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习惯了,黑暗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可怖。它其实很温柔。将人全身心的包裹在它的范围里面,可以遮挡住所有的脆弱。
已经习惯了看不见的泰德,无声无息的把脸埋进掌心里,不让别人看见他的表情。黑暗之中,眼前浮现出来的,依然是米卡杰的笑恋,肆意灿烂,千年不变。
米卡杰,没有试图改变自己。只是静静的站在自己身旁。给予自己从不奢望的柔和。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有柔和的温暖,现在的天气应该很晴朗吧,应该是矢车菊般透明纯净的蓝色——虽然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对米卡杰,不是不爱,不是不喜欢,不是不想留在他身边,而是一直在隐隐的恐惧不甘着——恐惧着自己会牵连到他,军队的不名誉退伍就是前例;不甘着一生都活在迷茫之中,就这么向命运俯首认输。
送米卡杰离开的那一天,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眼里的眷眷,只能用力咬着牙忍住脱口而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比如,请求米卡杰留在自己身边,再比如,自己要和他一起去任何地方。
清楚米卡杰有多么的重视家人,所以不可以自私的请求他留在自己身边,清楚自己是逃犯,知道自己会给米卡杰多大的麻烦,所以不能请求和他一起走。
爱是世间至伟之力,然而有些事情,连爱也无能为力。
因为回家是你的选择,所以我无论怎样都会支持,我不想把你绑在身边,哪怕是以喜欢的名义,就算那样也是一种罪恶。我会让你去一切想去的地方,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我只希望,在我想要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能接受我,就可以了。
既然是我先离开了你,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相信,在这茫茫人海之中,第一个找到你的,也一定会是我?
仍然记得那一天,拂在耳边的轻语,带着他特有的气息,那么温暖而让人眷恋:“……请记得我。”
可是,米卡杰,我真的不想记得你啊。
我不想要你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我想在每一天的晚上忘记你,在早晨看见你的笑容后再想起你,这算不算是,太过遥不可及的愿望。
米卡杰,我想回到你身边了。
可是,为什么我终于想要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来到了陌生的地方。拼命地寻找,却仍然看不到你的笑容?
是不是我已经走得太久太远了?久到你已经忘记了我,远到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而你不肯带我回到,最初的最初?
在士官学校,你的突然闯入给了我温暖的光,到了今天,你还肯不肯再次给我光,照亮我的黑暗?
请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米卡杰。这是自己的决定,所以不论怎么样都没有去抱怨的资格。很想很想他,想念他的温暖和笑容,却不肯,不愿,不能去找他。
不能以这样的情况去见米卡杰,不可以让他为自己担心,那样做太过自私。——不可以去见他,我要的是平等的感情,而不是怜悯,这是的最后的坚持。
然而有什么感情是无法掩藏的吧,忍不住肩膀微微颤动着,有什么液体终于掩藏不了的从眼睛里面流了出来,将掌心里深深浅浅的纹路打得湿热温润,
“请你找到我。”
“自私也好什么也罢,请阻住我不止的脚步。”
“请记得我,不要忘记。”
“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请你带我回家,请你——照亮我的黑暗。”
米卡杰来到教会,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花园里,泰德坐在角落里,脸埋在掌心里面,泰德身体的每一点微微颤动的曲线都牵动着他的心,痛得很清晰,一下又一下,像是自己的神经也在一下一下的抽动着。
有谁接近了呢?泰德不及细想,匆忙揩拭着脸上泪,却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却都是无比熟悉眷恋的气息:“……泰德,我来带你回家。”
泰德僵住。
然后反应过来的下一下动作,却是急切的伸手去前方摸索:“是谁?……米卡杰!是你吗?是米卡杰吗?”
“是我,泰德。”米卡杰牵着泰德的手摸到自己的脸,“我们回家,泰德,我来带你回家。”
“可是我看不见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米卡杰用力的抱住泰德,“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找到真相黑和我住在一起对吧?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可以在那里生活很久很久……可以一直住到死。”
你看不见没有关系,我来做你的眼睛;你周围都是黑暗没有关系,我会为你照亮全部的一切。
——这世上,没有爱的光明照不亮的地方。
泰德和米卡杰一起离开的那一天,弗拉乌他们都去送行。看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并肩站在一起,无比的和谐。
五年以前,泰德这样牵着米卡杰的手送他离开,今天,他们终要同去同归。
等他们两个离开,弗拉乌长出了一口气,向拉普拉多鲁道:“拉普,把泰德的伤说的那么严重,果然是很有用啊。”
拉普拉多鲁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是啊,真是出乎意料的有效呢。而且最意外的应该是,哈克连会去找米卡杰吧。”
“那么,泰德的眼睛究竟怎么样?”卡斯托鲁推了推眼镜。
拉普拉多鲁柔和微笑:“只是暂时性的,不会有失明的危险。”
这两个人,米卡杰和泰德,相遇,认识,互知,陪伴,喜欢,离开……最终,还是会互相陪伴着度过一生吧?
会走到,走到比永远更远的地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