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这座有人吗?”大学教室里可能是最常见的一句开场白。不怎么喜欢身边挤着个人的拘束感,又偏偏碰上这么个人高马大的,王耀放眼望去前排的座位一个不剩,只好僵硬地点点头,把占多空间的书包文具移回自己手边,除了教科书无一例外是从高中用到现在的破旧行头。他有点尴尬,旁边的人倒是还没从赶课的焦躁中调整过来,没有在意到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实最初几周的课我都是忐忑不安的。”伊万后来对王耀坦白,“总是觉得身上有股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机油味,直到后来院系主任在新生欢迎会上、说大学某种程度上应该是和社会隔绝的存在。我开始想在这里,没有人会被当作异类。”
王耀起先并没有过多留意身边人的长相,记忆里只有那条色泽浅淡的围巾一路在伊万的身边蔓延到膝盖,温吞却又霸道地抢占他的视野。他手抚着课前打盹时在书本压出的皱角开口:“刚才教授点过名了,你记得下课去和他打声招呼。”
“谢谢。”
王耀很庆幸他在这一刻抬起头,没有错过那个棱角分明的笑容,拥有令人印象深刻尺寸的鼻子的高大青年抬起手抓抓后脑勺,一头显然由于仓促没梳理过的毛发被揉圌捏得更加不堪。
却和他最熟悉的那种掺杂着泥土气息的笑容微妙重合。
“我跑错教室了。”和气的语调,这个理由放到教学区地理面积的大背景下、却怎么听都有些傻气到引人发笑。
招惹来一室乍泄的阳光,在九月末的季节里尚未消褪的暖意。
气氛宽松的公共课程总是极易令人心生乏味,王耀就在这种温暖的包覆下不知不觉睡得昏沉过去,模糊之中听见喧哗和寂静交交叠叠,最后复归长久的宁静,他一个惊起,看见整个教室已经人去楼空。
“醒了?”
“你……?”原来竟然还有没走的。
“我在等你。”伊万没等他发问就直接入题,“这节课的笔记,算作刚才那条重要信息的回报。”
刚才嫌体积大巴不得赶他走的人现在对王耀来说却有如救命天神般高大威猛,充满感激与敬畏地看他一眼:“谢谢…你…字很漂亮?”密密麻麻却完全不会影响巨大信息量的传播。
“这只是我家乡带出来的书写习惯。我英文不好。”伊万温和地笑,“所以笔记得抄的更加勤快些,你运气不错。”
所以说这到底是自谦还是自夸?
“NAIVE。”
“…你说什么?”
“刚刚上课提到的这个词,你觉不觉得它的发音很有趣?听说词源是法语,‘幼稚的天真’的意思。我不太记得住单词,但是这个竟然能够过耳不忘。”伊万拿起笔在笔记上多圈一道。
王耀跟着念了一遍,规则简单,中间的“i”不由自主就变得恶狠狠的,充满了高傲的语气,像是法国人在嘲笑。
“他们用这种意味的外来词,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伊万沉吟了片刻,答道:“或许是这样。但又或许,接触到另一件事物,被它所吸引被感化,最初并不是基于我们自己的喜好,”
直视王耀清明澄澈的瞳孔,“而是因为,这就是缘分。”
“我是来和你们说,等等晚上系里面聚餐,七点在边门旁边的那家烧烤店,不要忘记了。”时间轴切回。还处于正常向范畴的阿尔弗雷德对寝室的其余成员说,他望着光着膀子正从上铺楼梯往下爬的基尔伯特,补充了一句,“允许带家属——如果这样会让你觉得更有兴趣的话。”
“饶了我吧。”基尔伯特揉着惺忪的眼睛咕哝一声,“只要那女人在就没有一次让本大圌爷喝酒喝得畅快过。”
基尔伯特最终还是带着伊莉莎白来了,容貌姣好的女孩画了浅淡的妆,身上的衣服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在一群背心短裤的男人里耀眼得像一朵钻石花,她对着每一个上前打招呼的人那样愉快而热情地微笑,让大家一瞬间觉得基尔伯特曾经对她暴烈性格的吐槽是空穴来风,不过当看见她转头就从身边基尔伯特的手里夺下啤酒杯、自己一口气放空之后,就在心里默默地站回了基尔伯特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