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从门外进来一个绝色女子，身着鹅黄色丝裙，手捧长刀，面容温婉身姿柔美，就那么款款的行了进来，一步一步如荷花初绽，霎时间看楞了许多青年的眼。
她走到厅中对着上首的几大掌门行了礼，萧大侠便笑道：“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几位长辈小时候都极疼爱你，今天大家都在，便让你出来见个礼。好了，去把刀呈给方公子吧。”
“是。”
萧沉玉缓步走到方轻尘面前，带点羞涩的微低着头。最后一场比试时她就躲在人群后偷偷的见过了，看到最终胜出的是位白衣如雪的俊美公子，早就倾心不已，再看他后来的谈吐气质更是觉得此人天下无双。她虽是江湖女子如今面对面站着，也难免带着些羞赧风情。
方轻尘也很是君子的站了起来，从萧沉玉手中接过烈焰刀，只见刀鞘是用上等牛皮制成，纹饰简洁古朴，刀柄上镶嵌着一颗不大的红色宝石，周围雕刻龙纹，简单雅致。他手握刀柄，唰的拔出刀来，只见刀身闪亮刃口锋利忽有雷霆万钧之势。
“果然好刀！”他开口赞道脸上露出笑容来。
旁边众人心里却泛了酸，见宝刀美人都给他一个人得了，也难怪他如此高兴。
众人心思未泯，却听见外面似有鹰的清啸，方轻尘一把合起宝刀，放还萧沉玉手上，笑着解释道：“恐怕是在下的苍鹰来送信的。”说完一抱拳就大步踏了出去。
这年头用鹰来传递消息的为数不多，富贵人家最多最多也就用用信鸽，几个年轻点的听了这话，也告了退，跟着到外面看热闹去了。萧沉玉也不矜持，捧着刀就跟在了后面。
出得厅来，就见头顶上一只苍鹰盘旋，还不时发出锐利的啸声。方轻尘走到院中，抬起手臂一引，那鹰就直接俯冲下来，稳稳站在了他手臂上。他从鹰腿上解下信来，展开一看，却瞬时脸色苍白。
萧沉玉离得最近，只见他脸上一下没了血色，连嘴唇也白到了透明，那么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就跟能穿透过去一样。刚才还笑语晏晏，突然的就像失了魂魄。他就那么直愣愣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周身冷冽得可怕。
这时周围几人也察觉出了不妥。萧沉玉怯怯的急步上前，焦急问道：“方公子，方公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
方轻尘听到人说话，才似乎醒了过来，抬眼扫了她一下，抓起她手中的烈焰刀，旋风般朝门口冲去。
屋内众掌门听到外面动静不对，奔出来时只见到那白色虚影一晃，方轻尘已经完全没了踪迹。
几人对望一眼，都发现那方公子武功竟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在比武大会上根本没尽力。
萧大侠挥手叫来几个弟子问话，了解刚才的情况。
萧沉玉看着那空空的院门惶惶然从地上捡起那掉落的信纸，只见上面写着简单的五个字：
老爷病危，速回！
她把信呈给几个长辈看了。大家都认为是方轻尘家中老人生命危急。
萧大侠抚着胡须，感叹道：“是个纯孝的孩子。”
少林方丈也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2.万水千山
方轻尘出了院门后直接去了马房，解开他骑来的神驹翻身而上就冲了出去，他以内力灌注马身，控制着使用马匹的最大承受度，一路从碧月山庄跃下淌过山下清溪穿过碧月镇，直直扑上了官道。
一路风驰电掣黄沙漫天。
但他却什么都看不到，周围的人，树，房舍全都成了虚影，一晃而过，那所有的声音，如此热闹，他也全部听不到，艳阳下齐国的富庶乡野，于他也尽失了色彩。
太远了！
他手握马缰，抿紧嘴唇，这里，是齐国。
离秦国边境尚有千里，离他们隐居的地方，更……远。
来不来得及？
那信是卫一的字迹。
他出来时他明明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
但是，有了卢东篱的前车之鉴。
来不来得及？
赶回去？
“轻尘，轻尘，别慌，我们帮你看着的，秦旭飞还没事……”脑中忽然响起来自小楼的声音。
就算他能抛开这具身体，以精神力的方式跨越这千山万水，又如何用那虚无缥缈的精神原力面见秦旭飞？
“轻尘，真的没事，大夫已经给他诊过脉，也喝过药了。”小楼中苏青瑶忧虑的看着屏幕里那一人一马，他奔驰的速度早已超越了极限。
劲节也对着话筒道：“轻尘，你总要相信我吧，看秦旭飞的样子气色，不会马上出事的。你不用这样……”
“狐狸，别担心。”
其实，他并不是很担心。
他只是，怕来不及。
来不及见最后一面。
从卢东篱的死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他们所有人都预料到了这一天。
卢东篱去世时劲节就在他身边，日日把脉，时时调养，一直都是健健康康。那一日，毫无预兆，他同满堂儿孙吃着饭，脸上还带着笑，就突然倒了下去，溘然长逝。他特意回小楼看过那段记录，卢东篱走得十分安祥，仍旧是鹤发童颜，含笑而去。
所有修炼了功法的人都是一样，健康，长寿，容颜不老。
只是，那终究不是什么神仙秘籍，不能真的生命永恒。
其实，人终有一死，能这样一生康健福寿绵长已经极好了。
像他一样拥有无尽的生命又能更好到哪儿去呢？
不过是吃吃睡睡。漫长的时间里，再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特别想见的人。就连以往的任性胡闹锥心刻骨也会渐渐遥远得如同前尘往事。
当所有与事者都不存在了。
能剩下的就仅仅只是回忆。
一个人的回忆。
如果只能用漫长的生命永远翻检着过去的记忆，对一个人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随着时间不停流逝，假如有一天连去回忆那么久远的事都倦怠了呢？
还有什么可以证明那些人真的存在过。
可以证明那时的我真的存在过。
生老病死，才是人生常态吧。
所以，他真的不是担心。
他只是怕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而已。

小楼中，所有人静静看着屏幕里方轻尘的脸色冰雪般煞白，眸子幽暗漆黑，无波无澜。他已经如此不眠不休奔驰一天了。那以内力策动的马也已经换过三匹。他们一直在劝解着他，打趣着他，天南海北说着各种事来吸引他放松心神。
然而，至始至终，他一言未发。
太不正常，以往他那张嘴从不饶人，脾气又大，谁要敢调侃他，早被他挠死了。
而现在除了脸上白一点，再无异常，连齐国到秦国那么远的路他在如此状态下，竟然没有走错一丝半点，而且走的还全是最复杂却也最近距离的路。
只是却没有人相信他现在是完全正常的。
自从卢东篱去世后，大家最担心的就是这只狐狸了。照他那偏激疯狂的性格，真不知会做出何种惊天之事。
秦旭飞已经九十三岁了，而这一天也终究还是来了。
苏青瑶看着屏幕里方轻尘又抢了一匹马，扔了张银票给马主，就不管不顾的骑着直奔了出去。她声音尽量透着轻松道：“轻尘，秦旭飞已经好些了，喝了药睡过一觉，现在已经可以坐到外面晒太阳了。”
严陵也出声劝道：“轻尘，你也放轻松些，现在你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路，很快就要到齐国边镇了。到了那里好歹歇歇，吃口饭喝口水总是要的吧？你现在的身体可是和常人无异，这么不眠不休又一直耗费着内力，就是铁人也倒了。”
“是啊，轻尘，你就听我们一句，秦旭飞现在真的没大碍。”
万里之外，方轻尘还是没有出声，他知道那些都是劝解他的话，他们似乎总喜欢把他想得过于疯狂，他有那么恐怖吗？
他现在也不过就是赶路赶得急了一点，有精神力撑着，又有武功护着，哪里会承受不住。
他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吧？不过就是知道秦旭飞那家伙快死了而已，他都那么老了，头发都白完了，再不死，出去都要被人喊妖怪了。他早有准备，不会连这种事都开不透的。那帮人是不是都闲得发慌，有必要这么一直盯着他大惊小怪的吗？
真是没精神搭理他们。
小楼里众人如果知道他这种想法，估计会哭笑不得。不过他们也不得闲，把这边的情况通知了几个不在小楼里的同学，于是，方轻尘又被开始了新一轮骚扰。
小容，赵晨，萧青商也加入进来一阵劝说，由于方轻尘一直没搭话，最后大家竟然讨论着讨论到物种进化上去了。
“虽然早有人在研究其他生物的长寿问题，不过一直没有什么突破。”严陵看着屏幕里的人感慨道。
“那是当然的，想想我们是进化了多少万年才从身体状态跃入可以以脑电波的方式存在。”苏青瑶接道：“难道你们还妄想如此轻易就能永生？就像人类自身拥有智慧和创造力，但是却不可能通过一种功法就使类人猿也变成人。这样的结果我从一开始就料到了，只是，只是事情到眼前还是希望出现奇迹。”
遥远的地方，她看着方轻尘的脸色，他听到她说的话也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他难道没有想过没有希望过会发生奇迹吗？卢东篱去世的时候是说倒下就倒下的，一点痛楚也没有，那时他们都有了明悟知道他们去世的时候多半也会是这样。可是已经快两天了，秦旭飞除了最开始倒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大的状况，这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吧。难道轻尘没有想到这一点？
“也许，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沉默了一会严陵轻声道：“来这里是因为毕业论文，可是你们一个两个都像傻子一样，不管分数就罢了，还老是触犯时空局的规则，一个个看起来都聪明得厉害，可到头来都把自己投进去。阿汉本来就白痴，可是你呢？方轻尘！”严陵的声音突然激动了起来：“轻尘，你那么聪明，可以前那些人伤你你还要伤人八百自损一千，如今你终于碰到这么个人了，你到底要怎么做，你给我句话！”
方轻尘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能怎么做？我最好的朋友就要死了，就不允许我稍微有点悲伤难过么？我现在真是没什么心情跟你们聊天!
适时赵晨的声音慢悠悠响起：“话说我们留在这里都是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些事，不过严陵，你留下又是为什么呢？”
频道里一片沉默，都等着听回答，看来大家都很好奇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严陵才懒懒道：“还能为什么，回去太无聊，这个世界好歹鲜活点。”
“呵，是鲜活，可是……”遥远的地方萧青商低叹了一声。
可是鲜活就代表生，老，病，死一样都不会缺。方轻尘在心里补充道。
代表会有死亡和新生，就像一批一批换过的血液，虽然残酷却永远保持着活力。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几天来脑子里一直冲刺着各种声音，也不知道那帮人怎么想的，说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词穷？奇怪的是，他一刻不休却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在，马上就到了。
转过弯前方终于能看到大峰山隐约的轮廓，在夕阳笼罩下山体显得更加挺拔卓越。
三天三夜，终是赶到了！
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方轻尘的嘴角翘起一丝微弱的弧度，淡淡开口说出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行了，别吵了。”

3，在世间，永别。
推开院门，夕阳洒下一抹瑰丽的色彩，院中种着的翠竹青松为这静谧的山间小院平添了一份苍劲。而当中最浓烈的却是那个坐在躺椅上白发苍苍的背影。
他一身红袍，发白如雪，用一根金簪挽在头顶，夕阳下那红袍白发却显得沉稳刚烈。
听见推门声，他转过头去，见到来人笑意直达眼底。
“轻尘，你回来了？”
仍然是三十几岁的模样，仍然是这句欣喜的笑语。看到他谁又能想到眼前之人寿数将尽？
方轻尘翻了个白眼，嫌弃道：“麻烦你能换句台词不？几十年了你说得不辛苦，我听得都起茧了。”
秦旭飞一直笑看着他，对他的厌弃不以为意。
“拿去，你要的刀。”方轻尘也懒得与他多说，直接把烈焰刀解下来丢了过去，似乎一点也不怕把这个白发老人砸到似的。
秦旭飞伸手接下刀，好笑道：“你果然是去拿这把刀了。”
那语声低低的满是无奈宠溺。天知道，他何时说过要这刀的？当初轻尘听说了江湖上传播的盛事，知道了这烈焰刀的传承就慢悠悠收拾了两壶美酒出门去了，当时他在后面喊他，那人却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
“不要你就还给我！”方轻尘也不甘示弱，他在碧月山庄说他朋友极是喜爱此刀才为他而来，这话都说出去了，难道还要收回来不成。
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秦旭飞也不点破，只细细看着手上的烈焰，心里也被熨烫得火热，他噌的拔出刀来顺手挽了个刀花，刀光在夕阳下炫丽刺目。
“好刀！不愧烈焰之名。”
“哼！”方轻尘抄着手站在一旁看他舞弄，眯了眯眼，没想到这老头和那刀到挺配。
秦旭飞却收刀回鞘，转头看向他：“轻尘，你这么快就回来，累着了吧，我让他们一直备着热水，赶紧去洗洗，好好休息一下。”
“知道了，啰嗦。”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秦旭飞心里全是疼惜，那身白衣已尽染风尘，这些天他恐怕很是担心吧。只是这样的轻尘，他又如何放心得下。
方轻尘沐浴回来，只觉得全身轻松了大半，整个人懒洋洋的，几天的困意渐渐袭来他直接就要往床上倒去，却被秦旭飞一把拉了起来。
“过来，先喝点粥，你路上肯定没吃东西吧？这样睡不好，先暖暖胃。”
方轻尘眉毛都懒得抬一下，伸手抓着枕头，咕哝道：“起来再吃。”
“我喂你。”秦旭飞已经把碗端到了他面前，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
这是牛不喝水强按头，瞪了他好几眼，面前那人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方轻尘无奈一把抢过碗，几口喝了个干净，把碗往秦旭飞怀里一塞就仰后倒在了床上。
“还要吗？再给你盛？”
“一边去。”他闷闷的哼出几个字，直接拉过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真舒服啊，这几天颠得他骨头都要散架了，这会儿躺床上真是四肢百骸都舒爽透顶，被子也软棉棉的，正该一场好睡。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几天几夜不曾休息那眼睑下已有了淡淡的青色，真是好困啊，眼睛早已酸涩得不想睁开，刺刺的疼，脑子里也一直叫嚣着休息，一沾了枕头就再不想起来。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睡不着呢？那意识深处似乎总记得一件事，惶惑不安，不肯听他的命令就此沉眠。
他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恼怒的推被而起，怒瞪着秦旭飞，叫道：“老头！过来！”
秦旭飞刚收拾完东西进来，见他还没睡，不由疑惑道：“轻尘，怎么了？”
刚走到床边，就被方轻尘抓住了手腕，秦旭飞怔了怔，轻轻在床沿边坐下。
那脉博仍然规律的跳动着，只是，虚弱之极。
这本来也是无需确认的事，他从来看得清现实，从来不会自欺欺人的说秦旭飞会没事。
虽然他不是大夫，但这种简单的脉象他还是摸得出来，还是……明白的。
他，寿数将近。这几天，都在硬撑着，等他回来。
这些，他都明白，一直明明白白，一直清清楚楚。早就知道的事，早就预料到了，早就想得通透，可此刻，握着那只手，竟刹那间痛不可遏！
他怔怔的转过头，认真去看秦旭飞的脸。
仍然英气不减棱角分明，一如他们初见的模样。
仍然喜欢穿红袍，金冠束发，豪情壮志。
只是，到底岁月无情，让他满头黑发尽染风雪。
这时光悄无声息，一个人的一世，就要尽了。
他抬眼，对上他的眼睛，那里总是阳光灿烂神采飞扬，不知何时，那双眼在望着他时，全如此时般，刻骨温柔。
秦旭飞静静看着他，看着那黑眸逐渐幽深，辨不出悲喜，可是他知道轻尘抓着他的手已经用力到苍白。秦旭飞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那双眼睛，轻柔的一点点抚摸着眼睑的青色，任那黑长睫毛在掌心里跳跃，他用拇指温柔擦拭着他眼角，擦拭着那里并不存在的泪珠：“轻尘，别哭。”


方轻尘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道：“我做事从不后悔。就算你不认同，就算所有人都不认同，那也是我的选择，我遵从我的本心。说我任性也好，疯狂也罢，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无论是灿烂辉煌还是万劫不复，我都一力承担，心甘情愿。”
他抬眼看着秦旭飞，那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微微一笑：“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做的事，都是心之所向，无怨无悔。”
那笑容太明亮太骄傲太肆意，直接穿透到秦旭飞心里，他握着他的手，眼神既怜爱又无比心疼。
是了，这才是轻尘。那千百年轮转的四世时光何等决绝。
他总是在乎着那些大家都不以为然的感情，任心任性，永不妥协。
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没有人能够穿过尘世的烟火还能如此纯粹，如此执着。
那七百年，他痛彻心扉，他剖心自龘焚，他惨烈决绝，他说无悔。
他永远是那个任性，执着，骄傲，坚持的孩子般的方轻尘啊。
他学不会长大，他的心如最明亮的水晶。
他一直心疼他，爱他，羡慕他，敬佩他。
他知道自己和那四个人并不相同，所以才更加担心他。
只是，难道要因为自己的死，就折断他的骄傲。要他用妥协换取自己的安心吗？要他像世人一样，像所有平凡人一样，在无数的好心好意，无数的殷切期盼，无数的生老病死中磨平他锋锐的棱角吗？
让他学会妥协，学会放弃，学会……活在别人的安心里？
这还是那个纤尘不染，绝无仅有的方轻尘吗？
他……做不到。
其实，他了解他，他更应该相信他，大家认为的好坏也许并不是他心里的好坏。他就要去了，他怕他往后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怕他伤心，怕那永无止尽的生命……太寂寞。
谁都知道，留下的人才最痛苦。
他也怕他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
只是，又能如何呢？本来就是他不负责任，扔下他，先走了。
他握着方轻尘的手，轻轻把他搂到怀里，说道：“轻尘，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
“嗯。”方轻尘靠着他，重重点了下头。
刹那间他好像明白了他的心志。
过了一会儿方轻尘从他怀里坐起，笑道：“秦旭飞，其实我也只是个凡人啊。”
我不是神仙，我早就陷入了世间的纷纷扰扰，解脱不得。
就算我拥有永远的生命，可以无数次出世入世，就算我能够享用小楼发达的科技，可以衣食无忧，到底骨子里也只是个喜怒忧惧爱憎欲七情俱全的凡人啊。
而凡人的夫妻，不都是一生相随相从吗？
难道我要在以后无尽的时光里缅怀你？
然后，再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听他们的劝解安慰。
最终，我终于能够放下，再告诉某一个人，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在我生命中遇到的你？
不是，你不该是我漫长生命里的过客，你是全部。
所以，秦旭飞，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早晨的阳光代表希望，活力，积极向上，不过大峰山中却有一个迟暮的老人，时间就要夺去他的生命，他一直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人。看他的神色从黯然一点点到明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床边对坐的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对方，享受此刻难言的静谧。过了很久秦旭飞才微笑着用尽所有力量说：“轻尘，不要伤心……”
下一刻，他的手就没了力气，他闭上了眼睛生命消失在晨光里。
方轻尘握着他的手，送他走完了这最后一程，霎那间，天人永隔，在世间，他们永别。


出葬仍然是在早上，秦旭飞的陵墓离皇宫不是很远，半天时间就到了，只是送葬队伍实在太浩荡，一路走着都有不少沿途的百姓加入进来，走走停停，哭声撼天意境萧索。一直到了太阳快下山了，才到了皇陵。普通百姓进不来，停在了外围。最后送棺椁进去时又是一番折腾，整个过程都透着压抑，直到后半夜才终于一切妥当。
方轻尘根本不懂得低调为何物，无论是扶陵回来还是送葬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他，首先他本就显眼不说，细看他穿的衣服就会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孝服不过是最最普通的白衣，而且次次都是走在棺木旁边一副理所当然很给面子的样，大家想不知道这么个人都不可能，可回去的路上却不见了他，甚至许多同来的官员亲眼看见他进了陵寝。只是这事怎么都关着皇家隐秘，心里虽然都嘀咕可却没有人敢去问出来。
方轻尘却是觉得终于把那帮人都打发走了，他从里面关上了各个机关门，慢悠悠把油灯点上，到处查看了一番。秦旭飞的陵寝布置图他早就看过，里面的机关都摸得很清楚，这个陵墓不是很大，陪葬的也是很多陶土制品，像陶俑陶奔马就放了两个墓室，其他除了一些兵器就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了。方轻尘一直走到地宫最中心，秦旭飞的棺椁处才慢慢静了下来，他轻手抬起棺盖，里面放了很多古玉珍宝，而秦旭飞就躺在那中间，一脸安详，方轻尘忽然有点贪看他的样子，他笑了笑一个翻身就脚朝里的坐在了厚厚棺椁的边沿上。
他轻声跟他聊着天：“秦旭飞你一个人在里面呆了几天，是不是觉得很无聊呢？”他说出的声音在地宫里显得空空荡荡。
“这里修得还不错，可一个人住着也挺寂寞的吧？”
“他们本来准备把烈焰刀放到你这里的，我给拦下了，那刀还是传给你们秦家人吧。”
“你的百姓都没忘记你，他们都很崇敬你的。”
“秦世融也把秦国治理得很好，你不用操心。”
“虽然你不在乎这些，可一个死后能得如此哀荣，怕是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
“有那些爱戴你的人，这一生，也真值了。”
“以后你也必定会青史留名。”
“……”
他说了这些话似乎也觉得差不多了，就站到棺材里把那些个挡事金银玉器都给扔了出来。
小楼里的人看他这副大爷样，都给乐了起来，他们接通了联系，对着他道：“喂，轻尘，你干什么呀，秦旭飞这些东西碍着你了？你再气他好歹也给他留几样，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帝王呢。”
方轻尘一边扔东西一边在脑海里回他们：“关你们什么事，他这些东西还就碍着我了，也不知道是谁塞得这么满，都说了薄葬薄葬，还弄这么多劳什子。”
劲节在那笑道：“装都装了你还折腾什么，当初我还想给东篱多弄点东西呢，你还嫌。”虽然他们都知道轻尘这是要腾空了自己躺进去，可这个时候就怕他一时想岔了，都跟着调侃调侃活跃气氛。只要他能好好的自己自杀了回到小楼里，他们这个心也就放下了。
“这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要不是有这个陪葬的风俗也不至于盗墓的那么猖獗。”
“这到也是。”劲节在一边回道。看方轻尘这个状态不像是受了刺激的，慢慢就有点放心了。想那时候东篱突然去世他很是难过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他想了想又觉得东篱其实已经很满足了，他有满堂又出息又孝顺的儿孙，赵国也换了几代皇帝百姓日子好过了很多，又没什么战事，还有他这个时常来找他的朋友，东篱离去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这样其实……很好。如果东篱真的长命百岁了，恐怕……就得亲眼看着自己的子孙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赵国经历无数风霜战乱，而他还只能看着心痛着却做不了多少。最后到这世上所有熟识的人都不在了，就算有自己这个朋友陪在旁边也绝对不能说是幸福的。所以，这样……也好。而东篱更不希望看到自己因为他的去世而悲痛颓废吧。
至于秦旭飞，那就更是无限幸福风光了，想来轻尘如今也应该想通透了。


没过一会儿方轻尘就把那些东西都扔完了。他躺下去试了试，还挺合适，又把棺盖搬过来盖上。只是棺椁这东西本来就是几层的，他躺在里面弄也实在费了些力气，看得在小楼里的人嘴角抽搐。这只狐狸真是爱折腾，入世五次，次次都要自杀了回来，这还就罢了，还每次都能玩出新花样，一次比一次匪夷所思。
苏青瑶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对着话筒说：“狐狸，你慢慢弄吧，这是人家秦旭飞的地方，你到是无所谓，要是不弄得严丝合缝的，以后爬了什么虫子进去，就难看了。你忙着，我先到回生仓那等你。”
苏青瑶这么一说很多人都纷纷附和，声称要去那边等他。
方轻尘还算领情：“去吧去吧，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他又在那躺着鼓捣了半天，中间还抱怨旁边的秦旭飞：“你这家伙就会享福，也不知道搭个手。”
这话一说到把屏幕前的严陵看得笑了，他心里隐约剩下的那点担忧也就渐渐少了，这个时候还会开玩笑应该没什么事。
最后，方轻尘终于弄好了，在脑子里说：“各位，还看热闹啊？”
听他这赶人的语气还剩着的两个人也笑了笑，觉得狐狸这是想和秦旭飞单独呆一下不想被他们看着。严陵道：“轻尘，我们去回生仓接你了，别难过，回来想怎么着都由你。”
方轻尘点了点头，很平静的谢谢他：“好。”
然后他紧紧握住了旁边秦旭飞冰冷的手……
当严陵刚走到回生仓的时候小楼里各种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他马上一个激灵瞬间觉出不对，赶紧往主控事的地方跑去，只是回生仓离着主控室很有一段距离。等他到的时候那些报警系统已经全部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紧跟在他身后回到了这里。
电脑屏幕上已是一片漆黑，认真看的话会发现上面是一个地下陵墓，墓室中央摆着一具棺椁。
很显然这就是秦旭飞的陵寝。严陵上前抖着手操纵键盘，无论怎么弄还是看不见棺木里面的情况。苏青瑶扯开他按了摄像回放键。
屏幕里显示出他们离开后的景象。
方轻尘躺在秦旭飞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脸上露出温柔平静的神色，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再见了我的同学们。”
接着就放出了所有精神原力，使其包裹着整个棺椁隔绝在一切探测之外，甚至这种方法能使棺木在一有外力的触碰下就爆炸成灰飞烟灭。他是把一切都想到了。做完这些的同时，他也杀死了自己。
劲节犹不死心，坐到主控椅上，其他几人也迅速个就其位，开始查探方轻尘的生命迹象。躺着的那具身体显然早就停止了呼吸，他们不断把探测扩大范围，查找着哪怕一丝半点溢出的精神原力，从整个皇陵到秦国都城，到整个秦国，楚国，燕国……整个天下，甚至连天空都没放过。
半个小时之后，所有人沉默了。
整个时空，到处都没有，他们能查到阿汉的气息，可是没有轻尘的。
这个人，方轻尘，他们最骄傲的同学，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冷漠却其实比谁都有同学爱的人，真的……死了。
死亡这个词有多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脑子里了？每个人都想不起来。
在小楼的世界，身体是不值钱的，但是生命却是最最珍贵的，比这个蛮荒世界的贵重千倍万倍。
因为这里的人已经默认了死亡的存在，从出生那一刻就明白。但他们不是，他们出生率很低，可是死亡率却几乎为零，他们从未见过同伴的死亡，甚至听都没听过，更加想不到会有人就这么眼睁睁的消失在他们面前。
不是没有想到过秦旭飞的死对狐狸的打击，不是没有防备过，不是没有开解过，他们都在防着轻尘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他会丢掉作为小楼人那超然物外的生命。
其实也不是没有破绽的，从秦旭飞病倒以来，轻尘都表现得太过正常，太过释然，太过通透了！他恐怕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才那么淡然的。
早就决定要跟着秦旭飞去了，所以连悲伤都省得干净。
看着屏幕里一遍遍播放的最后景象，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死生契阔。
方轻尘，真的，死了。
（完）

方轻尘这个早餐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完，他站起身，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就进屋去了。把秦国最尊贵的两个人晾在了院子里。
秦承睿看着他进去的身影，心想，母后真是厉害啊，能够把一个皇帝管的服服帖帖的，他抬头望了父皇一眼，好像还很甘之如饴的样子，真是太神奇了。
秦旭飞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道：“你母后就是这样的，他虽然嘴上说得狠，其实对在意的人很心软。”
“那我们是母后在意的人吗？”秦承睿觉得母后对他挺好的，对父皇也很好，但平常又像事事不上心的样子。
“当然，过不了多久你母后就会让我们进去了。”
“啊，看起来母后很生气。”
“放心吧，他不是真的生气。”
“哦，母后是刀子嘴豆腐心？”
“嗯，不过这话你别当着他说。”
……
太阳已经升起来，五月的天气即使是早上也不会凉爽，还好父子俩站的地方暂时晒不到太阳，方轻尘进屋后，这两人就完全忘了罚站的原因，非常不怕死的把母后二字挂在嘴边。
时辰已经不早，今天又是过节，方轻尘喝了几盏茶就决定把这次事件，当成童言无忌宽大处理，他走到院子里，看着站得笔直缄口不言目不斜视的二人，点点头还算满意。
“承睿，该叫我什么？”
“回太傅，太傅。”
方轻尘负手，懒懒一笑：“很好，以后还改乱叫吗？”
秦承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了。”
“以后再犯，就没今天这么简单了。给我好好记住。”说完他瞄了秦旭飞一眼，完全不打算听这个人的口供，只轻声道“都进去吧。”
呃，又被区别对待了，秦旭飞摸摸鼻子，跟在后面进了殿。
喝了几杯茶歇息一下，方轻尘笑着对秦承睿说：“我今天要出宫，承睿想出去吗？”
秦承睿惊喜的抬头：“嗯，想，李帆他们说甘蓝河上在举行龙舟会，太傅是不是要去那里？”
“龙舟会？想必有趣，好，就去那里。”本来他也没想过去何处，看秦承睿这么渴望，他也没什么所谓。
“好了，你快去换身衣服，然后在宫门等着。”
“是。”秦承睿乐颠颠的站起来往东宫去了。
“轻尘，我也去换衣服。”
“你换不换衣服关我何事。”
“嘿，轻尘……”见孩子一走，秦旭飞上前搂住他，磨蹭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吗？你不会说话不算吧？”
唉，这个人，方轻尘有些无奈的笑笑，被罚站了也没见他收敛，罢了罢了，懒得再跟他别扭：“去换吧，你几时见我说话不作数了？”
“好。”秦旭飞顺势低下头，用唇碰了一下方轻尘脸颊，就马上放开他进内室去了。徒留那人站在殿中，烧红了脸颊。
三个人穿着便装出了宫门，毫不费劲的来到甘蓝河畔，这下却是犯了难，河岸两边已经围满了人，摩肩接踵，想要挤进去完全不可能，这个时候，秦承睿才明白为何李帆他们要强调请帖的事。
这场龙舟会本是由京城富商联合举办，很多达官显贵都收到了请帖，而平常百姓也不收钱，除了预留的专位以外，来得越早位置越好，所以才人山人海把河畔围了好几圈，秦旭飞虽然贵为皇帝，却没有收到请帖，不是因为别人不想送，实在是他的身份太过特殊，别人不敢送。
但来都来了，总不好又回去吧，秦旭飞无法，只有去问外面收请帖的接待之人，那人也是被问的烦了，今天人实在太多，他口干舌燥的来来回回就是一句话。
“对不起，没有请帖就没有位置。”
“那还有没有多的请帖，我们出银子购买。”秦旭飞微笑问道。
许是他说话诚意十足，声调不急不慢，让人听了十分舒服，那接待之人颇觉诧异，轻声回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所有请帖都是事前送出去，没有多余的。”今天有很多人都来问过可否拿银子购买，甚至有人直接把银子拍到他案桌上，粗着嗓门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对这种人他都有点懒得理了，但这位公子却完全不同，让人生不出丝毫反感，还不知不觉对他相当恭敬。

看着方轻尘冷淡的侧脸，无所谓的神情，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秦旭飞真想把他抱过来，锁在在怀里，肆意亲吻一番，让他好好正视一下，他们到底是何关系！
真是太宠他了！
虽然知道轻尘喜欢口是心非，虽然知道轻尘好面子，但是……他竟然说得这般自然？
被秦旭飞灼热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方轻尘不耐的转过头去，语气恶劣道：“看什么看？冤枉你了？”
这么……这么理直气壮，秦旭飞暗中握拳，一定要找个机会让轻尘好好明白明白。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倾身过去，严肃道：“我被冤枉得很惨。”
“噗！”看秦旭飞一本正经的样子，比上朝还庄重，方轻尘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调侃道：“难道是那个女子长得还不够好看？还够不上你的眼光？喂，我说，你也太挑了吧，这已经是万中挑一，绝世美女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听了这话，秦旭飞该有多郁闷？看着他的样子，方轻尘忍住笑，又不急不徐的来了句：“难怪这么老了还在打光棍。”
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旭飞这么厚道的人，都磨了磨牙，一字字道：“我不挑！只要方侯一半风华就成！”
“你！”方轻尘被他激得冷下了脸，举起手，眼看就要不管不顾打将上来，却被秦旭飞一个大红苹果递到了手里。
还顺带灿烂英俊的笑容：“这是我专门给你挑的最完美的一个苹果，又大又红，快吃吧，肯定很甜。”
“……”
好吧，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这条规则在他们之间并不适用，但看看这个场合，李梦如矜持的看着这边，李长天眼睛看着甘蓝河，耳朵却朝这边竖得尖尖的，两个小鬼在交头接耳还时不时瞄他们两眼……嗯，确实不是打架的好场合，暂且放过他，方轻尘朝天翻个白眼，悻悻的收回手，把苹果送到嘴边，咬得咔嚓咔嚓的。
混蛋，做什么不好，非要做皇帝，真是麻烦。
甘蓝河上，龙舟赛已经开始了，这人山人海的地方，主办方说了几句什么，反正也没人听得清楚。只能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举着一面火红的旌旗从上往下一划，河上排成一排的二十艘龙舟就离弦般飞射出去，于此同时震天的锣鼓声响起，数十面大鼓被穿着白褂子扎着红额巾的汉子敲响，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加油呐喊声不绝于耳。
秦承睿和李凡也坐不住了，告了个假就跑出凉棚轮着小胳膊和大家一起热闹去了。
河面上二十艘龙舟也渐渐拉出一点距离，每艘龙舟的最前端都站着一个击鼓人，穿着节日的盛装，昂扬着身姿一槌槌击鼓争锋，在他们身后的划舟人动作整齐划一，听着鼓点的节奏奋勇挥臂，他们穿着鲜艳的红、黄、紫、绿、蓝各色服装，每一种颜色都代表了一个商队，龙舟的尾部打着各个商队的旌旗，迎风飘扬。
二十艘龙舟你追我赶，拼足了劲，鼓点越来越密，击鼓人手上的鼓槌已经成了一片虚影，划舟人光着膀子动作依然协调，在阳光下，河水上，泛出一片绚丽壮美的健康色泽。
离终点已经不远了，所有的龙舟都发起最后的冲刺，人群在这个时候被点燃了激情，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完全不顾自己的嗓门，眼睛全都盯着终点上那条红绳，正是最最紧张的时刻。最后，原先排在第四的云山茶队过关斩将，在最后一刻以多出一个龙头的差距率先冲破红线，获得了第一，所有云山队员都激动的站起来向大家挥手致意，黝黑的面孔上全是喜悦骄傲的笑容，人群也回以阵阵热烈的掌声，给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
大河两岸热闹喧哗，许久才慢慢平静下去，赛舟之后就是抓鸭子，中间留出一点空隙以供大家稍事休息。秦承睿和李帆也跑了进来，抓起桌上的茶就咕噜咕噜往嘴里灌，大人们相视一笑，有些无奈，方轻尘递了条帕子过去让秦承睿擦擦汗，秦旭飞把小孩抓过来，给他松了松外衣，见太子都这么随便，李长天也不好再要儿子维持大家风度，也给李帆脱了外衣让他凉快凉快，秦承睿显然很高兴，说了几句话拿起几个瓜果和李帆又跑出去找另一个伴读襄剑了。


河中有风吹来，把方轻尘的发丝吹到了秦旭飞脸上，闻着他清冽的香味，还有眼前白皙的脸颊粉色的嘴唇，怎么看都比那劳什子粽子可口，秦旭飞再也忍不住，一把拖了人转身就下了船，周围的人都来不及反应，看着皇帝的身影走远徒劳的喊了几句陛下，正想追上去，旁边一直托着腮帮子看戏的秦承睿适时跳出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父皇有事先行一步，各位切勿慌张，下面就由本宫来给李姑娘颁奖吧。”
李梦如看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渐渐有了明悟，虽然不知道那白衣公子是谁，但陛下看他的眼神……这一次她不会再认错。嘴边浮起了苦笑，不得不承认那白衣公子确实风姿绝世，容颜俊美，连自己都远远不及，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幸福吧。
秦旭飞一路拖着方轻尘下了船寻了个岸边的草屋，点倒外面的看守人就把方轻尘扯了进去，屋子是用来陈放瓜果凉水的，龙舟会快要结束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秦旭飞还是把门梢插上，扯起笑得毫无形象的方轻尘冷冷问道：“轻尘，我是你的谁？”
“谁？还能是谁……哈……哈哈”方轻尘揉了揉笑疼的肚子，“当然是……哈……朋友。”
“朋友？”秦旭飞一把把人拉进怀里，吻上他的唇，轻柔辗转，唇齿相贴，他含糊问道：“朋友，会这样？嗯？”
“谁……谁叫我交友不慎……唔……”
趁着他开口之机，秦旭飞滑进他嘴里勾起柔软的小舌深深吮吸。
屋内的空气越来越热，周围阵阵情愫涌动，两人彼此交换着呼吸，唇齿间全是对方的味道，炽热又温柔。
秦旭飞搂着方轻尘的手越收越紧，想就这样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直到感觉他快没了呼吸才堪堪放过，看着怀里人氤氲的眼睛，湿漉的嘴唇，秦旭飞的声音异样温柔：“尘尘，我是你夫君，知道吗？”
方轻尘大脑缺氧，思维打结，被秦旭飞眼神蛊惑，傻傻的点了点头。
无数个吻猛的落到额上、脸上、唇上，秦旭飞亲得还不过瘾，干脆把人抱起来转圈圈，他被巨大的幸福包围，一声声呼唤道：“老婆，老婆，尘尘是我老婆……”
“你说什么？”方轻尘终于醒过神，听秦旭飞这么叫他差点就要炸毛。
秦旭飞把人放下来，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才答应的。”
“怎么可能？我……”话说到一半，方轻尘隐约想起他刚才点头的是什么，脸上才退下的红晕又瞬时席卷上来，他盯着秦旭飞恶狠狠道：“就算这样，也应该你是我老婆才对！”
秦旭飞捧起他涨红的脸颊亲了亲，故作委屈道：“可是，那个的时候不是我在上面吗？”
“你！”听了这话方轻尘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但却盯着秦旭飞半分不退，眼睛一转理直气壮道：“我对你这么好，上床都让着你，你就这么在乎一个虚无的名分吗？”
“！”秦旭飞要在喝水估计能立马呛死，他不过说了“那个”二字，轻尘都要争个上风，自己说出“上床”那脸红得都找不到形容词了，更何况到底是谁在乎名分啊？看他脸红到脖子还死命盯着自己，秦旭飞一阵心软，赔笑道：“好好好，老婆说了算。”
“你……”
不等方轻尘反驳，秦旭飞已经把他拖出了屋子，外面都是散场归去的百姓，方轻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省得被这些皇帝陛下的崇拜者围而攻之，只暗中记下这笔账，留待以后清算。
回凉棚里找到秦承睿，秦旭飞拎起鸭子，牵着方轻尘，领着儿子，脚踏青草，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回家去。
夕阳把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恨长，热闹的一天结束，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无数个幸福的早晨。
——End——

月食
“陛下，占星殿夜观星象，言有妖孽现世，其方位直至宫中。”
“陛下，天有异象必有大事！”
“陛下，妖孽作乱后宫一事必要彻查啊！”
“请陛下三思！”
“陛下！”
“陛下……”
原本站在下方的几个年迈的臣子们纷纷跪下，手持奏本，目光执著。
秦旭飞头痛地揉额，余光看到柳恒一脸淡然正色漠不关己状站在一旁做木头状。
暗叹一声，果然还是柳恒最会做人了。他不插话既不会得罪自己也不会得罪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臣。
伸手一挥。
“好了，不必说了，朕自有主张。”
“陛下！”
“陛下！”
“……”
不理会堂下那些老顽固们嘴里还在叫嚷着什么，秦旭飞转身离开大殿。柳恒很有眼力见识也留出大堂，从另一边绕过跟上秦旭飞。
“陛下。”
“阿恒，你来了。”
“是。”
“那帮老头子最近是愈发张狂了……”秦旭飞有些无奈的叹息。
“……要不要臣去处理一下。”柳恒迟疑了一下如此回到。


“嗯？”秦旭飞一时没有明白，但随即，“不用这样的，阿恒。”他看向柳恒的目光中有些笑意，“我是来让你做丞相的，不是暗部统领什么的，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身为臣子有必要替主上分忧。”
“那不是你这个丞相要做的事。”秦旭飞看着这个从还是皇子时就一直在身边的人有些无奈的说道，“阿恒，你就是操心太多。”
“……”
“现在不动那些老臣子，他们也搅不起多大的乱子。再过不久，你带的那些年轻人也可以担事了，到时候也不会再有现在的情况了。”
“……是。”
“不过话说回来，听他们这么老是吵吵嚷嚷的，也真是头痛啊。”
“毕竟那也是自古以来的说法。”
秦旭飞闻言，古怪地看了一眼柳恒，问道：“你信？”
柳恒摇头：“我是不信。但不知有些人会怎么想……”
哎——
秦旭飞无奈。
是啊是啊，就不知有些人会怎么想了……
方轻尘此时此刻正捧着一本书，斜斜地靠着窗，怀里盘踞着一只白色狐狸，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过狐狸身上的毛，好生惬意。
当秦旭飞处理完一天的公事回到自己的寝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嗯——
夕阳的余晖下，一只人形白色风骚大狐狸抱着一只白色原型小狐狸。
嗯——
好吧，幸好我们的白色大狐狸不会读心术什么的之类的叉叉异能。


秦旭飞望了望天。
日已下山，月将东升。
“大概是生理原因。”
方轻尘挑眉没有反驳。
“话说我今天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你要不要也听听？”
秦旭飞心中一阵战栗。
“不，不用了。那什么，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处理，我先行一步。”
既然瞒不了，那么还是先逃吧。
拥有如此觉悟的秦旭飞，于是果断的在踏进自家卧室不到几分钟内再次落荒而逃。
方轻尘郁闷了。
不就是要告诉他今天有月食他至于么，这么封建迷信思想干什么？他给他那本心法时他都没有吓到，现在不过一个月食而已，就吓成这样了？弱爆了吧……
不过——
方轻尘看向伏在腿上精神状态不佳的小狐狸，抿起了唇角。
“我现在算是知道那些宫人们今天是怎么了。”
哼——
敢说自己是妖孽，那么——
秦旭飞，你给我等着。
月上中天。
方轻尘抱起小狐狸站在宫殿房顶之上。
身旁，月明如水。
忽然，月左下角位置出现了一小块缺口。


@ 楚色江河
你有完没完？？？？？？？？？？？？？？？

向神偷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