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高昱服了药,晕沉沉的睡过去,待到醒来时已是午间,李亦池一直守着他,见他醒来仍是双颊晕红,嘴唇也因为高热而干燥,忙斟了一盏冰糖梨汤给他喝,高昱半日未进饮食,樊清早端来清粥小菜,高昱却胃口全无,只勉强把梨汤喝了两口,便又躺下。
李亦池摸他额间,灼热依旧,且无分毫汗意,只得又拧了绢巾来敷在他额上,高昱向李亦池苦笑,“辛苦先生了。”
李亦池叹口气,“你一向是稳重的性子,昨夜又是因为什么走那么远,黑漆漆的山间,你就是不怕,也总要有些避讳,其他的我知道你都视为无稽之谈,但就说那山林间阴霾湿寒,夜晚也不是适合行走的地方。”
高昱垂下目光,只不言语,李亦池一向视高昱半主半友,对他爱护之心也是真情实感,高昱并不是小孩子,话说到这儿,李亦池也不便再往下深说,何况高昱如今尚在病中。
李亦池精通医术,药下的也对症,只是高昱此次伤寒较前次重了许多,李亦池心内思量,若到明日此时还不见退烧,便要将高昱送往青安,另寻名医,不可在此地延迟,以免耽误了医治。
高昱再次转醒过来,房内光线已经昏暗,他一睁眼就看到樊清马上过来,“公子可觉得好些了吗?”
高昱竭力对樊清微笑一下,不愿让樊清心内太过自责,“似乎好些了。”
樊清忙倒了茶给高昱,高昱看看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申时了。”
高昱说道,“我想吃东西了,你去取些粥来给我喝。”
樊清一听,自然马上便转身去了厨房张罗。
高昱勉强披上长袍起身,行至书案前,这一起一坐间,只觉得头晕眼花,周身酸痛无力,他取下笔在素笺上写下几行话,用信封封好,推开房门,正见自已的待从董安坐在门槛上,樊清出去自然怕高昱再叫人,便让董安在这里伺候。
董安见公子出来,赶紧扶住,“公子要什么吩咐奴才去做,外面风凉,公子快别出来。”
高昱摇摇头,将信笺递给董安,“从这里东角门出去,沿着山路一直向东南走一柱香的时间,会看到一处潭水,潭边有一个竹亭,叫观岚亭,你去把这封信放到那亭中石桌上,就回来。”
董安神色疑惑的接过信,“只是放下吗?用不用交与什么人?”
高昱摇下头,“只要放下就好。”
既然是公子交待的差事,也不敢再多问,董安转身时高昱又叫住他,高昱想了想,从自已袍上解下一个青珞玉佩,“用这个压上那信笺吧,别被风吹走了。”
董安领了差事,赶紧办事去了,高昱看他身影消失于东角门,才回房内重新躺下。
(十三)
风寒之症到日暮之后病症犹甚,高昱愈加烧的滚烫,李亦池知道高昱本就浅眠,把药中宁神的成份又再加了些,又加了一床丝被,只盼着好歹安稳睡一夜能渥出些汗来。
李亦池看着高昱吃完药睡下,嘱咐樊清夜里好生伺候,方才离去。
这夜高昱睡的并不安稳,身上一会滚烫的连呼吸之气都觉灼热,一会又周围严寒,在被下瑟瑟发抖,他也不出声,只是咬着牙忍着,药已经吃了,再多说也是无用,一直折腾到二更天,才终被病症折腾的筋疲力尽,晕沉沉睡去。
似乎仍是半梦半醒,也不知道是否是梦境,恍忽中床帐里有个人影近前,贴着他坐下,帐里看不清面容,但似乎极熟悉,手抚在他额上,手心冰冷,却把额上的灼热抽去,高昱这一日一夜烧的昏天黑地,此时方感觉到一丝清凉,便伸手握住那双手,他的掌心灼烫,那人的手却如冷玉一般,只觉得沾到他的地方,痛楚的灼热便消减而去。
那人似乎隐隐约约叹了口气,掀开丝被,手环住高昱的腰身,贴在他怀中躺下,两人肌肤隔着衣衫相触,并不像刚才那般立竿见影,高昱此时只着茧绸中衣,感觉衣襟被解开,他想伸手阻止,身体却似乎动也再动不了,意识更加朦胧,隐约知道这是梦境,只是,又比所有的梦都真实,接着,便又是那可以散去一切苦热的清淡,周身上下似乎都贴附着清冷幽凉的气息,似乎怀中揽紧一块寒玉,可玉质坚硬,怀中的感觉却柔软坚实,光滑细腻的触感,却仍似玉一般。
只是,有了这柔软清凉的慰藉,灼热之痛一丝丝被吸走,高昱陷入一团漆黑之中,渐渐不再有知觉......
高昱这一觉睡的极沉,再醒来之时,已经天光大亮。
他犹在朦胧中收紧手臂,舍不得把揽了一夜的清凉放开,耳边却听到李亦池关切的声音,“灵毓,醒醒。”
高昱缓缓睁开眼睛,帐帘已经掀开,室内已是白日,但并不如何光亮,窗前有雨滴的沙沙声响,这秋雨竟比冬雨还连绵,一下数日,不曾停歇。
李亦池拿过袍子披在他肩上,高昱这才看向自已怀中,空空如也,哪有一物,衣襟系的严实,也分毫不曾散开。
原来,是个梦,高昱不知道为什么心生惋惜之情,梦境历历在目,梦醒来时,却皆是一场空。
李亦池向他问道:“可感觉好些了吗?”
高昱这才察觉,竟不再觉得那样灼热难耐,他伸手探一下自已的额头,似乎也不觉有何异热。
李亦池伸手把住他的脉,又看向高昱脸色,这才展颜而笑,“吉人自有天相,这病来势汹汹,去的竟也如落潮。”
樊清上前欢喜道:“公子病好了吗?”
李亦池把高昱的手放回被中,“也不可大意,还要好好将养两日,高热倒是退去了九分,若不反复,理应无大碍了。”
樊清在旁边说道:“公子是吉人天相,先生是妙手回春,岂有不药到病除的道理。”
李亦池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溜须拍马,比谁都机灵,干活的时候,脚底抹油,溜的比谁都快。”
樊清脸红,高昱见病好了多大半,也暗吁了一口气,他看着樊清,忽然问道:“樊清,你昨晚,掀开帐子看我了吗?”
樊清想想,“公子刚睡着的时候似乎很难受,呼吸也沉重,我看了公子一下,吵到公子休息了吗?”
原来,是把刚入睡时朦胧的记忆和梦境混在一起了,高昱摇摇头,“没有,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