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慕容紫英篇
多了玄霄,对慕容紫英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剑冢,青鸾峰,然后是偶尔记起的时候顺道去山下的小镇里带上些吃穿用度。
当然免不了被一番惊叹感谢,满满抱着折了价的物事御剑上山。
有时候慕容紫英不由庆幸自己懂得御剑,否则这样大包小包凭他一人带上山去不免为难,但若非他一身仙术庇护小镇,也没来由受这番纠结。
所以说,因果循环,追根溯源只能感叹。
村民淳朴,然而几代下来当初的那些老人均已故去,那些年轻人只是听闻,热情也就有了些循规蹈矩的意思。
这也是平常。
再怎样激烈的感情,在同一个人身上,亦会随时间消磨减少,何况早已代代更替。
就像当初菱纱身死,天河殁去,梦璃只是与他一同处理了天河的后事便又回了幻瞑,留他独自一人痛彻心扉哽咽难言,最后只是将九龙缚丝剑穗与天河剑系作一道,深藏剑冢。
如今百年过去。不说尽数看淡,却也不再绝望悲伤,只剩得了微微的怅然。
流年易转。
百字千言,最终不过这么索然一叹。
还记得菱纱那时笑着说,小紫英若是成了剑仙可不能忘了我们啊。
然而最后他都不曾到鬼界一探,宁可在青鸾峰上守着冰雪封冻的合墓。
无关那些徘徊纠缠,他只是觉得不需要,也担心自己是否一去,便再也鼓不起勇气再回现世。
既然是注定失去的东西,如何让他再去亲手揭开伤疤,忍着痛等它再长起来的那一天。
既无回顾,何必不忘。
就如那么多年他分明知道玄霄夙瑶一众琼华旧弟子拘禁在东海,梦璃长居幻瞑,这两处以他的修行并非不可及之处,却从不愿意去探望一回。
时隔远久他终于明白当初夙莘为何狠下心不愿回琼华再看看他。
可惜他明白的时候,她已遁入轮回,不知多少年。
明知没有希望,就不再许诺什么,空然蹉跎。
将玄霄带出东海,他无疑是歉疚的,或许是私心,想要自己剩下的生命里不会堆满青鸾峰化不开的冰雪,而那些长久的由生死间阻隔带来的孤寂凉薄,却是留给玄霄一人承担。
这样选择的他,与当初的夙莘,有何分别。
(十)玄霄篇
玄霄从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自打从东海出来逍遥了没多久,他就愈发觉得慕容紫英把他换出来绝对是不安好心。
在青鸾峰上的几个月都是飘着大雪,晴了不两天,又是黑云密布。
在禁地有冰层压制阳炎,玄霄亦时常受阳炎焚身之痛,直到创出了凝冰诀方才好些,而慕容紫英,却是完完全全没这个条件。
所以很正常的,某一天玄霄左等右等等不着慕容紫英惯例的见安送早餐,带着一股莫名怨气破门而入,就正好撞见慕容紫英青白着一张脸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寒气入体几乎已经深至心脉,又因久远之前卷云台上的那一掌残留了阳炎,虽然抑制望舒寒气过分蔓延,却也同样在冰火交战间将经脉搅得一团糟。
若非这一次寒气爆发教他发现,再过上几十年,纵然修行有成寿数有余,慕容紫英也会步上夙玉和韩菱纱的后尘。
费尽心力把人救醒。
枯槁白发的冷漠青年睁开眼,片刻的茫然之后回归沉寂,然后是淡淡的一声谢。
没有半分在意的模样。
诧异以后是突兀窜起的无名火。
拂袖而去。
玄霄从来不爱管闲事,这一点无论哪个识得他的都不会反驳。然而他难得管一次闲事把慕容紫英救回来,得来的却是个依旧没半分活气的木偶。
摔门回了自己屋里的玄霄开始在愤怒中怀念那只揪着自己元神衣襟眼泪汪汪不撒手的小包子。
“师叔你明天还会来的对不对?”
“师叔紫英明天还可以来找你对不对?”
“师叔你不会像夙莘师叔那样不要紫英的对不对?”
对不对。
不对。哼。
小时候那么缠人的,现在出息了,翅膀硬了,乍煞起一身冰凌扮刺猬了。
所以说他讨厌小孩子!
小孩子再怎么可爱也会有成长的一天,而他们一旦成熟就会彻底脱离自己的过去,无论那个曾经照顾过他们的人是不是在身后伸着手徒劳地等着他们继续欢笑着扑上去。
就和云天青一样,和夙玉一样,和云天河一样。
和慕容紫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