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JACK倒下去的时候多少带了点解脱的感觉。
感知已经被疼痛麻木，他费力的转动着沉重的头部，模糊的视线扫过身边的同伴们。
那一张张曾经欢笑过的稚气的脸，现在却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和残败的表情。
啊，又失败了呢。他恍惚的想着。
红雨稀稀落落的坠到地上，JACK望了望天空，被浓重的血色刺得眯起了眼睛。
他缓慢的将眼神锁定在双目紧合的ACE身上。模糊中只看见一向整洁干净的身躯如今挂着七七八八的伤痕，金色的发丝浸在血水中，呈现出一种锈迹斑斑似的残破。
ACE还攥着他的卡牌，手指以一种不甘心的角度弯曲着。
傻瓜，又皱眉头了。JACK想。他看不清ACE的脸，但是他知道ACE那两道清淡的眉毛肯定正纠结在一起。
他很想抚平ACE眉头的褶皱。
这样痛苦的死亡啊，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寒冷的感觉慢慢侵袭了JACK的神经。他能感觉到生命随着体温的流失被抽离出这幅躯壳。
呐，ACE。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会露出那个温暖的笑容吗？
你还会眼神坚定的相信着吗？
你……你们……仍然会选择这样的死去吗？
意识模糊中他突然很想笑。
没差吧，反正结局早就已经被注定了。
他在心里吐出无声的叹息，最后一丝感觉回归混沌。

章一
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CK……JACK……”
那是熟悉到骨髓里的声音。有些清冷又残杂着淡淡的无奈。
“……JACK，已经到午休时间了，别睡了。”
“……恩？”
他被午休两个字抓回了意识，慵懒的睁开双眼，于是ACE清秀的面容便映入了眼眸。
“…………”
有点呆愣的注视着那清爽的金发和素白的脸庞，他一时抓不到飘渺的思绪。纷乱又漫长的记忆里ACE染血的面孔和面前干净的笑容纠缠在一起，让他一时分不清虚实。
太多的疑问和迷茫冲上心头，他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
“……呐，ACE。这次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睡糊涂了吗你？”扶额，ACE感到一阵头痛。
“你也应该偶尔听听课啊，头脑总不使用的话真的会迟钝的……啊真是的，跟你在一起我已经有向TREY靠拢的趋势了，太可怕了……”
JACK在ACE碎碎念的背景音中努力整理自己的记忆。而后他露出了然的表情，咧开嘴扯出了一贯灿烂却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
“哈哈~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还有ACE呢~”
面前的ACE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
其他的事其实一点也不重要，JACK想。
他在ACE无奈的眼神中大咧咧的搂住了ACE的肩膀，兴高采烈的向食堂进军。
JACK知道自己拥有多余的记忆。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那些记忆的碎片一直伴随着他，与生俱来，抹不掉，忘不了。
第一次初见ACE的时候，他的身边还跟着DUECE。女孩儿温柔的冲自己笑，ACE只是有点冷漠的和自己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第二次“初见”ACE的时候，他独自一人。ACE看着自己开了口，用清冷好听的声音说请多关照。


JACK和ACE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走了多少次了呢？这条路。JACK一边和ACE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想。
很多很多次吧……多到已经记不清的地步，多到这个行为已经变成本能一样。
他瞟了眼身边的ACE。ACE总是这样保持着安静的表情，用不变的步伐节奏跟在他身边，偶尔对他无厘头的笑话给予淡淡的一笑作为反应。
这个世界是不断轮回着的。他想
他的头脑不聪明，但是他拥有很多个16年的记忆。漫长又短暂，不断不断的重复着，永无尽头。
那次数多道即使愚钝如他也能做出轮回这个判断。
他又看向ACE，但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在ACE素净的脸上又看到了那日的血色和伤痕。
他又皱眉头了。JACK想。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去抚上了那尖细的脸。
“……JACK？”ACE发出有些迷惑的声音，有点不安的看他。
“怎么了？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奇怪……吗？
JACK在心里苦笑了下，但是仍然抛出那个招牌的，阳光一样的傻笑。
“嘛~没什么，只是外面很多女生流传ACE有面瘫属性呢~”
他换上嘻嘻哈哈的口吻，手上用了点力气捏住ACE的脸颊
“这不是能好好的运动吗？那就多笑一笑嘛~”
“JA……口……”被捏脸的ACE发出意义不明的抗议，甩掉了他的手。
“果然是我想多了，苦恼什么的怎么可能和JACK扯上关系。”ACE皱起眉头，揉着脸快步走开了。
没有关系吗……
JACK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一边大喊着ACE等等我嘛，一边追了上去。

他是真没有印象了。
“JACK……”
他一边笑着说好啦好啦你不用担心我一边推搡着ACE的双肩，于是ACE带着无奈又有点担忧的表情被迫转身离去。
JACK眯起眼睛看着ACE瘦弱的剪影慢慢融入被夕阳染成金色的背景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审判神殿里的场景。
无论是步履轻盈还是伤痕累累，ACE总是这样坚定的向前，从来不会犹豫。
唔，今天的夕阳有点刺眼呢，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JACK其实也不是一直都盲目乐观的。
那是在一个还能用手指数得出次数的世界，他撞进MOTHER的屋子。一向没个正行的他面色苍白，年轻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激烈的颤抖着。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艰涩的笑着，挤出那句话。
“呐……MOTHER……帮我把那些记忆消除好不好？”
“……”
MOTHER没有说话，用一如既往高深的目光看着他。
那目光里到底有些什么，他一直不懂。
他只是固执的维持着那个难看的微笑，略带讨好的看着MOTHER，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哀求。
良久。他听到MOTHER缓慢而优雅的声音。
“JACK，你想抹去证明零班奋斗过的记忆么？”
他的笑容僵住了。
他当然不想。在这个会遗忘逝者的世界，这些记忆是唯一的零班存在过的证明。
只是那结局太沉重，他无法劝说自己在知晓的情况下还走下去，走向那个不变的浩劫。
MOTHER默默的看着神色复杂的JACK。
“很抱歉，我的孩子。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你必须知晓这一切。”
“你只能背负着循环的记忆走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发挥自己的力量。”
“……”脑子好像要打结了。
他怨恨起自己迟钝的头脑，始终想不明白这话中到底有怎样的意义。

章三
他在黑夜中长久的盯着天花板。
唔~不想睡呐……
没人知道JACK其实抗拒睡眠。
每当他闭上眼睛，那繁杂又凌乱的记忆就会在他的眼前上演，一遍又一遍，没有尽头。
他无法入睡。
百无聊赖中他的目光晃过书桌。那基本没被使用过的物件上堆砌着些杂物，零星的几本书籍被胡乱的塞在架子上，当然他从来没翻看过它们。
JACK的脑中不自觉的想起晚上告别时ACE叮咛他的话。
读书吗……
ACE，如果你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徒劳的努力，还会如此认真吗？
他突然很想念ACE清冷的声音。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用“那个”啊~
JACK嘿嘿的笑着，按响了通讯器。
ACE的声音总是在三下通讯声后响起。
“……这里是ACE，请问有什么指示？”
一贯冷冽的声音带着些刚睡醒时的迷蒙和暗哑，JACK默默想象着明明带着睡意又强装清醒的ACE，突然很遗憾通讯器没有做成可视的。
“喂喂~不好了ACE君~我这里出现了巨大化的猴子，请求支援~”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
“JACK……又是你吗……跟你说了多少次通讯器不是用来恶作剧的，要是真错过了紧急通知该怎么办……”
ACE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的苦恼表情仿佛就出现在眼前，先前的郁结一扫而光，JACK的心情突然就明朗了起来。
于是他一边傻笑着一边用哪有这么巧之类的理由企图蒙混过关。
“……那么，到底出什么事了？在这么晚的时候联系我。”叹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仿佛一股暖流滑入了心里，JACK轻轻闭上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挑。
ACE总是这样，即使在深夜中被打扰了也不会生气。还耐着性子问询他理由。
看似清冷的孩子，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关心自己的同伴。
这种纵容，让自己忍不住依赖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呐~就是睡不着而已……”
“……失眠吗？课堂上睡太多了吧……”
“恩~大概是这样吧~”他不可置否，不想把被那些烦乱的记忆困扰的事情说给ACE听。
那不过是给ACE徒增烦恼罢了。
“……找杯热牛奶喝吧。明天的讲师可是KURASAME先生，如果你迟到或者在他课上打瞌睡，我可没办法救你了。”
“唔……KURASAME吗？”他不自觉的重复着这个名字，涌起了些复杂的情绪。
“……？”对面的声音也顿了一下，JACK相信敏感的ACE一定听出了他的不正常。
“……JACK，我从以前开始就很想问你。你讨厌KURASAME老师吗？”
“怎么会呐~……”犹豫了一下，装傻到底。
“……是吗？我总觉得你好像故意躲着他似的。”
“KURASAME先生其实是个很优秀的指挥官呢。JACK你应该多和他交流一下，我相信你会喜欢上他的。”


他怕的是下次再见到大家的时候，一切都将归零。无论上次经历过怎样的嬉笑怒骂，有着怎样的默契，都不得不重新面对他们陌生而疏离的眼神，勉强自己笑着再说一句请多关照。
那冷漠的疏远，比刀伤枪洞都更让他难以承受。血淋淋的剖开他的心，将他的人生和思念踩在地上，狠狠的碾碎。
这种时候JACK就会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有时会妄图用不那么好用的脑子思考他们死亡的意义，但是不知道是自己太笨了，还是这一切本来就没有价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透。
没有价值的话就停止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一次次的归零，看不到尽头。
JACK知道自己变冷漠了。
他会避开不必要的接触，会用笑容蒙混过关，掩藏自己的真心。
有些事情其实不明白也好呐。他想
过程嘛其实不重要。投入的越多，最后反而越空虚。
毕竟结果是注定的，永远也不会改变。
他在漫长的轮回中，不自觉的学会了保护自己。
这个世界里，他无法放弃的，只有零班的同伴。
他可以笑着面对那些中伤和流言蜚语；他可以不在乎这个世界是谁在统治；他甚至可以麻木的看着身边的人死去。
但是只有同伴们疏离的样子，他无论怎么勉强自己，也适应不了。
他想他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信赖的眼神。
起风了，暖暖的春风夹杂着花瓣携来淡淡的樱花香。远处传来学生们的谈笑声，一切都闹哄哄的开心着。
一如既往安详的朱雀学园，让不久前惨烈的牺牲就像梦一样，没有实感。
这个不了解死亡的世界，其实一样冷漠到残忍。
JACK在西沉的日光中闭起眼睛，脑中回想起的是ACE清冷可是让人平静的歌声。
迷子の足音消えた……
迷路的其实是这个世界吧。他想。
拍掉身上的花瓣，起身用力拔起自己的爱刀。
我走了，KURASAME先生。
一向没正行的JACK，难得正经的和墓碑道别。
对不起呐先生，我始终没能记住你。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对着这个毫无印象的名字，说一声抱歉。

章六
晶莹的魔力碎片幻化成太刀的形状。
出鞘，拔刀，收鞘，鲜血喷洒而出。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
沉着冷静的观察敌人的动作，一出手便切中要害，凶狠又迅猛。
……是平常那个JACK没错。
那为什么……
王牌机师ACE，顺手用三张卡牌放出光束，然后在企图接近的敌人的哀嚎声中光明正大的发起了呆。
……总感觉怪怪的？
他又望了望右手边，JACK正在距离他5米的地方利落的斩杀着杂鱼。挥下刀的时候他依然会露出笑容，带着孩子特有的那种纯真的残忍，眼睛里有莫名兴奋的光芒闪烁着。
盯着JACK的身影，ACE突然就发现了让他感到奇怪的部分。
基本上，自己擅长应付的是中远距离作战。敌人贴近的时候，虽然他能用卡牌的魔力进行连续攻击和移动闪避，可是遇上身手敏捷的对手时就免不了会挨上那么几下。
他应对不了肉搏，所以每次出击的时候都会搭配JACK以弥补近身的空挡。
5米，这个距离其实既能应对敌人突然的逼近，也能自由的牵制其他对手。
可是放在一向黏人的JACK身上，这距离就颇有些微妙。
他记起JACK总是在他余光可见的范围里活动。每次看见那个身影，他就能放下心来，全力进行远程输出。
看不见他身影的时候，稍微觉得有点不安呐。
还好今天携带的是BOM型魔法碎片……ACE扔出卡片的时候，不无庆幸的想。

有什么不太对。
ACE最近总会不自觉的冒出这种感觉。
就好像一直紧紧咬合着前进的齿轮，微妙的脱节了一样。
他皱起眉，试图理清思路。
“……ACE君,最近有什么困扰吗？总感觉你一直皱着眉头呢。”
他被这温柔的声音惊醒，才发现自己正和DUECE行走在校园里。
“啊……对不起，我走神了。”他抱歉的笑笑。
安静的跟在他身旁的DUECE，有点担忧的看着他阴沉的表情。
“没什么啦……如果不嫌弃的话，ACE可以和我说说看哦，也许我能帮你出点主意。”
……要和DUECE商量看看吗？
ACE犹豫了一下，念起这两天的困扰，斟酌着开了口。
“呐，DUECE……如果你有只养的很熟的大型犬。可是有一天，他突然不像以前那么粘你了，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DUECE微微膯大了双眼：“哎？原来ACE有养大型犬吗？”
“……差不多吧。”默默回忆起JACK扑上来的样子，恩，说是大型犬应该不会很过分吧？
“是哦……”DUECE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犬类的话一般都很忠诚呢，突然冷淡下来很少见呢。”
“不，也说不上多冷淡……只是总有种被保持了距离的感觉。”
他回忆起最近两人的互动，JACK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跟在他身边。可是总觉得那笑容不像以往，燃烧着那种显而易见的喜悦。
走在一起时，他也不和以前似的对自己勾肩搭背了。两人之间隔着大概一寸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深夜也没有再接到过COMM的恶作剧了。
难道我被骚扰到习惯了吗？ACE苦恼的想着。
总觉得……有点担心。
身旁的DUECE轻轻用手点着头，认真的陪他思考着。
“ACE君没做什么会让它讨厌的事么？“
“没有吧，我不记得我有做什么啊……”
“那……大概是出现了它更感兴趣的事情吧？”
“更感兴趣的事？”愣了下，他不自觉的跟着重复了一遍。
“恩，比如更喜欢的人或是别的之类的……”DUECE顿了下，“……狗狗嘛，到了一定年龄果然也是需要找伴侣的吖。”
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也是没办法的……ACE君？”
身边的人明显晃神了，DUECE有些担忧的在他眼前摇了摇手。
“果然会有些困扰的吧，一向忠心耿耿的狗狗把注意力移走了什么的。”
“……恩？啊，说的是呢……”莫能两可的回答。
“改天让我看看吧。ACE君养的狗，一定很可爱呢~”
“恩，有机会的话。”
ACE礼貌的笑了笑。
沉默重新回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好像更复杂了。

更喜欢的人……吗？
ACE瞄了瞄陪同他回宿舍的JACK。
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模糊了嘴角上挑的弧度。JACK的眼睛心不在焉的注视着其他方向，碧绿的眼瞳在昏黄光线的映衬下璀璨生辉。
这双眼睛没有和往常一样注视着自己。
ACE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这点很介意。
两个人之间突然多出来的距离，像一堵无形又透明的墙。ACE隔着这层障壁看向JACK的时候，莫名的觉得有点陌生。
印象里从认识这个人开始，他就总是嘿嘿的笑着贴上来，无视自己的意愿，强硬的闯入自己的生活。
ACE一开始很是抗拒这种无厘头又自来熟的性格，为此没少摆脸色。可是这个人总能无视他冷淡的表情，拖着慵懒的长音，用顽皮的话语化解他的心防。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有这个人陪在自己身旁？
“那么~就到这吧~我走了呐ACE~”身旁的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哎？就走了么？”他记得还能再顺路多走一段的？
“嘿嘿，稍微……有点事。”
JACK回答的很含混。
ACE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涌起了一阵焦躁感。
“……这样啊，那明天见了。”深呼吸，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常一样。
“恩~明天见~”
JACK向他懒洋洋的挥挥手，淡淡了挑了挑嘴角，转身走掉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JACK悠闲的身影渐行渐远，突然就觉得有点寂寞。

章七
ACE“嘭”的一声直接推开了眼前的门，正好撞见JACK在给伤口换绷带。
“……哇！A、ACE？出什么事了？”
眼前的JACK明显一副惊愕的表情。
也不怪他那么意外，ACE知道自己向来还是很注重礼节的。未经主人允许就直接闯进来确实很失礼。
但是现在ACE没有顾全礼貌的心情。
他眯起眼睛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绷带，拧了眉头。
上面沾着大量的红色。
“我才想问是怎么了。”他冷着脸指了指他身上大片的绷带，“JACK，你不觉得最近自己太不小心了？”
诚然，他们的恢复能力比一般人强，加上有MOTHER的特殊照料，一般的小伤都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这也太过了。
一团一团的绷带匍匐在他脚边，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蛇交缠在一起。血迹在凝结后由鲜红转成肮脏的铁锈色，沾染着灰尘散发出让人作恶的腥味。
简直是惨不忍睹。
“哎呀，暴露了啊……”
面前的人眼神漂移着，带点掩饰的拉起了嘴角。
“恩~其实我最近在研究新的刀法。不过好像还没用顺手呐~所以稍微容易受伤了点……”
JACK的臂膀和胸膛上缠绕的白布还在缓慢的晕染开红色的花朵。ACE想起昨天他被KING扛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的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于是那个明明应该看惯了的无所谓的笑容，莫名勾起了他的怒火。
ACE不想干涉JACK的生活。他可以不过问JACK突然冷淡的理由，可以不去理会JACK突然划分出来的大把个人时间。
可是这人现在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是怎么回事儿？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他瞪了JACK一眼，默默握紧了双手，“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最近太反常了。”
ACE的眼睛透着碎冰一样冷冽的光，眸子里却燃烧了蓝色的火苗。
那是他真正动怒时才有的表情。
他看见JACK颇为慌张的转了转眼睛，露出了些不知所措的表情。ACE不肯放过他，死死的盯住JACK的脸，用视线逼迫他正视自己。
在他近乎偏执的凝视下，JACK终于放弃了逃避眼神的行为。
碧绿的眸子迎了上来。视线交错中，ACE有种错觉，仿佛看到那双眼睛中死死压抑着庞大的感情。
那压抑的光芒刺痛了他。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要避开我？
太多的疑问涌了上来。ACE心灵的一半被想得知答案的迫切感焚烧着，另外一半却固执的沉默着，静静的等待JACK开口。
让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看见JACK挑起微笑，脸上蒙了点无奈的神色。
“……所以啊~就说没什么了。ACE君总是这么爱操心~”
ACE听到了心急速冷却下来的声音。
“是吗？”他开了口，声音却冰冷的好像不是自己的。“我爱操心还真是抱歉了。”
出去的时候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狠狠的摔了门。

ACE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现下他正在台灯下温习今天的功课，但是混乱的思绪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头脑中总会不知不觉的出现那个整天笑嘻嘻的笨蛋。
他想起那双总是干净又清澈的眼睛里所压抑的情感，带着点不知所措，残杂着隐忍和欲言又止，透着破碎的伤痛。
那种眼神不适合JACK，这个笨蛋只要没心没肺又懒洋洋的笑着就可以了。
ACE合上了书，放弃了勉强自己做无用功。
他下意识的唤出了自己的卡牌，随意在手里把玩着，思绪慢慢飘远。
ACE知道JACK其实和看起来不一样，并不是那么的单纯和幼稚。
他是个习惯了努力的人。所以刚认识JACK的时候，实在不敢苟同他那种顽劣又缺乏认真的生活态度。加上这人一整天过分热情的跟着自己，他颇有点巴不得敬而远之的冲动。
他还记得那个转折点。
那是年幼的他第一次学习如何收集梵托马，小小的他事先已经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然而当看见尸体发出诡异的亮光，产生奇异的龟裂，再突然炸开来，尸块和发黑的血液漫天飞舞的场景时，他还是被吓到了。
惊恐中他忘记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只能拼命忍住滑到嘴边的惨叫。他慌乱的背过身去，在充满浓重血雾的空气中屏住呼吸，以免自己吐出来。
他就这样默默的蜷缩了很久，始终不敢转过头去确认那尸首究竟怎样了。
“呐~ACE君，这个给你。”
耳边响起了JACK的声音，暖暖的暗哑的，些微带着点鼻音。开朗的声音稍微冲淡了他内心的恐惧，ACE有点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团淡淡的蓝光。
他有点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发现发光的是一个小小的蓝色透明球体。圆球轻轻的浮在JACK的手心里，在银色的月光映衬下仿若一块蓝色的暖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是什么？”
“这就是ACE刚才吸出来的梵托马哦~你看你看，很漂亮吧~”JACK还是那样兴高采烈的笑着，顺势把蓝色圆球塞到他手里。
ACE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那个物体，只觉得它没什么重量，但是是温热的，握在手里像一团暖雾。


“这个……就是梵托马？”他有点疑惑的轻抚了下光团，有点不能接受把这美丽的物体和刚才血肉纷飞的场面联系起来。
“恩恩~很厉害吧？我们的身体里竟然有这种东西呢~”JACK夸张的点了点头。
“哎？我们身体里也有这样的蓝色光团吗？”
“恩~也不都是蓝色的呢，你看~”
JACK一边说着一边满不在乎的抬起手对准具尸体，利落的一挥，“啪”的一声腾起团血雾，一个黄色的光团就朝他们飞了过来。
“也有其他颜色的……咦？ACE君？”
他别过了视线，用力的合了合眼。
果然还是很恶心。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呢？”身边的人奇怪的问着。
“……JACK不觉得恶心吗？尸体爆裂开的样子……”
他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涌起了一阵恶寒。
“……啊，那个哦。我是已经习惯了啦。”JACK有点心不在焉的答着。
“……而且啊，总觉得不这么做就很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们呢。”
“……哎？”
ACE有点奇怪的看向JACK，突然发现这个一贯无厘头的男孩儿不知为什么戴着一副认真的表情。
“ACE君知道的吧？这个世界会抹杀逝者的一切。”
“恩，听MOTHER说过的。”
身边的男孩儿换了个姿势，把玩起手里的光团来。
“无论是关于他的记忆啦，还是他的尸体啦，都会在一段时间内自动消失不是吗？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要是不拿笔记下来，也许都不知道身边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JACK弯了弯嘴角，朝他递上了黄色的光团。
“可是你看啊~变成梵托马就不会消失了呢~虽然可能不记得这是谁，但是确实证明了他存在过~”
“拿着这个的话，总感觉好像捧着那个人的灵魂一样呢~”
“所以，总觉得必须要好好看着啊。那个人燃烧最后的灵魂的样子。”
ACE有点震惊的回过头看向JACK，他正仰视着星空，绿色的眼眸里有零星的光芒闪烁着。
为什么呢？他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像正在哭一样。
还是要再找JACK谈谈才行。ACE一边想一边捏紧了手里的卡牌。
已经不想再从那个人脸上看见那种表情了。
他收起卡牌向JACK的房间走去。

章八
时间已经步入11月底，瑟瑟秋风已经开始稍显凛冽。ACE给自己围了条厚厚的围巾才走出自己的房间。
刚步上走廊，他就眼尖的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楼下徘徊着。
……？
JACK在楼下心神不宁的兜着圈子。
糟糕了糟糕了~惹ACE生气了。不道歉不行啊~
他往ACE的宿舍走了两步。
恩~可是如果被问起最近反常的理由该怎么回答啊？就算真的解释了也很难被相信吧？
他犹豫起来，转过身折返了两步。
可是ACE是真的很生气耶……再说是自己太不小心了，还是道歉比较好吧？
他又回头走了几步。
恩~可是可是~理由该怎么办呢？理由理由……
…………
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JACK双手抱头，在心里无声的抓狂着。
静谧的夜里突然就响起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声音。
“怎么了？在我的楼下转来转去的？”
听起来比平时冷了几度的声音传进耳中，JACK不自觉的心惊了一下。他勉强自己扯开微笑，僵硬的转过头。
“哟、哟~ACE~那个什么，我是来找你的。”
眼前的ACE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静的样子让他心里唰唰的泛起毛毛的感觉。
啊~果然还是很生气……
JACK在心里大叫糟糕，一着急就把想的都说出来了。
“所以……那个，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啊，但是理由还没想好……恩可是果然还是要先道歉……”
在说什么啊我这是？
JACK闭上了说个不停的嘴巴，一脸纠结。
“……噗！呵呵~”
轻笑的声音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过来。JACK抬起头，讶异的发现刚才还绷着一张脸的ACE居然笑了出来。
笑容让ACE的脸柔化了下来。JACK看着他眼睛里的碎冰重新溶化成一汪平静的湖水，在心里松了口气，不自觉的就也跟着咧开了嘴角。
“去那边坐吧？我正好也想找你谈谈。”
他和ACE找了个避风的石阶，并排坐了上去。JACK偷偷瞄了瞄身旁的人，他大半张清秀的脸都缩在长长的红色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眸，在银色月光的映衬下像两块苍蓝又透明的玉，闪着温润的光。
这样的ACE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联想起了陆行鸟的幼仔。
唔……看起来很柔软很温暖的样子，好想靠上去啊。


他动了动手指，最终却只是默默的收紧了拳头。
“呐，ACE。不生我的气了吗？”他强迫自己先开了口，多少带着点掩饰的情绪。
“恩。”ACE淡淡的瞥了他一下，“对着你的话，总觉得气不起来了。”
他嘿嘿笑着说那就好，却不着痕迹的别开了视线。
旁边的人安静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然后他听到了ACE带着点疑惑的声音。
“……JACK，我想大概不是我多心了。”
他看见ACE比划了下他们之间，那距离大概有一寸，不近也不远。
是他努力考虑过的最佳距离。
“最近，总觉得你在刻意划分和我的界限……理由，能告诉我吗？”
他的心里泛了些苦涩。
JACK知道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青龙和白虎已经连连退败，最后的审判马上就要来临了。
而他则不得不再次亲眼目睹大家倒下的场景。
他不怕死。他知道在这轮回的世界里，结束就意味着下一次的开始。
可是他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的人生很长，拥有数不清的16年。可是ACE没有，ACE只有眼下这屈指可数的几天了。
太短太短，世界上还有太多ACE没有体会到的东西。
而自己空有一腔依恋，什么也给不了，什么也保护不了。
他还想看着ACE的笑脸，久一点，再久一点。
而那，也是奢望。
咬咬牙，艰难的吞咽着涌上来的酸涩。他硬生生的笑出来，拉起嘴角的时候扯到了心，很疼。
“啊……那个嘛~因为听说ACE交女朋友了，所以想还是给你多留点私人空间比较好……”
这是借口。
然而，这一世，他能为ACE做的就只有尽全力扮演好朋友的角色这一件事了。
不，其实这也是借口。ACE和谁交往都不重要。
他只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只是怕自己无法面对下一次初见时ACE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