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占卜者
麦吉是一个魔术师,而上面那句话,就是他每次找生意时的口头语。
由于受到战争的影响,经济萧条,百业俱废,所以昔日曾在大剧院中演出过的他,现在不得不游走于街边的小酒馆,用如簧巧舌推销自己。
但是即便如此,一席之地仍难以谋得。他转遍了这座繁华城市的大半街道,仍没有一家酒馆的老板对他表现出兴趣。
或许在那些大腹便便的生意人看来,请一个神秘莫测的魔术师,远不如雇一个身着短裙的艳舞女郎划算。
每当夜色阑珊,烛光乍起,那些旖旎飘飞的短裙下,总是会聚集无数堕落腐朽的灵魂。
酒馆里贩卖的,恰是这些灵魂最需要的糜烂的琼浆。
一杯一杯喝下去,忘得更快,烂得更彻!
在这种纸醉金迷,及时行乐的氛围中,连麦吉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没有魔术登场的余地。
在这个炎热却凄凉的夏天,马戏团纷纷倒闭,很多曾经相熟的老板已经沦为洗碗工;而那些曾人头攒动,座位爆满的剧团更是凄惨,毕竟在这样动乱的时分,富人们都前仆后继的避走他乡。至于穷人们,他们口袋里的零钱仅够买面包,怎会有会富余去看表演?
就这样颠簸地度过了两周,在一个漆黑的,下雾的夜晚,麦吉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因为就在刚才,在那个肮脏嘈杂的小饭馆里,他听到了昔日好友的消息。
彼时他正面对着一大盘油光铮亮的鸡胸肉面条,手举刀叉,刚想大脍朵颐,便听到坐在身边的两名食客的对话。
“嗨,杰米,你有没有听说,前两天有一个魔术师在水缸里淹死了?”提起话头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胳膊上呈块状分布的肌肉,暴露了他搬运工的身份。
“哦,怎么可能?你知道我刚从渔船上下来。”另一个人剔了下牙,接着把牙缝里的菜叶潇洒地弹开,“是怎么淹死的?别告诉我他也在这该死的天气去河里打鱼了。”
“那个傻子跑到一家俱乐部里去表演水下脱生,起码用超过60磅的锁链牢牢捆住了自己。”
“然后呢?他顺利脱生了?”
“当然没有,幕布拉开的时候,他已经淹死在里面啦,陪葬的就是那几十磅的破铜烂铁。”小伙子无奈地摊了摊手,“真是可惜,如果那个红头发的家伙肯跟我一样脚踏实地,去工厂搬东西,或许还能活到头发变白的时候。”
“那些艺人的想法永远让人难以理解,不过他们总有一个好处,就是提供给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大个子讥讽地说了一句,又埋头吃饭,接着两个人又聊起了有关于征兵和战争的话题。
水中脱生?红头发!麦吉听到这里,突然觉得食欲渐渐消褪,眼前浮现出一个年轻人俊朗的笑脸。
他知道,那是公爵!外号公爵的年轻魔术师韦尔奇,他永远风度翩翩,气质优雅,俊俏的唇边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凭着一身绝佳的贵族气质,在魔术界得到了“公爵”的绰号。想当初极盛之时,来看他变魔术的少女跟贵妇,几乎能把剧院的门槛踏破,而要想得到一个与他约会的机会,更是难如登天。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时过境迁,才短短两年而已,昔日风光无两的“公爵”就已经屈尊降贵地去街边低俗的俱乐部里表演,更不得不为了吸引观众,搏命挑战危险节目,最终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麦吉此时已经再无胃口,将眼前油腻腻的盘子一推,便起身离开了肮脏的饭馆。
而他刚一站起,就有一个长着一头棕色卷发的粗敝妇人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居然捧起他那盘吃剩下的面条狼吞虎咽地塞到嘴里。
食物的碎屑和炒烂的葱花从她飞快咀嚼的嘴角边逸出,麦吉望了一眼这个狼狈落魄的女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推门走了出去。
街上清冷凄凉,只有昏黄的街灯,如希腊古庙的石柱般,忠实而坚定地站在道路两侧。
这个城市,似乎正在以致命的态势崩塌,泥沙俱下,分崩离析,速度快得几乎让人无法躲避。
仿佛转眼之前,他就已经身处于一片残破的瓦砾之中。
麦吉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过往的繁华,活像一个垂垂老矣,不断回首年轻岁月的老头子。
然而他刚刚拐过一个漆黑的街角,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晦暗而凄冷的墙角下,居然坐着一个孤伶伶的占卜者,他包裹着巨大的灰色披风,全身都弥漫着浓重的东方风情。
一盏飘摇不定的风灯,放在他面前的方桌上,那时明时暗的火光,渺小却坚韧,像极了那些在废墟中挣扎生长的韧草。
“或许事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麦吉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朝占卜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