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依然是街角的意大利餐厅,靠近原来密鲁菲奥雷家族的总部,然而过去两年多时光,如今早已物是人非。那个有着蓬乱金发的女服务生已经不知去向;尤尼走进去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她在一张圆桌旁坐下,桌中央的花瓶中全都插着娇艳欲滴的玫瑰,也早就不是当年粲然的紫罗兰。
不过玫瑰也很好。尤尼淡淡地想。紫罗兰太像他的眼睛,这样倒减少了许多睹物思人的伤感。
不过她心中十分明白,那样的悲伤是时时存在的,最初还能够用眼泪宣泄,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嵌入了她的生命,仿佛她伴随着这种悲伤诞生,也终将背负着这种悲伤死亡一般。
过去的小尤尼不仅仅是渐渐远去,而是不复存在了。然而她不再缅怀不再惋惜,独处一年,种种落寞也早都习惯。
尤尼凝视着面前光亮的酒杯上映出自己的脸庞:几次火炎的获得与流失,她脸上的橙色五瓣花印记已浅淡得几乎看不出;皮肤因为身体虚弱而苍白,衬得一双蔚蓝的眼睛颜色更加深沉,且毫无光芒,黯淡浑浊;明明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神色却了无生气。正是夏天,她只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白色棉布裙,清瘦得骨骼十分明显,只显得形容枯槁,全然不是少女纤细的体态。一道长长的疤痕划过她光滑白腻的后颈,即便因为时间已久,看上去不那么明显,仍是触目惊心。
这是被家族老宅后面花园里的石头划破的。
那天她想要拔去那里所有的花,一直从清晨执拗地拔到黄昏;夕阳西下,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恍惚向后倒去,摔在花丛中。一块锋利的石头就在这时划开了她的皮肤,血珠缓缓渗出来,她似乎并没有发觉。
她只是再也不想看到这些花了。看到便会想起他。
白兰,那样一种好看的花,那样好听的名字。
她一株一株地掐断它们的茎。鲜绿的汁液渗出来,染绿了她洁白的指尖,粘稠潮湿的触感。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直到那抹尖锐的绿色在视线中渐渐出现重叠不清的影子。
她在一片花海中倒下,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幕是彩霞满天,轰轰烈烈的浓墨重彩,没来由地让她想起自己挡在白兰面前时从自己原来的肉体中迸射而出的光芒。
她自己都被那种光芒打动了,她想那才是自己的肉体,现在的不过是具躯壳。尽管这么说实在太辜负他的付出。
她知道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开心地笑,但她已经完全笑不出了。失去了大空的能力,她对于母亲和祖母仅有的记忆也在渐渐流逝。她已经记不起来母亲对她说“笑一笑”时的神情了。
她不过是彩虹之子的大空,没有了这份责任她便什么也不是。与家族成员和彭格列们的相处都十分短暂,她不知道在他们心中自己是怎样的。
善良,光明,背负着短命的不幸命运;如果他们还不知道她所做的,也许在赞美她的时候还会加上“牺牲自我的高尚品质”这一条。
然而他们这样描述的是一位天使,一位圣母,是她的理想,不是尤尼。
这时她就会很希望自己那时没有成为幽灵,而是为复活彩虹之子而死;那样她就能保留住那个完整的、善良的她,好似美玉无暇。
尤尼点了红酒,随后凝视着那种猩红的液体汩汩注入高脚杯,像是望着自己的血液。过多的流泪让她的眼睛逐渐模糊不清。
她的目光过于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看见从餐厅外匆匆走过去的桔梗异常显眼的长发,这位当年真六吊花仅剩的战力。
如果她能够发现并得知他将要去做什么,最终那个结局一定将截然不同。
桔梗将长发挽到肩后,面不改色地从行人中穿过。
“尽管你最初将我们如同拼图玩具一般从各个平行世界拼凑,给予我们荣耀和力量,但那只是利用。
可是待到融化散尽的此时我还会尽忠于你。密鲁菲奥雷的BOSS,我的BOSS。”
周围人在这个温暖的季节愉悦地交谈,没人听见他昔日磁性如今却嘶哑的声音兀自低语。桔梗从随身的行李中抽出厚实的外套准备穿上,尽管这样的装束暂时,在这个地方,还显得不合时宜。
复仇者监狱此时已是雪深数尺万里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