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下的老屋
文/ 徐 荣
小路尽头的老槐树下,有间老屋。老屋是真的老了,如同霜秋到来时的老人,苟延残喘。
老屋不空,还住了个人,他叫凤爹。
“这是我爷爷说的,一点不假。”我一板一眼地对村里的几个小朋友发布消息。“骗人!”他们一起喊。我撅起小嘴,竟然都不信我。东家的奈儿吸着鼻涕,学着她奶奶那副讨人厌的眼神,嘴一撇:“你见过吗?没见过就别瞎说。”几个小伙伴于是起哄:“哦!年瑶骗人!”
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冒出一句:“我见过!”他们于是乐了,旋即凑过来:“真的?”于是我就坐在稻草垛上,开始晒自己的那次冒险。奈儿似乎很不屑,扭过头去。
那天傍晚,我背着书包回家,在路上追了两次蝴蝶,抓了一次瓢虫,还溜到池塘北边的池塘北边,玩了一趟。没想到天色就暗了,我害怕被奶奶的扫帚打屁股,撒腿就往家跑。耳畔只听呼呼风声,夜幕被一点一点拉下。等到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才猛然发现自己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眼前就是那间老屋,正在我吓得心里发毛,双腿发软时,一张老脸从老屋的破门里闪出。白发飘扬在凛冽的寒风中,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那一双眼浑浊麻木,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头皮一阵发麻,拔腿就往家跑。
等我讲完,才发现奈儿不知何时转过头来,口水在她胸前湿了一片。“完了?”她还意犹未尽呢?!“他就没把你......”她一脸惊恐地问。“当然,我多机灵!”我高高地昂起头,仿佛自己是个小英雄,她们于是也崇拜起我来。
槐树下的老屋,在我们那帮孩子里,如同一个鬼屋,里面的人,必然槁状似鬼。当然,那时的我们,对里面有没有人还都很疑惑呢!大人们告诫孩子不要乱跑,更不能跑到老屋那边。
夜晚,北风呼啸。我坐在灶膛边,看灶膛里的火舌跳跃着,一边把明天要穿的棉裤和袜子塞进灶膛的小洞里,一边听烧锅的爷爷讲故事。爷爷抓起一把温软的草,打个蓬蓬松松的结塞进火红的灶膛,口中叙述着那久远的尘封。
凤爹原先姓王,不过真名已不大有人记得了。他原先有个打铁的哥哥,早已死了。几十年前,他是朝鲜战场上的一个兵,据说他还目睹了一个将军的死。也许是因为年纪小,被战场上的炮火声吓破了胆,最后居然做了逃兵。他活着逃了回来,却不被人接受,也没有娶亲,最终孤苦一生。
那凤爹为什么直到今天也不被人们接受呢?我问爷爷。
爷爷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我渐渐地从那簇火红里看出点淡淡的惆怅出来。
我渐渐长大,求学的脚步越走越远,也就渐渐地淡忘了那棵老槐,那间老屋。
直到有一日,我偶从老槐下走过,,瞧见那间老屋已然坍圮。也不知是哪一天,它终于俯身,拥吻大地?
回到家,听爷爷说起,凤爹死了,就在几天前,他的侄子,也就是那个打铁匠的儿子,回来将他草草收葬后,又回了新疆。
夕阳下,老屋,倒下的老屋静静地诉说着老人一生的凄凉。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中,突然有些悔意,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