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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将头转向一边不说话。

“阳子把书包留下来了吧?外套也没带走。这样怎么会是离家出走嘛!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她发生什么事了!”

“就算是那又如何?”

母亲瞪大了眼睛。

“什么叫做那又如何?”

父亲很不高兴地回答。

“要是她被卷进了什么意外,你又打算怎么办呢?早就已经报过警了啊!我们在这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阳子就会回来吗?”

“这都是借口!”

“这是事实!还是你想印传单贴在电线杆上?这样做阳子就会回来吗?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住口!”

“如果她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被卷进什么意外的话,那阳子早就死了!”

“不要说了!”

“看电视新闻也该知道吧!这样的例子有人生还的吗?所以我才要说她是离家出走啊!”

母亲放声大哭。父亲看了她的样子一眼,踩着粗鲁的步伐离开房间。

(爸爸、妈妈……)

看着这个情况让她好心痛。

景象开始模糊不清,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等到感觉眼泪滑下脸颊,再睁开眼时,视线变得清晰,幻影已经消失了。

眼前只有一柄失去光芒的剑。阳子虚弱无力地将光芒不再的剑给放下。

泪水再也停不了。



“……我没有死。”

虽然如今是生不如死,但总之她还活着。

“我没有离家出走……”

她是多么地想回去啊!她是多么地想念爸妈和她的家啊!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爸爸和妈妈吵架……”

阳子将额头抵住桌子,闭起眼睛,泪珠一颗接一颗地落下。

“……我真是傻……”

刚才看见的到底是什么,其实她并不清楚,那也不见得就是真的。

阳子撑起上身,拭干眼泪,用布将剑包好。这或许是剑让她看见的幻觉,而且不知是真是假。话虽如此,她却直觉认为那一定是真的。

心情沮丧到极点,她站了起来,打开后门踱进夜色中。

天上布满繁星,其中却没有半个阳子知道的星座。也或许只是阳子认不出来罢了,因为她原本就没有观星的兴趣。

她在井边坐下来,冰冰的石头触感以及冷冷的夜风稍微平静了心绪。当她抱着膝盖蹲下去,背后突然有个声音,一个刺耳又惹人厌的声音。

“回不去了啦!”

阳子缓缓地转身,只见用石头砌得很坚固的水井边缘,出现一颗苍猿的头颅。就像被砍断后摆在石头上一样,只有一颗没有身体的头在石块上嘻笑着。

“还没死心啊?你回不去了啦!想回家吗?想见母亲吗?不管你再怎么想也回不去的。”

阳子伸手摸索,不过她并没有带着剑。

“所以我就说过了嘛!干脆砍砍自己的脖子吧!这样一来就轻松了,让你眷恋的事、让你伤心的事,全都会结束。”

“我不死心,有朝一日我会回去的,就算那是很久以后我也不在乎。”

猴子咯咯咯地笑着。

“随便你罗!那我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吧!”

“我不想听。”

阳子站起来。

“不听不太好吧?是那个女人的事哦!”

“达姐吗?”

猴子对着回过头来的阳子露出牙齿。

“最好不要信任那个女人。”

“……什么意思?”

“她可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大善人。幸好她还没有在饭里下毒。”

“你太过分了。”

“总之她不是想杀了你再扒光你身上的财物,就是想饶你一命好把你卖掉,你却还对她感激得要命咧!天真啊!天真啊!”

“胡说!”

“我都这么亲切地告诉你了,你还不明白吗?这里没有人会和你站在同一边的,你死了也没有人在乎,反而活着才会给人带来麻烦。”

阳子气得瞪着猴子,猴子却只是咯咯咯笑着作为回应。

“所以我说了嘛,痛也只要一眨眼就结束了。”

一阵大笑之后,猴子露出凄厉的表情。

“我不会害你的,快砍了她吧!”

“什么……”

“把那女人砍了,拿了她的钱财快逃吧!要是你还没死心想要活下去的话,这样做是为了你好。”

“你说够了没!”

随着一阵发了疯似的咯咯狂笑,猴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见和上次夜里相同的刺耳笑声渐行渐远。



32楼2006-09-27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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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子只能瞪着那个方向。那一定是恶意的中伤吧!

    ——我不信。

    她绝不相信那个怪物所讲的话。

    第二天早晨,阳子是被摇醒的。

    一睁开眼,就是在简陋的房间中,达姐则有点不知所措地瞧着阳子。

    “醒了吗?虽然你好像很累,不过还是起来吃个饭吧!”

    “……不好意思。”

    阳子赶忙起身。看到达姐的表情,就明白自己熟睡了相当久。

    “不需要道歉啦!如何?可以上路吗?还是明天再走好了?”

    “我可以的。”

    看到她坐起来这么回答,达姐笑了,然后又指指自己的床铺。

    “衣服在那里,会不会穿?”

    “应该会……”

    “不会的话叫我一声。”

    说完达姐就消失到隔壁房间去。阳子下床,将她替自己准备的衣物拿在手上。

    有缝了扣子、长度到脚踝的裙子,还有短和服似的罩衫和搭配成套的短上衣。衣服刚穿上时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她一面扭转脖子一面穿上去,走到隔壁房间,只见桌上已摆好了早餐。

    “哟!很好看嘛!”

    达姐边笑边把装了汤的大容器放下。

    “稍微素了一点,要是我年轻时的衣服还在就好了。”

    “……让您费心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这个我穿太花俏了,反正我也打算要送人的。来,吃饭吧!要多吃一点,接下来可是得走好长一段路。”

    “好。”

    阳子答应后低头坐在桌子旁。当她手中握住筷子的那一刹那,突然想起昨晚猴子说的话,不过她觉得一点都不像真的。

    ——她是好人。

    虽然窝藏自己的事若被人知道,她必定会受到惩罚,但她还是如此地亲切,这样还怀疑人家就太不应该了。



    她们在中午过后从达姐家出发。

    从那里到河西的旅程是意想不到的轻松。一开始遇到别人时她还会提心吊胆,但不知是否因为达姐要她把头发染了,结果没半个人对阳子的来历起疑心,她对到处遇见人一事就很乐在其中了。

    这个国家虽然像是古代的中国,但人民却是形形色色都有,光看脸型全都是东方人,头发、眼睛和肤色却是五花八门。肤色从跟白人一样白到跟黑人一样黑的都有,眼睛颜色也从黑的到蓝的各式各样,说到发色更是千奇百怪,其中甚至有略带紫色的红发、略带蓝色的白发,更奇怪的是还有像去特别染出来、只有部分是不同颜色的头发。

    刚开始的异样感,很快就习惯了。等到看习惯之后,就觉得这些变化很有趣。只不过,她并没有见到像景麒那样纯粹的金发。

    衣饰是中国古代样式,基本上男人穿着上衣和稍短的长裤,女人穿着长裙。偶尔会有一些穿着打扮确定是东方样式,却看不出是哪一国、哪一个时代的行旅队伍,达姐告诉她说那是跑江湖卖艺的。

    阳子很庆幸自己只要走就够了,达姐自会带路,从张罗吃饭到安排投宿全部一手包办。不用说,阳子身上没有钱,费用全都是达姐付的。

    “真的不好意思。”

    她边在大路上走着边说,达姐爽朗地笑了。

    “我这个人就是爱多管闲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实在没办法报答您。”

    “什么话嘛!我和妈妈一别多年又可以见面,都是托你的福呢!”这么说让她打心底高兴起来。

    “达姐,您是嫁到五曾的吗?”

    “不,我是被分到那里的。”

    “被分的?”

    达姐点点头。

    “一到二十岁,就会从上头领到一块田,结果我领到的田就在那里。”

    “二十岁时,每个人都会领到田吗?”

    “对啊,每个人都有。我丈夫就是住在隔壁的老头,不过孩子死了之后我们就分开了。”

    阳子回看着达姐笑笑的表情。达姐是有提起过关于她死去孩子的事。

    “我很遗憾。”

    “我一点都不介意。我这个人很差劲吧?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竟然让他给死了。”

    “不会的。”

    “孩子是上天所赐,既然老天爷要把他拿回去,就表示我不值得托付。唉,不能养大成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阳子不知该如何应答,于是含糊地微笑。达姐的表情有一丝丝落寞。

    “你妈现在一定也很难过吧?要是你可以早日回去就好了。”
    


    33楼2006-09-27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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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3 00: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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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躲开!”

      阳子的喊叫声,加上从背后追来的野兽身影,让人墙溃决。就在此时——

      阳子看到远处有金色光芒。

      就在人墙的另一边,远得看不清长相。虽然她并没有时间去细看,但如今阳子已经知道金发在这边是很少见的。

      “景麒!”

      她不假思索地想追上那个身影,金色光芒却在转眼之间被争先恐后逃窜的人潮给吞没了。

      “景麒?”

      阳光突然被遮住,是巨虎跃过阳子的头顶。

      妖魔降落在逃命的人海之上,被踩倒的群众在它粗壮的前脚底下哀嚎。前方被阻断了,阳子停下身来。

      ——那到底是不是景麒?

      没有空迟疑了。她再赏给紧追不舍的野兽一剑,然后趁着人群混乱溜出了河西城。



      “所以嘛,我不是说过了?”

      黑夜里,立在路旁的石碑上有颗苍猿的头。

      离开了河西的阳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朝着干道前进。

      虽然又恢复成单独上路,不过阳子身上有等于是抢来的达姐的行李。

      行李里面有达姐的换洗衣物和钱包,如果把住宿、吃饭的水准降到最低,钱包里装的钱还够她旅行一阵子。用这些钱她丝毫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早就警告过你了吧!傻姑娘。”

      阳子不去看猴子,只是默默地向前走,那颗放出淡蓝磷光的头颅就滑行着跟上来。对于那只不停尖声笑着的猴子,阳子就是无视于它的存在。她正在想着受骗上当的自己有够蠢,现在并不想听到猴子的声音。

      况且,比起猴子的存在,她更介意的是那个在河西见到的金发人物,以及出现在城里的妖魔。

      ——妖魔不是不会出现在城里吗?

      曾在傍晚或是白天这些时间出现的妖魔,只有河西的巨虎、攻击马车的犬形妖怪、出现在学校的蛊雕。

      ——为什么这些场合一定都有景麒出现?

      想到这里,猴子尖锐的声音钻进了耳朵。

      “所以我就说你被骗了嘛!”

      她无法再装作没看到了。

      “并不是!”

      “不是才怪。仔细想想嘛!你也觉得很可疑对不对?”

      阳子咬住嘴唇。她决定相信景麒。如果不相信他,自己将失去依赖。然而,疑虑依旧在滋长。

      “你被骗了,被他给设计了。”

      “不是的。”

      “你死不承认的心情我了解,要不然的话,你可就要头痛罗!”

      猴子说着嘲笑起来。

      “景麒保护我不受蛊雕攻击,景麒是站在我这边的。”

      “是吗?来到这里以后,他一点也没帮过你吧?你不觉得只有那一次而已吗?”

      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猴子。难道这只猴子连发生在那一边的事都知道吗?那样的口气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哪一次?”

      “在另一边,被蛊雕攻击的时候啊!”

      “为什么你连那个时候的事情都知道?”

      猴子高声笑着。

      “你的事情啊,我全部都知道哦!我也知道你在怀疑景麒,也知道你想要否认、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你是上了他的当。”

      阳子撇开视线,凝视着暗暗的大路。

      “并不是这样的。”

      “那他为什么不来救你?”

      “他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会有什么事呢?他应该要来保护你吧?你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陷阱吗?懂了吗?”

      “学校的事姑且不论,剩下两次我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所以那不一定是景麒。”

      “还有其他人是金发吗?”

      ——我不想听。

      “再说连冗佑都认出景麒了,不是吗?”

      为何它会知道冗佑的事?阳子看着对方心里在想,视线对上了苍猿讥讽的眼神。

      “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知道。”

      冗佑叫着“台辅”的声音又浮现脑海,阳子甩甩头。她忘不了这句话中蕴含的惊讶语气。

      “——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景麒不是敌人。”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就好罗!”

      “你少罗嗦!”

      先是对着怒吼的阳子仰天大笑,猴子接着对她耳语。

      “难道你没有试着这样想过吗?”

      “我不要听。”

      “……是景麒派妖魔来找你的。”

      阳子愣住了。猴子歪着嘴角瞧着目瞪口呆的阳子。

      “……不可能的。”

      猴子爆笑,发狂般不停地格格笑着。

      “不可能!”

      “怎么说?”

      “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是吗?”

      猴子露出扭曲的笑。

      “景麒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景麒从蛊雕手下救了我啊!他给我这把剑,让冗佑附在我身上,我是拜此之赐才能活下来的。”

      猴子只是格格格地笑。

      “如果他想杀我,那个时候他只要不管我就行了啊!”

      “他自己也遭到攻击,就拉你当同伴来帮忙。他也可以用这一招啊!”

      阳子用力咬住嘴唇。

      “可是,只要有冗佑在,要解决掉我并不容易。如果他想杀我的话,应该会把冗佑召回之类的吧?”

      “或许他的目的不是杀了你。”

      “那他有什么目的?”

      “我怎么晓得?但是再过一阵子就会晓得了,因为今后攻击还会持续下去。”

      阳子对那张笑咪咪的脸瞪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

      “回不去了啦!”

      声音追了上来。

      “你啊,回不去啦!你会死在这里。”

      “我不要!”

      “不要也没用吧?——反正痛也只要一眨眼就结束了嘛!”

      “别来烦我!”

      阳子的叫声被夜色所吞没。


      38楼2006-09-27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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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之影·影之海 - 第四章 
        译者:王华琳 
         
        Ⅰ 
        只有苍猿为旅伴,她漫无目标地顺着大路走。心中只想着要远离配浪、远离河西,如此不停的旅行了两天。

        每一个小镇的城门警戒都很森严,非常谨慎地盘查旅客,或许是因为从配浪逃脱的海客曾经待在河西的事已经曝光的缘故吧!出入小镇的旅客数目也变少,没办法混在人群里通过城门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沿着大路继续露宿野外,到了第三天,她抵达了一个被高耸坚固的城廓所包围、比河西更大的城市。从城门上写着“拓丘城”的匾额,她知道这就是乡公所的所在之地。

        在拓丘,店铺甚至开到城门外头来了。

        每个城镇的城墙外就是一大片的田地,但在拓丘的城门前和城墙下却聚集了搭着帐棚的摊贩,形成了城外市场,围绕着城墙的路上闹哄哄地挤满商人和顾客。

        简陋的帐棚里应有尽有,阳子在城门前的熙来攘往中走着走着,发现了一个堆满衣物的棚子,灵机一动地买了一套二手的男装。

        一个年轻女孩子单独旅行,容易有麻烦上身。虽然有冗佑之助,要摆脱麻烦很容易,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能不卷进麻烦之中,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阳子买的衣服是类似帆布的厚料子,及膝无袖的上衣和八九分的长裤配成一套,是农夫常穿的服装,在穷人或从庆国逃来的难民里也有蛮多女人这样穿。

        一离开大街,她就在别人看不见的隐蔽处把衣服换了。只不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身体的圆润就整个消瘦掉了,穿起男装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注视着脂肪减少的身躯,阳子心情蛮复杂的。手臂和双腿或许是因为被迫进行了过度激烈的劳动,瘦虽瘦却出现肌肉的线条。她觉得在家的时候老是对体重计非常敏感,有一搭没一搭地热衷于减肥,实在可笑极了。

        蓝色突然间映入眼帘。那是蓝染出来的颇为亮眼的深蓝色,像牛仔裤的颜色。阳子一直很想要一条牛仔裤。

        小学的时候,有次远足要去有体能设施的游乐区,而且去了之后要分成男生和女生来比赛。穿裙子活动不便,于是恳求母亲买了条牛仔裤给她,结果父亲看见之后很生气。

        (爸爸不喜欢女孩子家打扮成这样。)

        (可是大家都有穿啊!)

        (我就是讨厌这样。女孩子穿得像男孩子、遣词用句也像男孩子,真是难看死了,爸爸不喜欢。)

        (可是要比赛耶!穿裙子会输的啦!)

        (女生赢不了男生有什么关系。)

        母亲制止了越说越僵的阳子,深深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阳子,你也向爸爸道歉。)

        在父亲的命令之下,她们拿回店里去退。

        (我不想退回去。)

        (阳子,忍一忍吧!)

        (为什么要向爸爸道歉?我又没有做错事。)

        (等你将来嫁人以后就懂了,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阳子不禁失笑。

        要是父亲看见现在的自己,想必一定满脸嫌恶吧?身穿男装又舞刀弄剑,而且没地方住的话就露宿荒野。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气得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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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楼2006-09-27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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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死人了。”

          “她是班长耶!”

          “果然,人家都说外表正经的人,背地里才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花样。”

          “说得也是。”

          阳子觉得更好笑了。这和自己的处境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听说有个奇怪的朋友来学校接她,而且还是个很可怕的男人哦!”

          “男的?哇塞!”

          “会不会是私奔啊?”

          “也有可能。对了,教师办公室的玻璃不是全都破了吗?据说那就是中岛的朋友弄的。”

          “真的假的?”

          “喂!什么样的男人啊?”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个长头发还染起来的家伙,穿得披披挂挂打扮得很奇怪。”

          “其实中岛是搞重金属的啦!”

          “原来如此啊!”

          (景麒……)

          阳子面对着这些吵嚷,像个鬼魂似地动也不能动。

          “我就说嘛,她那个头发一定是染的啦!”

          “她不是说天生的吗?”

          “一定是骗人的,哪有人天生就是那种颜色啊?”

          “可是……听说她把书包和外套留在教室耶!”

          “咦?真的吗?”

          “昨天早上森冢发现的。”

          “这不就是私奔吗?只献上自己的身体……”

          “你耍蠢啊?不过,这样就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失踪了吧?”

          “好恐怖哦……”

          “再过一阵子车站前面就会贴出海报了。”

          “会竖一个看板,然后中岛的妈妈就会在街头发传单。”

          “她会说:请帮忙找找我的孩子!”

          “你们这些人哦,讲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管他,反正和我没关系嘛!”

          “一定是翘家啦!”

          “对咩对咩,其实那种好学生才特别容易走错路说。”

          “我看是私奔啦!因为她太死板了,一旦燃起熊熊爱火就昏头了。”

          “够了没啊?你和中岛交情不是还不错吗?”

          “哪有,不过是讲讲话而已。说真的,我并不是很喜欢她。”

          “我懂,摆个好学生的架子。”

          “就是说嘛!”

          “还说什么爸妈管教很严,她还以为她是千金小姐啊?”

          “脸皮有够厚。不过,可以抄她的作业就蛮不错的。”

          “对喔,真的耶!其实今天的数学讲义我还没准备说。”

          “啊~人家也是啦!”

          “有没有人写好了?”

          “要是中岛就一定有写。”

          “阳子~快回来吧!”

          哇的一声,她们开心地爆笑出来。突然间原本清晰的景象变模糊了,眼睁睁看着它扭曲、消失。它闪了一下,然后视线又变清楚,然而阳子眼前只剩下失去光芒的剑身了。

           
          Ⅵ 
          阳子把剑放下,觉得手好沉重。

          她心里的某处终于明白,自己一直称之为朋友的那些人,其实并不是朋友。

          人生仅有很短暂的一段时期,会和被关在狭小牢笼里的同伴相聚一堂,等到年级变高分班了,彼此也就遗忘,毕了业也不再见面。如今就是这样的情形吧!

          想到这里,她掉下眼泪。

          虽然有朝一日必定会体悟到这只是短暂的关系,但心里仍不免期待,其中仍会隐藏着一些真心吧?

          如果可以,阳子真想跳进教室,告诉大家自己的处境,这样她们会如何反应呢?

          这些生活在遥远世界、和平国度的人,她们一定也会烦恼和痛苦吧?一思及此,阳子打从心底笑出来,睡在地上蜷起身体。

          和这个世界的一切彻底切断,孤伶伶的,百分之百孤伶伶的,蜷起身体的自己。她感到真切的孤独。

          每当和父母吵架的时候、和朋友不愉快的时候、单纯因伤感而沮丧的时候,口中就会抱怨自己好孤单,这实在太幼稚了。她有家可归,没任何人与她为敌,而且有东西能抚慰她的心灵,就算那样东西消失了,也一定能马上再交到朋友,即使那只是表面上的朋友。

          这时,不管听了多少次都觉得刺耳的难听声音响起,阳子继续蜷着身子,皱皱眉头。

          “所以我说你回不去了。”

          “你很吵。”

          “要是回得去的话,你就回去看看嘛!回去之后可是没有半个人在等你哦!这也没办法,谁叫你是个不值得等的人。”

          猴子和剑的幻影多半有某种关联。苍猿必定是在看见幻象的前后现身,它并未特别加害自己,只是用刺耳的声音和语气净说些她不想听的话。或许因为如此,冗佑才没有任何反应。
          


          45楼2006-09-27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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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在等我。”

            先前在幻象中见过、母亲抚着绒毛娃娃哭泣的身影浮上眼前。就算她称之为朋友的同学当中,并没有真正的朋友,但至少母亲会真的站在阳子这一边。一股思念之情立刻涌起,让她胸口好痛。

            “妈妈在哭,所以我总有一天一定要回去。”

            猴子笑得格外大声。

            “因为她是个母亲啊!孩子不见了当然难过嘛!”

            “……这话是什么意思?”

            阳子抬起头,只见短短杂草覆盖的地面上,苍猿的头就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可不是因为你不见了才难过,她只是觉得失去孩子而伤心的自己很可怜,这一点你还不懂吗?”

            胸口一紧,阳子无法辩驳。

            “就算她的孩子不是你,而是个更差劲的小孩,做母亲的一样会伤心。母亲就是这样的生物啊!”

            “你住口。”

            “表情不要这么吓人嘛!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猴子用咯咯的刺耳声音大笑。

            “就像养了很久的家畜一样,养久了总会有感情嘛!”

            “住口!”

            她轻轻起身,把剑拿好。

            “好可怕,好可怕哟!”

            猴子还是继续笑着。

            “想念爸妈是吧?那种爸妈有啥好想的?”

            “我不要听。”

            “我都知道,你只是想回家,并不是想见爸妈对吧?你想回到温暖的房子、有人支持你的地方。”

            “你说什么?”

            猴子咯咯笑道。

            “你其实是想,爸妈的话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背叛了,对吧?那不跟饲主一样吗?”

            “乱讲!”

            “你就跟猫啊狗的一样,只要乖乖的能被人家疼爱就够了,顶多是咬咬主人的手、把家里搞乱罢了,反正他们为了面子也不会把你赶出去。不过相信这世上一定有很多想要偷偷把孩子勒死的爸妈。”

            “胡说八道!”

            “是吗?真的是胡说八道吗?”

            猴子故作淘气地瞪大眼睛。

            “说他们只是因为疼爱小孩自己才有成就感,的确是胡说八道,应该说他们很爱扮演为了小孩着想的父母才对。”

            咯咯咯的嘲笑刺激着耳朵。

            “够了!”

            “你也一样,不是吗?”

            阳子摆在剑柄上的手停住了。

            “你对扮演好孩子很乐在其中吧?听爸妈的话,难道就代表你认为爸妈说的话是对的吗?你只是怕反抗他们会被赶出去,所以才讨好饲主,不是吗?”

            阳子猛地咬住嘴唇。虽然不至于担心被赶出去,不过她知道自己会担心被骂、担心家里气氛沉重、担心想要的东西爸妈不帮她买、担心被处罚,不知不觉间就开始看爸妈的脸色。

            “你这个好孩子是假的。你不是好孩子,你只是怕被抛弃所以才扮演成爸妈心目中的好孩子。你的好爸妈也是假的。他们不是好爸妈,他们只是怕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才做着流俗的事。一群骗子怎么可能不背叛别人嘛!迟早你会背叛父母,父母也一定会背叛你。人不都是这样吗?互相欺骗、背叛别人、被别人背叛,一直周而复始。”

            “你这个怪物!”

            猴子笑得更大声了。

            “你的嘴巴越来越厉害罗!我的确是怪物,不过我很诚实,绝不会说谎,只有我不会背叛你。真是遗憾哪,竟然是由我来告诉你。”

            “闭嘴!”

            “你回不去了,不如死了算了!要是你没有勇气去死的话,就让自己活得像样一点吧!用它就行了。”

            猴子看着阳子举起的剑。

            “认清事实吧,你没有朋友,只有敌人,连景麒都是你的敌人。肚子很饿吧?想要过像样一点的日子吧?用它去吓吓人就行了。”

            “少废话!”

            “反正每个人手上拿的都是肮脏钱,逼他们交一点出来就行了,这样你就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了。”

            她把剑对着咯咯笑的难听声音向下一挥,但是那里已经不见它的踪影,只有嘲笑声在黑夜中渐渐远去。

            阳子抓着泥土,然后她发现,有某种东西滴落在如爪般弯曲的指缝间。

             
            Ⅶ 
            阳子在路上流浪。离开拓丘已经几天了呢?离开家又是几天了呢?即使想要数也记不清了。

            如今正在哪里?该往什么地方去?这连阳子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她也没有兴趣知道。

            太阳下山拔剑而立,敌人来了挺身迎战,天亮了找个地方安歇。就这样不停地持续着。
            


            46楼2006-09-27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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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惨哪!你简直是个多余的蠢蛋。”

              阳子耳中听着越来越远的咯咯嘲笑,再一次爬起来。

              她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即使很愚蠢很悲惨,但是如果现在要放弃,那干嘛不以前就放弃算了。

              阳子想到了自己的身体。遍体鳞伤、被血和泥弄得脏兮兮,只要一动,从变得像破布的衣服底下就传来臭味。顾不得外表所保全下来的生命,她不打算轻易放弃。如果说死了就一了百了,那么一开始在学校顶楼被蛊雕攻击时就死掉,不是更好?

              她不是怕死,也不是求生意志强烈,阳子只是不想死心。

              她要回家,一定要回到那个思思念念的地方。至于到时候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回去时再想就够了。为了回家必须活着,所以她要活命,她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阳子倚着剑站起来。她将剑插进斜面,开始爬上覆满草木的山坡。明明坡度不陡距离又短,但这片斜坡对阳子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她鼓励着好几次滑倒、就要丧失斗志的自己,目标上方前进。终于她脱离苦海,伸出去的手接触到了大路的边缘。

              她抓着地面爬上了马路。正当她一边呻吟一边将身体拖上去,趴在平坦的地面时,她听见微弱的声音。

              听到从山路另一边传来的声音,阳子不禁浮起苦笑。

              ——算你狠。

              这个世界仿佛和阳子有深仇大恨。

              越来越接近山路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婴儿的哭声。

               
              Ⅷ 
              蜂拥而至的,是之前曾在山路上攻击过阳子的黑狗大军。

              她挥着沉重的宝剑将绝大部分解决掉时,身上已沾满鲜血。

              阳子将一只跳过来的狗给砍飞,接着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左边小腿上有个很深的咬痕,她已经麻痹到不觉得痛,脚踝到脚尖则感觉很迟钝。

              她看了一眼染得通红的腿,然后环顾山路上剩下的敌人。只剩一只了。

              最后仅存的那一只,比已经倒下去的那些野兽要大上一号,体力也有明显的差距,即使已经赏了它两剑,还是不见它有丝毫勉强的迹象。

              看准了那只野兽伏下身体,阳子重新握好剑柄。原本拿惯了的宝剑,如今连抬起剑尖都觉得沉重的有些困难。她觉得头晕眼花,意识一片混乱。

              朝着一跃而来的影子,她挥出了宝剑。与其说她是砍,还不如说是用打的。即使藉助了冗佑的力量,她也无法把剑挥来挥去了。

              被剑一打,黑影摔倒在地上。阳子瞄准想要立刻爬起、再次扑上来的野兽的鼻头,将剑刺进去。

              剑尖划破了野兽的脸,不过相对地,它那锐利的爪子也撕裂了阳子的肩头。一阵猛撞差点把剑弄掉,阳子好不容易才稳住,接着使出全力劈向正用短促而尖锐的声音哀嚎、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

              用力过猛让她向前摔倒,不过她成功地砍中脖子了。

              宝剑劈裂黑色的毛皮,顺势砍进了土里。吞噬了剑尖的地面上,溅满黑色的鲜血。

              倒地的阳子没有动,同样倒地的敌人也没有动。

              双方的距离仅有一公尺,彼此都只抬起脸,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状况。阳子的剑正插在土中。对手正冒着血泡。

              对峙了一会儿,阳子先动了。

              瘫软无力的手设法再握住剑,利用插在地上的剑来支撑体重,爬了起来。

              动作慢一拍的对手虽然也爬起来了,却又立刻横倒下去。

              她想办法拿起沉重不堪的剑,用膝盖跪行,然后她抓住机会,双手高举宝剑。

              敌人抬起头,血沫随着哀嚎一起喷出,它的脚虚弱地扒着地面,但是已经起不来了。

              她任凭双手所支撑的剑的重量,朝着野兽的颈项落下。当沾满血和油因而又黏又亮的剑身被毛皮吞没之际,伸出利爪的四肢痉挛了。

              她仿佛觉得这头喷出了更多血沫的野兽,此时口中似乎在说些什么。

              再次鼓起浑身力量将沉重的剑拔出来,砍下去。这次,野兽连痉挛都消失了。

              看着剑有一半被嵌在脖子当中,阳子终于放开了剑柄。她就这样翻身仰躺,头上低垂着一朵朵的云。

              她瞪着天空,大声喘息了好一会儿。侧腹部痛得像火烧,每呼吸一口喉咙就仿佛要裂开一样,手脚如同被砍断似地毫无感觉。

              她想要握着明珠,却连指尖都动不了,于是只好忍着晕船般的昏眩,一面看着飘过天空的云。有一抹云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48楼2006-09-27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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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你,住手啊!”

                女人把刀剑朝向阳子抓住泥土的手。

                奇怪的是,比起自己,女人竟然才是一副快要昏倒的脸色。

                注视着这一切的鹦鹉飞起来,停到阳子手臂上,细细的爪子陷进皮肤里。不知为何,它竟重得像是放了一块石头在上面。阳子想将它赶开,手臂却完全不能动。

                鹦鹉大叫。

                “砍!”

                女人举起刀子。

                “不要!”

                她使出全身的力道想动一下手臂,但是女人挥下刀子的速度,要比她那瘫软无力、还有重量加诸其上的手快上许多。

                她不痛,只觉得被撞了一下。

                阳子如今已无从得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了。

                在撞击变成痛楚之前,阳子失去了意识。

                 
                Ⅸ 
                极度的疼痛让阳子醒来。

                赶忙张开眼睛确认一下手的状况,阳子发现那里插着一把刀。

                起先她还没有意会过来。一把刀直挺挺地立着,指向阴霾的天空。

                刹那之后,痛楚回到她身上。

                刀将阳子的手钉在地上。

                细长的刀身深深地穿过手背,一阵一阵的疼痛如同脉搏般从那里传过来,直冲脑门。

                她想稍微动一下手臂,结果撕裂的痛让她哀嚎。

                忍着晕眩和痛苦撑起身子,她小心地不让被钉住的手疼痛加剧,爬了起来。然后她伸出颤抖的左手抓着刀柄,眼一闭、牙一咬,把它拔出来。剧痛使她全身痉挛。

                阳子将拔出的刀子丢到一边,受伤的手抱在胸前,在野兽的尸体之间滚来滚去。她已经叫不出声音了,痛的感觉太强烈,让她觉得很想吐。

                一面满地打滚,她一面用左手摸索着胸口,抓住明珠把细绳扯断,然后把手心握着的珠子靠在右手上。她咬紧牙关,一面呻吟一面用力抵住明珠,身体蜷成一团。

                一个神妙的奇迹拯救了阳子。痛苦一丝一丝地被抽走,过了一会儿,她已经可以憋着一口气、勉强地起身了。

                用珠子按着伤口,她想试着轻轻动一动右手的指头,但是从手腕以下仍然没有感觉,于是只好拿左手帮右手握住明珠。

                阳子躺在地上,抱着右手,微微张开眼睛看天空,浮云已都染上红霞,看来她只昏迷了一小段时间。

                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何要这样做?阳子脑海中浮现很多问题,却完全无法思考。她只好先摸索着自己的剑,抓住剑柄,把剑和右手一起抱在怀中,暂且蜷缩成一团。

                过了没多久,她听到了声音。

                “啊!”

                朝着声音望过去,是个小孩傻傻地站在那里。那个小女孩转头叫了一声。

                “妈!”

                一个女人小跑步过来了。

                小孩一脸天真无邪,她的母亲则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一身穷人的装束,背着一个很大的行李。

                小孩和母亲都满脸担心地跑过来,跨过野兽尸体的时候,还恶心地皱皱眉。

                阳子没办法移动,干脆就倒在地上呆望着这对母女跑过来。

                得救了。有一刹那她这么想,却又开始不安。

                阳子如今的确需要帮助。剧烈的疼痛虽然被纾解,但也不是完全消失;体力已消耗殆尽,她觉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因此,她没有欣喜只觉得怀疑。事情绝不会这么顺利的。

                “怎么回事?你还好吧?”

                女孩的小手摸了摸阳子的脸,母亲则把阳子抱起来。不知为何,她觉得透过衣服传来的体温很恶心。

                “发生什么事了?你被这些东西攻击吗?伤势严不严重?”

                母亲说着说着,目光停留在阳子的右手。她轻轻地叫了出来。

                “……我的天哪!你等一下。”

                女人在袖筒里摸了摸,掏出一条薄薄的小手巾,用布按着阳子的右手。女孩把自己背的小包袱放下来,从里头拿出一个竹筒,把它递给阳子。

                “大哥哥,要喝水吗?”

                阳子一瞬间犹豫了。她还是不放心。

                放在行李当中,就表示是这个孩子自己要喝才带着的水筒,那应该没有下毒,而且递给她之前也不像有这么做。

                想通这一点后她点点头,两只小手把拔开塞子的竹筒递到阳子嘴边。微温的水经过喉咙,她终于可以呼吸得比较顺畅了。

                那个母亲问阳子。

                “你应该饿了吧?”

                虽然现在感觉不到任何饥饿感,但阳子知道自己是很饿的,于是点了头。
                


                50楼2006-09-27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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