竟然无可救药地牵挂上了一个邪派人。
寒风在隐忍地低啸。逆着风，他登上前往城门的山路。
城外没有人，大约因为天太冷。
无巧不成书。他进了城，正要径直钻进客栈，无意间回头，他竟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沐白。
只是他已换上一套青蓝色衣服，乍看之下，那种慑人的邪气似已了然无存。
剑在鞘内。他走向了城外。他于是也跟了出去。
沐白站定在城外的寒风之中，眺望着很远很远的天边。
天边极低的地方，堆起一层层彤云，每一层云，都恍若是一张黯然的忧愁的脸。一张张脸聚拢在一起，血色的目光挤压着大地；一张张脸或是流着泪，或是隐忍地叹息。风在云间穿梭，不可捉摸，亦无计挽留。
他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是那张空白的纸吗，还是那个无法写上去的名字？
风很冷。一身青蓝色衣服的沐白看起来比原来更加淡漠，也更加单薄。
天上开始有微小的雪片落下。天边的彤云颤抖着，流着泪，在夜色中沉得更低。
沐白突然兀自摇了摇头，转过身，却看到了他。他愣了一下，从容地走了过来，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却并没有再看他。
但是他已不想再等。他积攒起了最大的勇气，向他走去。

“前辈。”他诚恳地叫了他一声，尽量展露出最自然的笑容。事实上，他已能清楚地数出自己的心跳。
“不敢当，有什么事吗？”沐白回以平和的一笑。
“我……可不可以看看前辈的剑？很漂亮……”他自觉这是个奇异的借口，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他脸上竟显出一丝窘迫，“只是看起来漂亮，其实打造得不如其他人的。”
“可是你是个高手。”
对于他来说，他的剑有多好，并不比能和他说话更重要。况且，他确实也不懂剑。
略略犹豫了一下，沐白拔剑出鞘，小心地将剑捧到他的面前。
“看吧。”他语调温和。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甚至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细细看着那柄剑，意图将它上面的每一道纹理都印入脑海。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伸出了手。她想，这剑上一定有沐白的气息。
他抬眼看他，他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他小心地触上那柄剑。
白光流淌过的地方，带过的是冷冽如水一般的触感。剑身有微弱的自发的颤动，如同一个独立的生命，正在静静地安睡，静静地呼吸。
剑上有他的气息。冷冽，却又温和。
“很好的剑。”他不自觉地说。
沐白笑了笑，暗自摇头，复又收起了剑。
“请教前辈大名。”他明知故问。
“沐白。”他答道，指指衣襟上的门徽，上面写有他的名字。
“你呢？你叫什么？”沐白笑问。
他的笑仍是那样好看，但他，突然想起那张纸，竟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唯恐……
“无名小辈而已，不值得记着。”
“那，就不为难了。”他应着，眼底竟似滑过一丝无奈。
风声更紧了，雪花开始染上沐白的金发，他倒并不很介意。
他忽而环顾四周，自语道：“怎么还不来……”
他疑惑地也看看周围，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就又回头看他。
在这样近的地方，他才发现，原来换下了一袭黑衣，并不会使他眉宇间凛然的邪气削减半毫。他看着他傲然的眼神，他的俊眉，他不羁的金发，他记得面前这个人叫做沐白，正是那个在他的记忆中不曾落败的沐白。
沐白似是感到了身边人的目光，转过头来，不经意的目光相对，让他顿感尴尬，他低下了头，看着纷纷扑入大地的雪花。
“你……看起来要加入正派吧？”他问。
默默地看着一片片雪花湮灭在大地，他低声道：“是的。”
“那么，努力吧。”
他的语调是那样平淡，平淡得让他觉得泪水太咸太咸，风抚过面庞，泪水转瞬飘散，如万千雪花一般湮灭无踪。
半晌，沐白见他似乎不打算再说话，便自顾自地从怀中又摸出了那张纸。他小心地展开了它，细细地看着，仿佛那张纸上有着许多美妙无匹的话语。他的眼神凝固了，似乎，这张白纸，已足以使他沉醉终生。
他的心更加凉了一些。虽是咫尺之距，如今这个人却已如同远在天边。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意识到身边的人有了些动静。
沐白傲然注视着前方，表情严肃而又不屑。剑在手中，而那纸不知何时已被他折起，藏进了衣襟。
他的敌人来了。正派的人。他曾以为沐白的一身衣饰已十分华贵，而在他们面前，他竟黯然失色。
“邪狗，还算你有种，我们门主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他看过去，对方一共有七八人，刚刚发话的是一个女剑客。
“哼，还不知是谁不敢来，才叫了一群帮手。”他的声音冷冽而傲慢。
“别跟他废话。”正派的另一人说着，已拔刀向他走来。
沐白回头看着他，低声道：“站远点，危险。”
他只得听话地跑回了城门边。
现在，面对危险的，只有沐白一人。
天边的云已成紫色，形状狰狞。
雪已很大，风不停地撕扯着每个人的衣角，包括沐白的。
偌大的北海城，此时竟好像只剩下沐白一个邪派的人。
他已与那个正派的刀客战在一起。
赤红色的剑气与蓝色的刀光在空中交错，不出几合，雪地已被凌乱的剑气刀光削得遍体鳞伤，无数雪尘在空中翻滚，很像是北海河面上挥之不去的雾气。
那个刀客还是败阵了。
在刀客倒地的一瞬，最初发话的女剑客猛然跃起，补上一剑。那一剑快而歹毒，她在远处看着，不觉暗自惊呼了一声。
沐白蹙眉，他整个人尚在半空中，避之不得，只得反手送出一剑，硬生生地接下对方锋芒。诛仙剑被震得一声呜鸣，而那个女剑客也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她大概没料到沐白能接住这招，没有防备，被他一冲撞，颇为狼狈地跌了回来。
正派的人躁动起来，他看到一个弓手对那女剑客使了个眼色，随即二人竟在同一时刻向沐白出招。
一边要接住那个女剑客凌厉的攻势，一边又要提防那个弓手，甚至其他的人，他看得出来，沐白开始有些吃力了。
很快，又有一个刀客耐不住性子，加入了战圈。这样一来，局势开始倒向正派的众人。沐白渐渐招架不住了，他几乎完全转攻为守，或者说，他只能守了。
他怔怔地看着，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危险了。凌厉的剑气四散飞舞，无数雪花被当空碾作粉末，远处的雪松不住地颤抖，不住地哭泣。
他茫然了。
眼前，就是世人景仰的正派人士，是光明磊落、行侠仗义的正派人士。
是吗？
城门很近，只要逃进城来，沐白就安全了。可是，他如今以一敌众，明明已是力不从心，却倔强地坚持。眼前的这几个正派人士，反倒像是懦夫了。
也许沐白今天特地换上这件青蓝色衣服，正是天意，天意要让她看到真正的江湖。
这几个正派的人都是淡色装束的，如今沐白与他们战在一起，竟一时使他恍惚。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世上本没有正邪之分，只是每个人，有不同的选择。
沐白也许是心怀正派之心而入邪。反观眼前这几个正派之士，也许正是心怀邪心，却反入了正。
正派，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是一个绝对正义光明，为人崇敬的去处了。
他的心忽而刺痛着，正与邪的区别，也许本就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而他却到现在才明白。
沐白沉默地战斗着，时间在悄然流逝。
他又看向他，这一次，他能够轻易地在混战的人群中找到他了，因为，他的青蓝色衣服上，早已挂满了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