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绝尘寰吧 关注:156贴子:49,873
  • 6回复贴,共1

〖碎宝〗十六乔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重新做回文艺2B小青年
文:小贼


1楼2011-12-03 21:35回复
    1.
    段小乔一直认为生离死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果有足够的想象力去编一个小说,就可以让任何人轻易的生,又轻易的死。人道主义的伪善性原本就来自思想可以杀死一切的自由性。
    没有人不曾在脑子里杀过人,而且还可以杀得花样百出。
    王小波杀一个女人就动用了各式各样的手段。
    各种各样的死,但凡他能想到的死都在这个女人求死后的大量段落里浮现出来。
    最后他决定让这个女人吊死,因为他没能力纂改历史。但是他有能力为这样或那样的死添油加醋(添砖加瓦?或许)。
    比如让这个女人去办理很麻烦的殉节手续,从而产生很麻烦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很麻烦的死掉了。
    而段小乔的心中始终觉得这是个很美的女人,招天妒恨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又非要死的好看死的得体死得惊动长安城,只好做出了她自己最大的牺牲与让步。
    也许她求死并非要好看得体轰动,她不过是碍于人生无趣,又碍于是卫国公的夫人,一品夫人,所以死不由己。
    风光那是表面的风光,还是几百年前的风光。被风吹尘散,迷了人眼,人们就爱给美人画皮,画得妖艳动人或尊贵动人,只看得见心痒痒的欢喜。
    人们都不肯给美人画骨,骨子里画出来的尽是些不得好死。
    或许这世上的死本就没什么好,人们才如此害怕死。人们都避讳不好的东西,所以要把不好的东西藏起来,看不见就作罢了,可以假装心安理得。
    他们更愿意认为王小波写了个喜剧,还是很情色那种。美丽的女人被吊死总是很香艳的,背后埋藏了香艳的故事。他们以为王小波把这些香艳掘出来使他们发笑,但段小乔却看出王小波给这个女人画了骨。
    王小波杀的这个女人,叫红拂。
    而段小乔杀的女人,正是她自己。
    


    2楼2011-12-03 21:39
    回复
      2025-06-11 02:47:19
      广告
      3.
      段小乔遇到水岛,是十年后的故事。
      十年后的红影与歌声都是沉淀后的红影与歌声,与初时的风情不同,染了尘烟,红影稍暗,歌声也略显沙哑,显出上了点年月的风韵,是另一番妖艳。
      二十六岁的段小乔也很美。即使她比十六岁的段小乔显得苍老。但是她现在有浓密的长卷发,白皙柔嫩的手指,笑起来声音像太阳。
      段小乔为自己缝制了很多旗袍,长的短的带袖的无袖的前开的后开的斜开的月白色藏青色玫红色葫芦盘扣葡萄盘扣琵琶盘扣金滚边银滚边珠滚边……段小乔每天都要穿着它们写字。
      收到水岛的E-MAIL,段小乔正在C镇。C镇是个很古老的小镇,靠河。在吴小乔的年代,C镇是这个城市非常重要的通商口岸。那个时候,所有携眷潜逃来此的达官贵人都要从这个河岸攀上来。站在河边,可以看到他们惊魂未定的脸。
      那时他们不管这座城叫城,他们管它叫都,陪都。
      繁华的陪都。堕落的陪都。侈糜的陪都。
      长出遍地妖花的陪都。
      在段小乔的年代,C镇被翻修得热闹非凡。C镇容身在喧哗的都市里面,以它小巧的光鲜的身躯诱惑着世人,迎来送往,客似云来。
      段小乔每年都会去C镇住一段时间。这种时候她通常什么也不写什么也写不出来。
      她租那种低矮的青砖房,屋顶上盖满瓦片,一格一格,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白天她在屋子里看书听网络音乐电台,黄昏她就走出去,坐在河边看每个人的脸,肆无忌惮地晃着手里的烟卷。
      人们转过脸来看段小乔,有些男人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段小乔就撇出冷笑,把眼神飘到最后一朵金灿灿的晚霞上去。
      段小乔想起吴小乔。
      每当吴小乔的轮廓清晰脂粉香随空气的流向钻进段小乔的鼻子段小乔就可以恢复力量。她重新去写那些令人意乱情迷的花花绿绿的男女,把他们写出来卖钱,然后把钱拿去做旗袍。
      卖字为生的人除了要上税之外和卖唱为生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吴小乔把换来的钱拿去买花戴。
      水岛是个年轻的导演。做过音乐人,写过很简单很矫情的歌。听一遍就记住了旋律,再听一遍就记住了歌词。这种每个人都会唱的歌通常红得很快,很快就家喻户晓。
      水岛后来拍那种色彩粘稠但令人郁闷的片子,但有人又能从郁闷中看出欢喜来。水岛很红,很古怪。
      有机遇有才能的聪明人都会做出古怪的事情来。
      水岛说,段小乔,我要拍“十六乔”,所以你来给我写剧本吧。
      段小乔笑了笑,牙齿上有一抹红影,眼里出现的是最华美的旗袍,像振动的蝴蝶翅膀一样,在段小乔旁边飞。
      


      4楼2011-12-03 21:41
      回复
        5.
        段小乔的脑子一直在沙沙作响。她看见水岛用削得尖利无比的HB铅笔在剧本上划来划去。水岛皱着眉,一言不发,只是埋着头划剧本。
        沙沙沙沙沙……轻的,重的,急的,缓的,各种各样的沙沙声。段小乔想起C镇傍晚的河,河岸上回荡的沙沙的浪声。不知道许多年前这条河是不是埋藏过金子,有人佝偻着身躯,没日没夜地淘。
        段小乔猜不准千百年前的事,也猜不准水岛的心思。段小乔怎么可能有吴小乔精明?把一切都握在手里的精明。被段小乔设计出的精明。
        段小乔没日没夜地写剧本。
        水岛说这里不要那里也不要,涂涂改改,面目全非。吴小乔就不够精明了,她变得有点笨,她真心实意的爱上了一个男人,可以为那个男人生,也可以为那个男人死。
        


        6楼2011-12-03 21:43
        回复
          7.
          水岛把吴小乔去C镇的场景增加得很矫情。水岛要拍C镇,非常固执,他一定要在幽蓝晦暗的空旷之地牵一抹鲜活的艳影,雾蒙蒙水盈盈的艳影。像个艳丽的女鬼似的,含了陈年的爱恨怨来C镇的码头,哀哀地,来回走。
          每个人都有怪癖。
          段小乔的怪癖在于不穿旗袍就无法写字,水岛的怪癖在于突然不看穿旗袍的段小乔就无法去勾勒“十六乔”的场景。
          有很多女人都穿旗袍,她们穿出各式风情,但谁也穿不出段小乔的风情。段小乔把风情都埋进了“十六乔”,风情就变得天下无双。
          水岛后来很喜欢和段小乔去逛C镇,段小乔有时穿藏青色珠滚边的短旗袍,有时穿秋香色紧滚边的短旗袍,都套嵌亮片的仔裤,在码头的风里来回的走。
          高跟鞋踩在鹅卵石上咯吱作响,低呼一声,水岛就过来扶着段小乔的腰,让段小乔看他惊魂未定的脸。
          水岛算不上特别好看的男人,但水岛一旦认真地去看一个女人,就会敛了那个女人的心神。
          段小乔一直认为王小波就是这样的男人,否则他不会在他的小说里反复描摹这样的男人,他们生的不张扬,却是极懂得调情。
          认真的男人会透过段小乔发现吴小乔的所在,察觉到镜子里那抹红影纠结的情意。
          水岛有妻,广末也有。
          广末抗拒不了吴小乔,水岛也抗拒不了段小乔。
          


          8楼2011-12-03 21:45
          回复
            8.
            电影里,女人站在码头和车站,目送着心爱的男人。男人还拉着女人的手,女人就把一双扇子似的睫毛垂下来,不停滚出泪珠子,肝肠寸断。后来男人还是走了,留下只言片语,给孤零零的女人念想。
            大部分如此这般分别的男女都难以重逢。他们大抵在时间的流逝中迅速老去,记忆僵化后,各自的生,各自的死,最后都各不相干。
            陪都到底留不住广末,尽管它有流云惊风的雕花木栏,有描绘着浮世繁华的珐琅玻窗,还有个芳华绝代的吴小乔,但这一切都是脆弱的,经不起时间推敲,任何一场战火的洗劫都能让它们随时灰飞烟灭。
            广末很快就要随军还都南京。他大可以带着他的家眷他的财务他的官衔从C镇的码头重新走出去,身后一切便骤然烟云虚幻。只是他永远也不晓得吴小乔的心思,吴小乔说歌女无情,广末就信以为真。
            吴小乔想起她无数情人的脸,一张一张,最后都变作广末的脸。她躲在暗处,像电影里的女人一样,把一双扇子似的睫毛垂下来,不停滚出泪珠子,肝肠寸断。
            月份牌上的吴小乔,是没有实心的,仍然娇滴滴地笑着,坚不可摧。而现实里有实心的吴小乔,贪了爱,在暗处成了一堆瘫软的泥。
            再挣起来,动了杀机。
            


            9楼2011-12-03 21:46
            回复
              10.
              “十六乔”的剧本终于完结,各人各事也都有了各自的收梢。
              广末离开陪都后,没有人再见过吴小乔。仿佛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也从来就没有过这段情。
              还记得吴小乔的人,他们会说在C镇码头的清晨或黄昏见到一个身穿艳色旗袍的女人在河岸的鹅卵石上来回走,发出咯咯的笑声,脆生生地划破了天边走得最急的云。他们有人说吴小乔疯了,也有人说她死了,但心愿未了,于是化成人形来耍一会儿又化作烟雾散去了。
              段小乔倒是很清楚,吴小乔是死了,为了成全自己,段小乔亲手把她杀了。
              段小乔重新活过来的时候,水岛的一切早已无关紧要。她只是穿着崭崭新的旗袍敲击着键盘写字,写出来一些新鲜的男女,去演绎新鲜的爱恨情仇。
              偶尔段小乔会从脑子深处流出一些艳丽悲怆的歌声,接着就会记起镜子里那抹隐约的红影,还有那些等待垂怜的碎碎念的咒,那是段小乔自十六岁那年留下来的唯一鲜活的印象。
              然后段小乔就有了错觉,她以为她还停留在十六岁,一直匍匐在自己妖艳的文字里,用心守护着字里的男女,并且眼里噙满了泪水。
              


              11楼2011-12-03 21:4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