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秦方]三千年后
已过三更，万籁寂静，唯有远处山林传来几声夜鸦的长鸣，也很快被淹没在了如墨的夜里。
秦旭飞靠在床头，盯着房里尚未熄去的几处灯火，想得却是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风从窗子透漏进来，吹得灯火一明一灭，不知道皇陵里的长明灯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
都说人死如灯灭，真不知那些老祖宗在墓里点了灯，还怎么安息。
一只飞蛾不知从哪飞来，冲着那灯火而去，没多久便惹火上身，燃成了一撮灰烬。
秦旭飞突然咳嗽起来，怎么也止不住，人已到风烛残年，身体不可避免地衰败，好在托了方轻尘的福，他当了皇帝的那些年也没少锻炼武艺，时常在半夜被人一把拽起就打起来，退位之后更是被方轻尘拉着去浪迹江湖游历山水，身子一直还算硬朗，可惜人总是敌不过时间摧残，生老病死一个都逃不过。
门被人毫不客气的推开，来人一头华发随意地散着，眼角已染风霜，却依稀能看出当年风华。
秦旭飞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唤了来人名字。
“轻尘。”
方轻尘冷哼了一声，在床边坐下，张口就讽刺道。
“我就道你这几天怎么不见踪影，原来是上这等死来了。”嘴上说着，却是帮秦旭飞掖了掖被角。
“短短几天赶了上百里路到这来，真是好本事呐三殿下。”即使后来成了大秦国的王，只要是心情不爽了，方轻尘一定是称呼他为“三殿下”。他这样说着，动作间几缕长发抖落肩头，同身上白衣溶为一色，再难分清。秦旭飞想伸出手将那发丝理到那人耳后，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都已经如此艰难，不由苦笑。想要说什么却找不到话题。
一旁的方轻尘也没再开口，只是脸色冷若冰霜，连带着脸上深浅不一的皱纹也淡了几分。
秦旭飞看着光在方轻尘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不由想到。
原来这个人也是会老的。
历史上的方轻尘，大多死于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之时，留下的记载，也多是翩翩少年丰神俊朗之类的形容，而在他眼前的这个方轻尘，虽然气度尤在，却已鹤发鸡皮。
秦旭飞当年搜罗过不少民间关于狐妖的志怪记载，无一例外都是长生不老，生的一副好皮相，一颦一笑便勾了人的心魂，当真妖孽。
当年方轻尘笑说自己是狐狸变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那时候秦旭飞看着方轻尘，内心也唯有这一句感叹。
当真妖孽。
他只是未曾想过，英雄迟暮，红颜枯骨。方轻尘竟然也会老。
他看着那张脸，不自觉地便数起了上面的褶皱。
一条，两条，三条……
秦旭飞发现，他竟然说不清，对方是何时有了这么多的皱纹的。方轻尘在他身边的时候尚不知觉，不过是一别十几日，他竟然觉得，仿佛上一刻还是各自风华正茂之时，方轻尘依旧穿着白衣来找他喝酒打架，把宫里闹得天翻地覆，而这一刻，他们却已带着衰老的皮囊，在这荒郊野地风里将灭的烛光下，各自无言。
当年意气还历历在目，耳边也仿佛仍涤荡着金戈铁马之声，而他秦旭飞，还在那片秦楚之交的土地上，带着那群肝胆相照的兄弟，那支气吞万里如虎的虎狼之师。
他想，大概秦旭飞还是适合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不是踏着亲人的血，上那金銮殿。
大风猎猎，战旗在风中飞扬，是他熟悉的血色。而视线的另一边，楚国的军队和他遥遥对峙，那领头的将军一身银甲，而他标志性的那杆银枪，枪尖正直指着秦旭飞的位置。
这是秦旭飞见到的，最初的方轻尘。
“三殿下可是后悔了？”方轻尘道。虽是问句语气却平静的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仿佛他早已知道答案。问与不问都是一样的。
秦旭飞摇摇头，“人生在世，百年足矣。”他迟疑了下，“只是……”
方轻尘止住了他的话。
“没什么可‘只是’的，秦旭飞。”他这么说着，居然笑了笑，“你不是他们，我没有对你抱有任何期待，你也不必觉得歉疚。”
“可……”
“这么多年，足够了。”
秦旭飞闭上眼睛前，听见方轻尘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么多年，有一个秦旭飞，足够了。”
最远的天边已经亮起了微光，像是鱼的肚皮，一点点地泛出白来。方轻尘灭了手里的火把，身后的大火兀自燃烧着。
他抬头看去，大部分的天空仍然被厚厚的灰色云层笼罩着。
不知道这里面，阿汉又扮演了哪一个的角色。
也许会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总有一天，他的朋友会醒来，忘记所有泪水和伤痛。
风会把大火后的灰尘带到四处，而火烧过的地方，不久就会冒出绿色的新芽。
方轻尘勒住马，回首看去，青山之中，一缕青烟袅起，在晨间的阳光中盘旋，很快地就散去了。
然后他一抽马鞭，向远方策马而去。
三千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FIN.
后记：
三千年以后，阿汉差不多可以醒过来了……
然后一群人就……回去了 = =……
说起来按照原文的结尾看，秦三应该是很愉悦地学习修真法然后一直陪着狐狸的。
但是不BE会死星人嘛……
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