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油纸伞
“秋天,是汉阳县最好的季节呢。”一位年轻人站在木制台阶上,轻声说道,“不像夏天那么热,也不像冬天那么冷……”他穿着灰色的圆领大袖衫,用网巾束发,正是明末儒士们常穿的服饰。他的身后是一栋木屋,悬挂着一个木制的横匾,从右到左书写着“映雪” 两个清秀的字。而他的眼前,秋雨不断地从木屋檐上滑落,似是一屏雨帘。
“雨露!拿把伞来,我要出去走走。”他转身向木屋内喊道。
很快,一个女孩拿着一把油纸伞,走出了木屋。她大概十七八岁,穿素白的襦裙,两侧的浅蓝色的头发梳成发髻,前额留着一排刘海,看来是个丫鬟。但她比许多丫鬟长得出众,在她那深蓝色的瞳孔里,仿佛能看见大海的影子。
雨露递过油纸伞,说:“您的油纸伞,小……”话还未说完,她便看见年轻人正有些不满地瞪着她。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提高音量说:“您的油纸伞,少爷。”
年轻人微微颔首,接过了油纸伞,雨露也转身进屋了。他撑开了伞,很快,伞面上沾满了滑落下来的雨滴。突然,他把伞拿低,伞尖向外。他握住伞柄,将伞旋转起来。他转得越来越快,直到雨滴也被甩落出去。空中打着旋儿的雨滴,映出了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无忧无虑,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别无二致……
“小心一点。”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年轻人循声望去,说话者是一位穿褐色圆领大袖衫的男子。他虽然声音低沉威严,但是还未加冠,看来还未满二十岁。他那金色的头发,褐色的瞳孔,无不让人感受到他的意气风发。但问题是……
他打了一把伞,现在他胸前的衣服却湿透了。毫无疑问,是被年轻人转出去的雨滴打湿的。
“抱歉。”年轻人低下头,垂下眼帘,充满歉意地说道,“我实在没有看见路上有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之后接着说,“如果您不嫌弃,可以先到鄙人的小店里坐坐。”
男子点点头,走到了屋檐下。随后,他抬起头,注视着匾额上的“映雪”二字。“这是取自‘囊萤映雪’的故事吧?”他轻声问道,“这是你的书店吗?”
“是的。这是家父的店,现在他有事外出,由我代为经营。”年轻人仍低着头,也不顾男子直直注视着他的脸,“但我们这家店……只卖旧书。”
“是吗?那我想进去看看。不过,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为什么你像是害怕我似的,不望着我的眼睛呢?”
“鄙人只是觉得惭愧……”年轻人抬起了头。紫瞳与褐瞳,在一瞬间对视。
男子似乎觉得心里某个地方震了震。他想,这个年轻人的眼睛真的挺清秀,不亚于女子……哎,这是什么想法啊,别人明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子强行把自己越来越离谱的思路拉了回来。
“我姓郑,请问你贵姓?”男子微笑道。
“免贵姓洛。”
“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别再用‘鄙人’这样的词了,显得生分。走吧,我想到你的店里看看。”男子收起了油纸伞,把它放到门边,微笑依然灿烂。
伞虽已收起,但上面的图案却仍然清晰可辨,而且在雨滴之下显得放大了一些。那图案是一颗桃花树,然而树上大半的桃花已被雨打落,在空中飘飘扬扬,似是桃红的雨滴,似是天空的清泪,似是无尽的思绪。
年轻人似乎被那把伞吸引,凝视了它几秒钟。之后,他努力上扬嘴角微笑,陪男子进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