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老苦
画楼西窗,烛影摇红,寥寥数笔勾勒出清秀的容颜,栩栩如生。彼时,他还是个孩子,而他,也尚未白头。
白凤做的是文化人的生意,房间里免不了要摆些古董。这些青瓷玉器,无不价值连城,他却独爱那路边摊上买来的古琴。那古琴确也是古董,但左右不过百来年,又有些损毁,实在算不上精品,然而他就是莫名的喜欢。大学的时候时常摆弄着,虽不着声调,他却乐此不疲。后来大学毕业在卫庄手下做事,那琴就渐渐蒙尘了。
从公司下班回家,一眼就看到那琴被人动过,他回到房间,展开床头的那幅画,说:“出来吧,我知道你在的。”
没有动静,他也不动,只盯着那画,仿佛在和某个人对峙。过了很久,那画中渐渐出现一个白衣的书生,待到身影完全被勾勒出来,连那发丝都清晰可见的时候,画中的书生便走了出来。
“叫我出来可是有事?”书生淡淡的开口。
白凤却被问的一愣,他本是猜想这画中有人,却也不知叫出来能做些什么。半晌他才说:“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作乱。”
“我没有。”书生似乎瞪了他一眼,细看去,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没有?那琴是谁动的?”白凤挑眉。
“君子琴本来就是我的。”但见白凤一幅你敢说没有就把你扔出去的模样,书生的声音也就渐渐息了。
书生自此就没有进过画中,至少白凤在的时候他没有。家中多了一个人,于白凤并没有什么区别,书生与他不亲密,却也不生分,相处下来竟如多年的朋友。偶尔加班晚归,看到家里的灯亮着,书生窝在沙发上安静的睡着,白凤就有些满足的感觉。每每把书生抱回客房的床上,看着他安静的睡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唇角总是微微上扬。
只有一次,白凤着秘书回来拿一份文件,回来的时候,满公司都在谈论他的情人,据说是个爱玩cosplay的美人。
“嗷,那人身上的东西都是古董哦,衣服不说,那玉至少是唐朝的东西,副总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秘书像打了鸡血一样。
白凤见到书生的时候,一眼就看出那衣服在当时并不算贵重,也就一般书生常穿的料子。后来时常相处,倒也没刻意去观察过他,自是也没注意到身上有什么配饰。说来,书生那人,无论穿着什么,在他周身清冽的气息中都会失色,人们注意的总是他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当晚回家的时候,白凤仔细的打量了书生,拉过他的玉佩细细摩挲,道:“当时的书生都像你这般有钱吗?”
书生头也不抬的说:“副总你别说你没看出我这身衣服有多廉价。”
“那这玉佩算是传家宝?饿死了也不能卖的东西?”
“是啊。”书生随口一答,依旧专注于电视上狗血的剧情。白凤担心他在家里无聊,就教了他使用些现代电器,不料他痴迷于一部古装电视剧,从此白凤的地位就落到了第二。
“啧,古人真是死脑筋。”
“副总脑筋灵活,不然怎么……”书生颇有深意的看了白凤一眼,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要叫我副总,叫我白凤就好。”白凤纠正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书生漫不经心的道:“忘了。”
后来,两人还是副总,书生的叫着。白凤纠正过几次,但是每次书生都用一种很哀伤的眼神看着他,也就不了了之了。
有一天白凤回家的时候,书生正在看电视,及膝的长发刺眼的白。白凤愣了一下,直接扑了上去,抓着他的长发叫道:“难看死了,赶紧给我变回来。”
书生无奈的攥着被扯痛的长发,说:“人总会老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画妖么?”白凤的语速急促,从未有过的失态。
书生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白凤脸上的恐惧还是闭了嘴。待到白凤洗澡出来,他的头发如墨染一般,竟似比平常还要黑一些。
夜里,白凤做了个梦,梦中他抱着一个人,那人发白如雪。
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白凤喃喃自语。
此时的他,莫名的恨透了那画中的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