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久远的梦境。
连绵的秋雨淅淅沥沥。
他们待在大树上。靖沧浪托着书发呆,手里的十四行诗很久都没翻过一页。御神风则叼着叶子悠闲地枕在前者的大腿上,低声哼着模模糊糊的调子。
雨幕中十分寂静,只有雨水落在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风从他们额前掠过,和靖沧浪的指尖一般微凉。
御神风抬手握住它们。
“沧浪,跟我离……”
然后靖沧浪的梦境就像撞在大理石上的高脚杯一样破碎开来。
留下的只有刀锋一样锐利的碎片,毫不留情地割伤试图拼凑或挽留它们的手指。柔和温暖的酒液无情地从碎片里流走,残留的液体色泽鲜红,成分无法分辨,滋味难以描述。
所以漩涡从海底那无尽的黑暗中凭空生长出来,以撕裂一切的气势向海面奔腾而去,仿佛要冲上九天,扑灭那燃烧着的血红的夕阳。
只有最深的海底才有着银白色的海草,带着微弱的光芒,它们在水中轻轻浮动。
靖沧浪停留在那之中,细软的海草从他的鳞片上擦过,像曾经在风里浮动的,谁的长发,掠过时带着温柔的意味。
然后他身边不断产生的漩涡慢慢平息下去。
海底日夜难辨,只有永不熄灭的黑暗。时间从其中缓缓踱步而过,从靖沧浪开始把自己封闭在这里,走过去的已经有一百年。
但靖沧浪不再感觉得到。
他的梦境永无终点,就像海浪反复涌上沙滩,既无法前进,也不会退去。
在他梦里,御神风反复开口,却从没能把那句话说完过。
所以他也无法回应。
是的。
即使在梦里,也再也没有机会降临给他。
“沧浪,跟我离开?”
第一次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是御神风与他相识的第七十七年的夏季。
成功封印了灭神后的第五个满月,御神风站在北海的岸边用精灵族的密语呼唤他。
那听上去像海涛涌上海岸或者烈风越过树冠。海底的靖沧浪无法阻止自己鱼尾上的鳞片响应御神风的声音,它们在海底熠熠闪光,引来无数尾小鱼的天真的亲吻。微痒的骚扰过分亲昵,让人鱼浑身不自在,但他在海底晃了几圈也无法摆脱那些小鱼的追逐。
因为御神风正在等待他。
这正是风之精灵惯来捉弄他的风格。人鱼也就像每一次一样,顺着风之精灵的意思去往海岸。
他们总是如此。
朦胧的夜色里,御神风落在他面前。
那个时刻没有任何光源,除了远处海平面初升的满月。
他们几乎看不到彼此。
没有羞涩,推拒或者掩藏,也不需语言。
他们扣着对方的十指,靖沧浪张开嘴唇,御神风吻了他。
月亮慢慢升起,他们交换着吐息。呼吸悠长美妙,不激动也不急促。
彼此的额头,鼻尖和嘴唇反复碰触。
指尖摸索着指尖,他们在夜色里面对面站着,比拥抱拘礼,但更亲昵。
靖沧浪又亲吻了他唇角的时候,御神风带着他走进更深的夜色里。
满月已经升起,光辉洒落在他们站立的地方。而他们则去了满月看不到的地方。
那是灵魂最深处的碰触,不需要神灵或者日月或者天地知晓。
他们彼此的灵魂铭记。
第二天的清晨清爽宜人,几缕阳光挤过重重叶片落下来。精灵的森林十分茂密,即使有人从附近路过,也不会看得到他们赤裸的肌肤。
靖沧浪睁开眼睛的时候,御神风发间的露水尚未蒸干。他正用微风把水珠聚集到靖沧浪赤裸的背上,而后用手指蘸着它们写上精灵族的祝福。
感觉灵力从御神风的手指附上他的背,靖沧浪试图阻止他。但御神风扣着他的腰,让他继续伏在自己胸口。
“免于重伤致死的幸运。”
御神风低声吟唱,古老的精灵语神秘悦耳,像一阵微风落在靖沧浪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