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看到彩球绽放的光亮时，李斯特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然而这点惊讶旋即便被他不屑的笑容掩盖。“特殊球？呵，这我倒真没想到，随手捡起的一粒彩球居然也会是特殊球，而且如果是亮度决定特殊球排位的话，似乎我已经完胜阿里欧了。”他又轻笑了两声，“不过如果戈多知道了这个情况，他会有何反应呢？看来，废物终究有着废物的用途，不是吗？爷爷。”
他将彩球举得高高，宛若在鉴赏世间珍宝，“我李斯特也算是个尽职敬业的小丑了，为最后的高潮戏添上了不错的前奏。”
“完了……”听着李斯特自语般的发言，兹威格绝望的闭上双眼，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控制，但他却无法再对现在的情况做出任何可行的改变。
他为保全边境村的最后一丝努力，白费了。
“先生，现在你是在逼迫我做出选择么？”兹威格在心中自语道，他清楚在边境村中来历最为神秘的那位势必会听见自己的声音，“现在的情况是，炎梦会为李斯特放水，李斯特会因此获得胜利而得到离开边境村的契机，那时候摆在我面前的道路就只有两条了。”
“选择一，强迫查尔斯修改在场所有人的记忆，依旧让其他人获得胜利，但这样的代价便是查尔斯心力交瘁而死，边境村饱尝商都比吉尼斯的怒火，从此消失于炽痕星地图之上。”
“选择二……由我亲手让边境村彻底消失，而我和李斯特在这片地区过着野人般的生活。”
“嗝，其实你还有第三个选择不是？”一声酒嗝和懒洋洋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兹威格仿佛闻到了大汉身上那恶心至极的酒臭味，“选择三，亲手杀死李斯特，或是把他像兑水胖子酒窖中那个小白脸一样做封存处理。”
历桑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你是个绊脚石理应除去，但北方的家伙们目标似乎只是活捉李斯特而已，这也是我们发现你们时你濒临死亡而李斯特却毫发无伤的原因。他们想活捉李斯特的原因我不知道，不过看情况，只有躲在边境村这片地区中才能确保李斯特不被发现，而李斯特被活捉的话似乎结果会很恐怖？”大汉轻浮地笑了一声，“这样的话李斯特直接死去不就好了吗，你也可以尽情享受无尽的余生了。”
“如果我真如此选择，封印在北方恶魔身上的枷锁便会破去，轻而易举撕毁联合军们看似牢不可摧的城墙……不，毋须他们动手，只要天上的那只眼睛——和我属于同一批次产物的天枢式一眨眼，历经万年传承的五都也只会顷刻间毁灭。”老人深深看了眼天上那颗最为光亮的星星，沉思着，“先生，卜一和你相遇时我便感觉你的为人做事看似漫无边际，然而你做每件事的背后都有目的可循。但我至始至终无法理解……你将炎梦过继给我的原因，十一年后的现在又突然决定要离去的原因，以及现在……横插一手的原因。”


“很简单。其实只要你理解李斯特本质上的特殊，以及我们三人两龙所背负的一切，你便能知晓原因了，你很想知道是么？那么……你越想知道我就偏不告诉你。”大汉在他的心中哈哈大笑，半开玩笑道，“不过我可以换个方式告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一个男孩取‘炎梦’这个没品的名字么？
大汉匀长地叹了声气，似乎陷入了回忆，“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个被称作‘乌托邦’的地方，那里有个喜好捣蛋的家伙，他的名字叫作‘炎’，虽然做事从不经大脑却颇受人们喜欢。这是故事的背景。”
“某个时刻某个地点和某个人物，炎因为一个故事消失了，你可以将这种消逝理解为人类的死亡，人们缅怀炎，虽然他有时很坏很轻浮但也确实为人们做了不少好事。——这是故事的起因。”
“人们以为他已经彻底消逝，但我却告诉他们，炎还活着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他一直作为一个梦境般的幻想存在在人们心中，他依然拥有着可以掌控万物的双手，洞察一切的眼睛，博大宽广的胸怀，只要坚信他在世上，那么他就在世上。也许修习精神一系的兹威格你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很难理解这个我们称之为‘唯心’的概念，但通晓心灵的查尔斯一定能理解我所说，而且为之欣喜若狂，因为这个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越来越多的人被我劝服，也渐渐相信了我说的话，和我一起坚信着炎尚在世上。于是在世间所有信念的**下，‘乌托邦’多出了个名叫‘炎梦’的小子。这，便是这故事的经过。”
“然而现实却终究是现实，一些家伙同样希望炎能够回来，不为信仰，只为了炎能够实现他们心中高于信仰的信仰——他们将之称之为欲望，金钱，权势，情欲，饕餮，诸如此类。让炎梦诞生的信念由‘思绪’所传送，然而‘思绪’之线所能传递的不只是信念和情感，还有他们这些肮脏堕落的思想……”
“新诞生的炎，也就是‘炎梦’被这些恶心得让我想作呕的污浊思想给污染了，精神世界也因此被完全封锁，成了一个脑残……当然，正式点的说法，便是炎梦陷入了蒙昧……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长长的陈述完毕，历桑开始猛地灌起酒来，“咕噜噜，虽然中间我还隐瞒了不少事，但接下来，便是你我相遇时所发生的一切了。”
历桑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虽然因为李斯特的原因炎梦脑海中的污浊不再，但对于他这个被幻想出来的人物来说，即使拥有着世间最完美的躯体，最为无暇的精神感官，没有来源自苍天秩序所赐予的灵魂，终究也只是所有人心中最美好的幻象而已。然而李斯特，让我看见了一个让幻想成真的希望。”思绪那一头兹威格沉默着，历桑沉醉地继续说道，“这个孩子给我的惊喜永远无穷无尽，暂且不提他的肉体，光是他那世间独一无二的残缺灵魂就让我欣喜不已……”
“历桑先生你！”


“暂且噤声，听我说完：过继炎梦给你，是因为一个突然多出来的兄弟，是爱是恨都能给我们的主人公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和你们住在一起十一年，是因为一个一起长大的朋友，是打是骂都能在他的人生中添上永远难忘的回忆；而在两人感情达到巅峰时突然宣布其中一人将要离去，而且陪同离去的将会是那个他们都最爱的女孩时便产生了一个分支：胜了，怜悯对方。败了，怨恨对方。这些无论是正是负的情感都是我所需要的，而我宣称我们将要离去的理由便在于此。”
“无论是表面上的亲情还是实质上的友情，怜悯抑或是怨恨，这些情感都足以在完美灵魂上留下刻痕。但，如果这个灵魂是残缺的又如何？”
“答案很简单，对友人亦爱亦恨的情感将会填补这个灵魂的缺口，而我想要化之为现实的‘幻想’便可以混在这些情绪中乘虚而入成为这个灵魂的一部分……兹威格，我可以向你保证李斯特性命无忧，但目的我不便告诉你，自己猜吧。”
兹威格耳中突然传来了两声抓头皮的声音，似乎历桑对之后说话的内容很是苦恼，“不过我那个疯女儿显然不明白我的苦心，傻傻的接受了李斯特的告白还顺便在李斯特的灵魂缝隙中种上了一粒情种……兹威格，你明白么？那是我最头疼的情种啊！世上就没什么有效手段能够清理掉寄生在灵魂上的情种，即使是最伟大的唯心者也没有！一旦让这情种开了花填补上李斯特的灵魂缝隙，那么我所有苦心也就都白费了……”
“所以我想出了个馊主意：让‘幻想’先情种一步填补上李斯特灵魂上的空缺。兹威格我问你一个问题，‘想让人迅速记下一个人，而且必须足够深刻，足够深刻到灵魂之中……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么？’”
兹威格很清楚地沉吟道，“爱极与恨极……”
“答得好！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让李斯特爱上炎梦，那么我的方法就只有一个了……正午时分你附身在一只兔子身上阻止李斯特拿到二号球时，我一直在你身边，不错吧，兹威格？你的行动在我眼中，而你的思考亦在我的心中……不只是你，炎梦的也是。不止那时，任何一刻都是。”
不等兹威格回答历桑就已经自己接上了话，只是说出的话让人沉思，
“当初遇到你们后让我们留在边境村的不是维娅，是我。”
“扬言要离开边境村，误导你采用特殊球规则的，是我。”
“诱使你将维娅和炎梦送往帝都，断了李斯特走出边境村想法的，是我。”
“在李斯特他身上注入一丝力量，防止他彻底晕死过去的，还是我。”
“不过别绝望，兹威格，边境村村民们也是与我相处了十一年的邻居，我不会让你为了保密而将他们全部杀死。为了将李斯特对炎梦的怨恨提升到最大，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偷窥狂，你没事吧？”看到炎梦久久没给自己答复，阿里欧拍了拍他的肩膀，“请我吃烤鸡时你信誓旦旦说我不会获得胜利……好吧，你赢了，但你不上去真没问题么？”
“我会……胜利……”重重一甩肩膀震开阿里欧的肩膀，炎梦踏着步，大步向前。
“炎梦你这家伙干吗这么冲，哥哥只是关心你而已！”不理会阿弗里的职责，炎梦冰冷的眼神只是盯着台上的少年，“李斯特，我来了……”
“恭候大驾多时了。”看到炎梦走上讲话台，李斯特信手向后将发亮的彩球丢出，拍了拍手，随即如仆人一般恭敬地退到一旁，“小丑也该谢幕了，现在就让我们看看胜利者应该有的气势和姿态吧。”
“历桑先生，你究竟做了些什么……”看到炎梦冰冷得如同一具提线的木偶，兹威格痛苦的摇了摇头，想起和历桑新的约定，兹威格不忍的大声道，“那么，接下来便是成人演习最后的参加者了。炎梦，让我们看看你所选的彩球吧。”
“不必选了，我手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彩球而已。”左手从口袋中掏出一粒黑色彩球，炎梦脸部不自然地嗤笑一声，对着一边的李斯特说道，“懦夫，不觉得这个彩球很眼熟么？”
右手并不尖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手掌中，左手结痂的伤口迸裂又渗出血来，李斯特用疼痛示意自己要冷静，他笑了，笑得很诚恳，“每粒同色彩球长得都是一样的自然也谈得上眼熟，只是我很好奇，偷窥狂你的彩球究竟能得到什么成绩？”
“自然是能够从你手中夺去维娅的成绩。”不再理会李斯特苍白的脸色，炎梦紧握着彩球的左手缓缓朝木桶探去。
可是接下来，众目睽睽之下一旁一只手伸出，紧紧抓住了炎梦的左手，制止他清洗彩球。
然而这只手……居然是炎梦的右手？！
炎梦的表情越发的不自然，他的双瞳紧缩，双手上青筋隆起，心中愤怒的咆哮着，“别开玩笑了！好不容易才将李斯特推上胜利的宝座，现在又要把他踹下去，虽然不知道我手上的彩球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操纵我的人，不管你是兹威格爷爷还是其他什么人，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双手紧紧缠绕在一起，炎梦空荡荡的右手奋力朝着木桶伸去，“虽然不知道原因我始终夺不回身体的全部控制权，但只要右手能动就好了，只要再往前伸一点，把手伸进桶中将桶里的药水改造成普通的河水，那么无法洗去这个彩球的表面图层……李斯特依旧会是胜利者……”
然而似乎清楚了他的思维，他的左手在往前伸的同时同样缠住了右手，比赛着谁能先一步触碰到木桶。
双手纠缠如麻花，又如基因链锁，相互制约，杂乱交错。
村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炎梦的怪异行径，而红发兄弟则低声喝彩起来，“加油，加油！再往前伸一点啊！对对对，就这样，马上就可以赢了……笨蛋，拦住另一只手啊！……呼，弟弟，你觉得哪只手会先碰到木桶？”
“当然是左手啦，看他那右手笨的。”
“哥哥，炎梦在表演些什么啊？左右手互搏吗？”看着头上直冒汗的炎梦如杂技般的表演，阿弗里吐了吐舌头。
阿里欧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他演的是一出木偶戏，只不过被提在手中玩弄的却是炎梦罢了。”他的眼神聚焦向即使看见了炎梦怪态表演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的兹威格，独自喃喃道，“村长先生，是你做的吗？”
双手缠绕的越发厉害，炎梦疼痛得表情狰狞起来，恶狠狠地威胁道，“痛，痛死我了，再不听话的话等我恢复了身体的控制做的第一件事情把你这不听话的左手给剁了！”
似乎是为了与他的威胁作抗争，他的左手将彩球丢飞到一旁，缠着右手一起抬起重重扇击在他的侧脸上。“啪！”的瞬间，炎梦好看的脸颊如蒸馒头般红肿胀起。
“呜呜……痛死我了……”重击之下炎梦的颚骨都被打歪了，呜咽出来的声音都十分不协调，隐隐其中夹带着一丝欢喜的笑意，“呜……不过还好，虽然挨了自己一巴掌但至少我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而且彩球也没被药水洗掉。”
然而他的最后一个念头还没有想完，旁侧一只白皙的手伸出将他滚落在地上的彩球拾起，李斯特轻轻吹去彩球上的灰尘，一脸嘲意，“炎梦，这样子装滑稽秀逗的样子有意思么？”
“如果你企图通过这种自我惩罚的手段来乞求你的良心以及我的原谅，我只能说你的目的永远无法达到。”
“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在炎梦呆滞的目光下，李斯特将彩球放入木桶中，一遍一遍擦拭起来，“胜利不是你想要的吗？维娅不是你想要的吗？那么，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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