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昏的访客
1873年,马赛。在这个充斥着地中海海风和浓郁异国风情的城市,每一天都有奇异的事情发生。
如果你想出最少的法郎欣赏阿尔及利亚、摩洛哥或是突尼斯等地的东方风情,那么请来马赛。随便去制帽街走走,就能看到黄肤黑眼的印度人,中国人,以及满身赘肉,将自己裹得如木乃伊般的阿拉伯女人。喧嚣拥挤的港口,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船,奇装异服的商人们在咸腻的海风中大声讨价还价,仿佛他们不是在夸耀自家的货物,而只是单纯地在比较嗓门的高低。
这个城市永远不会令人失望,变幻莫测,旖旎多姿。如果说巴黎是个倨傲而浓妆艳抹的贵妇的话,那么马赛,就是一个妖冶而善变的吉普赛女郎。
虽然她调皮而狡黠,时而会同世人开一些令人无法发笑的拙劣玩笑。
就像现在,一个身着黑色塔夫绸长裙的女郎,正脚步匆匆的走在制帽街泥泞的道路上。这条以贫民窟,犯罪,和肮脏著名的街道,路面上淤积着三天前的雨水,混和着腐烂的洋葱和垃圾,与她窈窕而优雅的步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亦步亦趋,背影很快便被两边房屋所投下的阴影吞没,仿若在暴风雨之夜迷路沉沦的渔船。
在一扇半开半合的门前,坐着一个退休的老水手,他头发花白,一边抽着水烟,一边享受着傍晚温暖的阳光。与她擦肩而过的,则是一个诡异的阿拉伯人,他又黑又瘦,在走过去之后,还鬼鬼祟祟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午后的夕光,在所有的人和物身上流动滑过,将他们一一染上了暧昧不明的色彩,也为这条原本就风评不佳的街道,增添了少许神秘的味道。
少女仔细地查看那些矮房子上的门牌号码,在她穿过一个肮脏的小市场,一个脏乱而恐怖的贫民窟之后,终于停在了一扇包铁的大门前。
这扇门虽然简陋陈旧,但是跟这条街上那些几乎被虫蛀烂的木门比起来,几乎可以称之为豪华。她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最终于鼓足勇气,拉了拉门前的铃绳。
“叮当——,叮当——”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搅乱了玫瑰色的黄昏。
少女紧张地站在门前,唇边渗出丝丝的汗珠。
“我的孩子,你是要占卜吗?”隔壁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裹着花围巾的脑袋。那是一个上了老太婆,她的年纪看起来比遥远的罗马帝国还要更古老一些。皱纹像是盘亘的树根,在她的脸上交错横生,几乎淹没了她丑陋的五官。
这个突如其来的老妇人,活像是童话中那些从黑暗的缝隙里冒出来的妖怪,立刻将这个少女吓了一跳。
她惊恐地后退了一步,紧握铃绳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摇响了门铃。一连串的“叮当”声在静谧的黄昏中回响,急促而喧闹,仿如她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紧接着,随着“嘎吱——”一声轻响,眼前紧闭的大门居然打开了一窄缝。她立刻如得到了上帝召唤的信徒,没有一分犹疑,提起裙摆就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这个该死的菲利斯,又来跟我抢生意!”老太婆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便重重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与此同时,少女刚刚踏进神秘的房间,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龙涎香的味道。在这个坐落于大西洋沿岸的港口城市,抹香鲸代表着稀有和珍贵,这种奇异的芳香,总是能令人联想到遥远的东方。
“请问?有人在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然而回应客人的却是一只蹲踞在门后的鹦鹉。
“请进来吧,我的朋友。”就在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只奇怪的生物时,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低沉而略有些飘忽的声音。他的柔和的法语里夹杂着浓重的伦敦口音,使他听起来像个旅居异国的绅士。
少女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立刻放松了一些,她尽量平静地穿过客厅,走向了房间的深处。
不知为什么,这栋看起来破旧不堪的房子居然格外宽敞开阔,走廊两边足足有十几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房门紧闭,那一扇扇沉重大门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古老悠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