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 【龙☆珊】↘原创↙花海浮沉

算起来已经是初冬了，可她想到上官渚的打算，背上还是沁出了无数细汗。
“小姐，太后的怡寿宫到了。”步辇缓缓落下，贴身丫鬟螺黛赶紧去扶她的手，凑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老爷说了，太后那里，您敷衍一下就行，如果太后为难您，您不用受着。”
听了螺黛的话，珊珊心中一凛——如今的上官渚，竟然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吗？
不对，马上她就放下心来，太后虽然没有实权，可在臣民眼中，太后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象征。上官渚要做的那些事，都需要一个活着的太后，否则事情就会相当麻烦。
尤其这个太后是吃软不吃硬，宁可跳崖都不愿拖累儿子的母亲，如果用刀抵着她的咽喉，上官渚相信她会立刻抹脖子。
如果他能抛弃太后这枚棋子，就不会让独生女去讨她欢心了。
想通了这点，珊珊就释然了。
“知道了，你和画脂陪我进去。”珊珊和上官明潸，声音身形本来就相似，她刻意压低声音，螺黛那里分辨得出来？立时就应了，
画脂和螺黛，都是上官明潸身边的一等丫鬟，此时也都被上官渚送进来，换上了宫装。螺黛殷勤，画脂相较之下就沉默了许多，却像是有武功在身。
她身边都是上官家的亲信，珊珊提醒自己，千万不能露出马脚，这才深吸一口气，跟着门口的小太监进殿去和太后请安。
“上官小姐，请吧。”小太监皮笑肉不笑，扯着公鸭嗓给三人引路。
小太监的态度，就能反映出太后对上官家的态度，果然，一行人绕到侧门，穿过抱厦回廊，并没有进怡寿宫的正殿，而是去了偏殿等候。
久等太后不来，连一杯清茶也没有，甚至刚才的小太监都不见了人。珊珊安之若素，可螺黛却有些焦急了，手中拧着帕子，眼睛也不老实了，直抻着脖子往雕花的大扇屏风后看。
这有些失礼了，不过想想也难免。
上官明潸是上官渚的独女，这两个丫头向来得她宠信，活像两个副小姐似的，比一般的闺秀养得还精心。螺黛又不像是画脂沉稳，难免显得轻浮了。
可她半点都不想提点螺黛。虽然感念上官渚的慈父心肠，可对于她的立场来说，多了两双眼睛看着，她做事会更加不便。
她们也算是忠仆了，只可惜，成长的环境让她们辨不清大是大非，忠于了不该忠心的人。
直等了两炷香的工夫，螺黛的脖子都要抻断了，珊珊才听见来人的步履声。
紧接着，杏黄色绣着凤凰的帘子被打开，一行人款款而入。
“太后娘娘驾到！”小太监嗓子极亮，一唱三叹，尾音扯得老长，珊珊明白，这就是给上官明潸的下马威了，赶紧上前两步，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
“臣女上官明潸，见过太后娘娘。”想到面前的人就是她天佑哥的母亲，她心中孺慕，太后从她身前走过的时候，她也就愈发低眉顺眼。
“起来吧。”见她礼行得老实，太后对她的恶感就少了两分，“都坐吧。”
珊珊这才注意到，太后身边，除了原本应该在的霜红，还有回宫养病的绮萝郡主。

怡寿宫，偏殿。
太后的身子还是有些弱，近来又劳心费神，方才应酬了一回，就有些乏了。绮萝服侍太后歇下，才找到了霜红。
“霜红姑娘……”
霜红却先摇头，淡淡道：“真可惜，那是个废物。”虽然如此，可她脸上却毫无失望之意。
她们口中的人，自然是那个坏了规矩被抓起来的螺黛。
“啊，是么。那霜红姑娘，我王兄他们……”既然螺黛无用，绮萝也没深究她的去处，她心中如今最关心的，自然是王兄，和这司马家的江山。
“我说过，我的任务，是保护太后和郡主的安全。”霜红笑了，将绮萝按在软椅中坐下，“郡主也不要想太多——郡主体弱，多思无益。”
绮萝觉得她的笑容里并没有温度。
可她，也许是在这深宫里，她们唯一一个可以信赖依靠的人了。
也许这是王城里最冷的一个冬天了，绮萝想。
长荣宫，原本是幽禁叶氏女眷之所，如今却要让上官家的大小姐住进去，这个消息像是长了脚，一下子就传遍了整座王城。
消息传来时，上官渚气得直接甩了传信的亲信一记耳光，最终却还是忍住了，并没有去救出女儿，或者是去找怡寿宫麻烦的打算。
小不忍则乱大谋。说到底，国主未曾立后，宫中诸事，自然是太后做主。此时若是因为女儿和太后对上，就坐实了他的叛臣之名……虽然京中情形一片大好，可在此时节外生枝，实在不是智者所为。
他身边的曹轲察言观色，见恩师气得七窍生烟，立时就道：“恩师，大小姐何时受过那种委屈，长荣宫是她能住的吗？她是入主中宫的……”
“咳咳咳……住口！”上官渚刚忍下一口气，又被曹轲挑起，那气险些走了岔道，咳嗽了好一会儿，才低声教训道，“你知道什么！忘了咱们的计划了吗？今天我们上官家丢的脸，司马家，还有怡寿宫那个老不死，迟早得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何必……咳咳，争一时之气。”
“恩师高见，是学生考虑不周……”曹轲赔着一张西字脸，那哭不哭笑不笑的模样，让人看着都牙酸。上官渚挥了挥手打发了他，为自己斟满一杯茶，看着那袅袅茗烟，忽然顿了顿，挑着眼梢，笑出声来：
“有意思。”

长荣宫，本是取荣光长久之意，可如今关了叶氏一门遗眷，长荣宫，也早就没了昔日风光。
虽说玉龙和太后仁善，但宫中惯是拜高踩低的。叶家叛国，这些女眷虽没连坐，可说到底比囚犯也好不到哪去。
明着怠慢，暗里克扣，反正又没人与她们出头。一来二去，那些赵公公们大了胆子，反正国主常年在外，宫中又没个管事的女主子，愈发连表面功夫都省了。
珊珊的步辇是从角门抬进去的。毕竟关着的是逆犯家人，宫门早就封了，只留下一个角门，每日送饭送水。
宫中破败，野草枯黄，主殿的窗纱原是上好的，也早就变了颜色。若是螺黛尚在，免不得又要嫌弃、不平一番，可画脂却不住低声宽慰她：
“好主子，咱们忍过这一时，以后您成了王后，什么宫殿住不得呢？莫说那没眼色的女官，就是郡主、太后，将来不还是落在您手里？”

长荣宫中除了破败，再没别的什么好说。天早已冷了，宫苑中空荡荡的，前伪朝宫眷都瑟缩在宫室之中，倒是显得更加冷清了。
珊珊瞧了画脂一眼，有心套话，遂不以为然道：“这话可别再说了。咱们国主最重孝道，没看他为寻太后奔波在外多少年？就是我成了王后，一个孝字压下来，还不是得看她的眼色？”
果然，听她这般说，画脂的面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珊珊看在眼里，心中又凉了几分，道：“罢了，我累了，打些水来。”
她没说是喝的水还是洗澡水，画脂却也不问，转身就去吩咐小太监。小太监知道这是上官家的大小姐，也不敢太过为难，况且有银子开路，他们平时哪有油水？拿了银子欢欢喜喜地帮忙张罗，很不用画脂费心。
珊珊本想将画脂支开，看着她在眼前乱转，索性闭上了双眼。
恐怕连上官明潸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父亲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将她推到宫中罢？
当夜就宿在这里，侧殿虽旧，却不是漏风漏雨，珊珊行走江湖，免不得风餐露宿，也并不觉得如何。只是那丫鬟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却实在让人烦恼。

夜风阵阵，长荣宫内的叶氏女眷受不住寒的，都哀哀地哭起来，夹在风声里，只教听者心慌。珊珊在收拾好的卧榻上翻了个身，有些明白霜红为何将上官明潸特地送来这宫里了。
“小姐，您要是听着嫌烦，奴婢这就叫赵公公让她们闭嘴。”画脂见主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轻声说道。
“别说了。”珊珊皱眉，模仿上官明潸的态度，低声骂道，“我要做什么，难道还得听你一个奴婢的？”
画脂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让太监打到她们不敢哭为止。这些女子虽然是叶家人，可也有不少是真可怜人。叶家父子都死了，即使有帐，也算不到她们身上。
她现在最厌的还是画脂。

长荣宫的女人哭了一宿，画脂的眼睛也一直盯着绣床上的人，片刻没阖眼。
是以到天亮，宫女端水给珊珊洗漱来时，画脂的眼底一片乌青，让小宫女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见画脂精神不济，珊珊心中暗笑，随手拈了朵宫花簪在发髻上，口中却挑剔道：“今日去给太后请安，你不用跟着了，什么样子，没得再丢我的脸。”
画脂一听，立刻精神了几分：“不成，小姐，是老爷吩咐……”
情急之下，她说的语气难免有些不妥，正好被珊珊抓住，借题发挥：
“平日看你是个好的，如今没了螺黛，你倒也轻狂了，我吩咐一句，你就用老爷来压我，我这就去和我爹说，你这个丫鬟，我是用不起了！”

这话说得颇重，画脂虽是上官渚派来的，但毕竟上官明潸才是主子。上官渚最重权势，珊珊那句话，可谓字字诛心。
画脂深知上官渚为人，连忙跪地请罪，又道：“小姐好歹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远的不说，今天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没个人跟着也是不像的……”
她伏在地上，心中不住叫苦，心道这位姑奶奶和国主出去走了一回，没想到更难伺候了。
“这不是有现成的，你，对，就是你，随我去太后殿里走一回！”珊珊指着端水进来的那个小宫女，见画脂还要说话，不禁故意冷笑，“怎么？难道没有你这个奴婢，我上官明潸就不能见太后了？”又将画脂的未及出口的辩驳噎了回去。
她现在是上官明潸，画脂名正言顺的主子，捉住画脂的不是，就是打出去了，上官渚也只会说画脂没用。
毕竟他的女儿只有一个。
对付画脂和螺黛，不能用同一种方式，画脂更聪明、谨慎，所以她的顾虑也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