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勿喷我啊

从小到大，自电视、书本和众人口耳相传的鬼故事中，累积起对鬼魂的深沉恐惧感，即使自己也成为鬼族一员，仍无法消除这种根深柢固的恐惧。
“我是专门收鬼的幽界搜魂使啦。”女生一脸的深受污辱，似乎觉得我把她当成鬼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幽界……搜魂使？”这又是一个陌生的名词，我听都没听过。
或许是我的困惑表现在脸上，女生稍微解释了一下。“我的工作就是专门搜集时间到了的灵体，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
“时间到了的灵体？该去的地方？”请原谅我像只学舌的鹦鹉，因为我真的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你很笨耶，时间到了就是时间到了，该去的地方就是该去的地方，连这个都不懂啊？”女生不耐烦的斥责我，她的解释跟没解释差不多，当我还是一头雾水时，她从侧背包里拿出一个如手掌大小的黑色方盒，对我上下扫了一下。
“没有恶灵瘴气。”她皱著如半月的弯眉按了几个钮，再扫一遍。“也没有怨气或恶意，你怎麽会在这里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觉得自己很无辜，如果连这位自称是什麽幽界搜魂使的女生都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怎能要求莫名其妙死掉的我明白整个状况？
“像你这样普通的灵体，应该会有像我一样的搜魂使来带你走才对，为什麽你还滞留在人界？没人来带你吗？”
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啊，飘来飘去久了也满无趣的说。
女生把黑色方盒收进侧背包，摸出另一个银灰色的方盒，当她打开盖子，我才确认那是一台PDA。
“名字？”
“嘎？”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的名字啦？”女生瞪我一下。
“林承志。”我赶快报上自己的名字。
“什麽时候死的？”
“五天前的早上七点半左右吧。”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她奇怪的看了我一下，手里的数位笔快速的在PDA萤幕上点来点去，过了一会儿后，她摇摇头。“五天前的死亡名单上没有你。”
“没有我？”可我已经死了啊。
“对，没有，我就觉得奇怪，五天前的早上七点半是我执勤，那天我并没有漏收灵体，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我问你，你是在台湾地区死的，还是在别的地方死掉了才跑过来的？”
“我是在台湾死的。”仍深陷於困惑之中的我，乖乖回答了她的问题，如果她说的话正确，死亡名单上没有我，也就是说，我不该死罗？可我千真万确已经死掉了，这是怎麽回事？
她拿著数位笔再点了几下，萤幕上呈现出来东西大概让她很不满意吧，因为她的眉深深的拧了起来。“我查了全年的死亡名单，上头也没有你的名字。”
“那要怎麽办？”听到她的话，我可紧张起来了。
即使死掉并没有我想像中的恐怖，我还是不喜欢这种不上不下的状况，飘来飘去好几天后，第一个看到我的人就告知我这麽劲爆的消息，实在让人很想骂几句脏话泄泄愤。
女生想了一下，然后比个手势。“上来。”
“要干嘛？”我戒慎的盯著离地十公分的滑板，不太确定这种交通工具的安全性。


“我带你回幽界去查原因。”
“喔。”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拒绝。
小心翼翼的踏上长约一公尺，宽约四十公分的滑板，出乎意料的是，我的脚竟然能感觉到底下真真切切踩著实物，而非像之前几天，脚下空空荡荡的没有著落，踏上的那一瞬间，彷佛我还有重量一样，滑板微微向下一沉又立刻恢复原来的高度。
“抱著我的腰。”
我的眼睛倏然瞪大，不敢置信的反问。“抱著你的腰？”
“没错，要抱紧一点。”
“这……这个……”
不是我在自夸，长到十七岁，除了妈妈和姊姊外，我还没跟任何女生亲近过，也不是不想啦（男生嘛，多多少少都会给他「想」一下），只是长相平平功课平平运动平平家世平平的我，每次钓马子都很惨烈的以失败告终，现在，突然有机会可以抱一个可爱小女生，即使我已经死了，还是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虽然人家女生要我抱她的腰，可是我的色胆还不够坚强到作出这种动作（锻鍊不足的缘故），所以只是扶著她的肩膀，轻轻的，不敢太用力。
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把我的手抓下来，改环住她的腰！
（＃＆＊※§◎☆◆㊣℅♀♂⊕⊙，兴奋过头，脑充血语无伦次中）
不像前几天我试著去碰人的时候，手都空虚的穿过捞了把空，现在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臂弯里有个柔软的躯体存在，我的天！她甚至还有体温！女孩子甜甜的香味不断窜进鼻腔，因为两个人身高的差距，我必须稍微弯著膝盖，可我却丝毫不感到不舒服，反而全身轻飘飘得像要飞上天（其实我真的可以飞说，因为我是幽灵嘛）。
嗯，忍不住猜想，她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啊，要不然……怎麽会……？
“你不用胡思乱想，我会要你这样做纯粹是因为有这种必要。”女生好像看穿我的心思，很直接的把我所有遐思都打碎。“次元跳跃器的发动都很猛，要是不抓牢一点会被甩下来，到时你掉进次元缝隙，可别怪我没警告你。”
原来是这样。
无视我陡然黯淡的脸色，女生迳自说。“准备好，要出发了。”
“OK，可以了。”
没想到，就是这句话让我尝到了毕生最恶心的感觉。


第二章 大开
第二章 大开眼界的幽界之行
“恶~~~~~~”强烈的恶心感令我干呕不已。（恐怕没听过幽灵还吐得出东西来吧？）我想，我一辈子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搭上那个滑板的时候。
搭那东西跟自由落体的云霄飞车没两样，一下子猛烈的往前冲，一下子突然往下掉，眼见就要撞上地面时又突然加速拔高，过程一路高潮起伏，惊险刺激，保证绝无冷场，非常适合喜欢冒险刺激的人搭乘，但那些人里绝对不包括我。
我的神经是很普通级的，受不了这么剧烈的变化，起步一秒钟后，我除了像八爪鱼一样死缠着女生的腰不放手外，就是一路惨叫到底，耳朵听到的呼呼风声与眼睛看到急遽变化的风景，简直让我快要疯掉。
“喂，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搭一下次元跳跃器就病奄奄的，你还是不是男生啊？”女生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看不起你。
虽然很想反驳，可是——可是——
无话可说。
女生把那个叫做次元跳跃器的滑板状危险物品夹在腋下，冷冷的问我。“你到底吐完了没有啊？吐完了就快过来，我还要回去打卡说。”
深呼吸，一次、两次……勉强平抑了那股剧烈的恶心晕眩感，我终于点点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前功尽弃）
“吐完了就快过来，别在那里磨蹭了。”
不敢怠慢，我连忙跟上女生快速的步伐。
我现在所在的地点……嗯，要怎么形容呢，是个像走廊一样的白色通道，放眼望去这条走廊象是长得没有止境，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映照一切都白晃晃的，我回头一看，发现我刚走过的地方都变成一片白，让我心里有些嘀咕，再次体认到，这里果然不是我常识中的世界啊。
在一片无尽的白色中，人很容易就丧失时间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出现了出口。
走出白色走廊的出口，我错愕的张大了嘴。
用力揉了揉眼睛，哇咧，这么多卡片！
这个少说有百坪大的白色空间里，四面至少高十公尺的墙上，满满的挂着一般公司行号常见的出勤卡片匣，每个小匣子里都装着一张蓝色的卡片，我粗略的估计，至少万张以上跑不掉。
不过我看了也觉纳闷，有的卡片挂到那么高，要怎么拿下来啊？
走在我前面的女生为我解答了这个问题，就像武侠小说中所描写的轻功一样，只见她脚尖微微一点，身体就像无重力似的“飘”了起来，轻巧的飘到离地约三公尺处，拿下一张卡片后翻身落地，整个过程动作漂亮得会让最近那些粗制滥造的电视剧武术指导汗颜。
当她着地的那一刻，她正前方的地板裂开一个洞，一台模样像打卡钟的机器伸出来，看得我目瞪口呆，这活脱脱是武侠片+科幻片的场景啊！
女生把卡片放进打卡钟里，说道。“人界亚洲台湾区早班搜魂使心巧，出勤时间终了。”
机器发出轻微的哔哔声，一个柔和的女声传了出来。“人界亚洲台湾区早班收魂使心巧，你比预计时间晚二十分钟返回，请解释原因。”
“发现男性UG一名，稍微耽误了时间。”
“了解，因UG耽误的时间，可请领加班费。”说完，机器退出卡片。
在她后面的我听得是满头雾水，UG？这又是什么玩意？
但没让我有任何发问的机会（我想问了大概也得不到答案吧），女生（现在我知道她叫心巧）又表演了一次轻功，把卡片归回原位，然后走进另一条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白色走廊里。


发现了我还楞在原地没跟上，她不耐烦的回头叫。“因为你我已经迟到了耶，你还待在那里作啥？快点跟上来啦，我还要到分类室去。”
“是、是。”被当成包袱的我，连忙应声，快步走进白色的走廊。
依然是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再度出现出口。
走出了出口，我的嘴也再度错愕的大张。
眼前是另一个广大的白色空间，里面摆了数百台闪闪发亮的银色机器，长长的绿色输送带串联了整个空间，还有一些穿着象是实验衣般白色长外套的人忙碌的走动着，这看起来象是某间工厂的无菌生产线。
哇咧，这个幽界还真是处处皆古怪，我所看到的每样东西都不符我想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变成幽灵，我会以为我到了哪里间诡异的大公司，这里的人事物，不但完全没有阴森恐怖的感觉，还洁净得像刚从无菌室里跑出来似的，全是一片明亮的白白白。
“心巧，你今天晚了一点喔。”一个站在机器旁，模样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妇女笑嘻嘻的向她打招呼。“咦，你还带了人啊？是搜魂使的新人吗？”
“别提了，睦姨，帮我分类吧。”
“OK。”那叫睦姨的中年妇女按了几个钮，机器稍微震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开始运转。“可以了，把魂结晶放进来吧。”
魂结晶？在我困惑的脑中，又多了一个毫无概念的新名词。
心巧把卡其布侧背包的拉链打开，整个袋子翻过来，把里面一堆五颜六色的珠子哗啦一声，全倒进机器上方的漏斗。
亮晶晶的机器轰隆隆的运转，很快的，机器下方的输送带便开始出现不同颜色的晶体，一一分往不同方向的输送带去，我注意的看了下，发现大致可分为几种颜色，米白色的、灰色或黑色的、有七彩光芒的莹白色，还有鲜艳的血红色。
很奇怪的是，前三种都差不多像鸡蛋大小，只有最后一种血红色的晶体，有大也有小，小的像弹珠一样，也有大到跟鸡蛋差不多的，而且，也是这种颜色的晶体最多，占了一半以上都是。
“嗯……请问一下。”终是忍不住好奇心，我举手发问。
心巧没有理我，但中年妇女有趣的看了我一眼，笑说。“小弟，有什么事想问的啊？”
小弟？！听到这称呼，我险些跌倒，我长到这么大，已经没人叫我小弟了，难道我看起来还像很小的样子吗？
算了，人在幽界里，不得不低头，我咽下满肚子有颜色的咒骂，问道。“这些……魂结晶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不同的颜色和大小？”
“奇怪，这种基本常识应该在初级搜魂使的课本里有啊，你是不是很不用功？没好好念书？”从睦姨的表情来看，她已经把我当成不学无术的坏小孩了，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想我林承志，虽然功课不太好，但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宝宝，该念的书从来都没少念过。
“睦姨，我们搜魂使不可能让素质这么低的人加入啦，你知道吗，他连搭个次元跳跃器都在那里吐了老半天，有够没用说。”心巧插嘴，不遗余力的吐巢我。
从那两个一大一小的女性脸上的表情，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我……好像……很严重的被看不起了耶。
“搭那种东西，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吐的。”这可不能怪我啊！搭那鬼玩意，能够在下来之后马上行动自如的人才恐怖哩，我的三半规管没有那么发达，会有些晕眩想吐的感觉也是正常的。只是我微弱的抗辩她们根本不听在耳里，迳自说自己的。
“不是你们搜魂使的新人，那你带着他做什么？”睦姨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疑惑。
“睦姨，他是个UG啦，我要带他去查一下原因。”
UG，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词，依然是一头雾水。
“原来他是UG啊，看来里面那些坐办公桌的人又要有得忙了。”睦姨的表情变成了恍然大悟。
“对啊，把他扔给办公室里那些专会驱使人的家伙以后，我就没事了。”
说得我好像什么人见人厌的脏东西一样，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创伤，什么时候，我也落得被人如此鄙弃的地步了？
还活着的时候，虽然远不如兄姊优秀的我在家没受到多少赞美，但也不致沦落到被人当面表达不屑，我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心巧，你好样的，给我记住！有机会我一定会找你报仇！
睦姨大概也觉得她说得有点过头，对我露出了带些歉意的微笑。“小弟，你不要跟心巧计较，她说话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才怪！我听她说话的语气是怎么听都觉得她充满恶意。
“睦姨呀，你别跟他说这些了，我收回的魂结晶已经分类完了，你快开单子给我去交差。”
的确，机器下方已经不再出现晶体，声音也回复到轻微的嗡嗡声。
“好好，别催，马上就开给你。”
睦姨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像发票的本子，拿笔填写了几个数字后，撕下一张明黄色的单子给她。
“谢啦，睦姨。”心巧把明黄色的单子塞进卡其布包包，朝她挥挥手道别，再度走进一条不知何时神秘出现的白色通道，这回我可不敢有任何迟疑，后脚就跟着踏进去。
当时的我怎么都没想到，我踏上的，竟是一条再也回不了头的不归之路。


第三章 UG管理局长的说明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回走出出口时我并没有太惊讶。
不过就是长长长……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办公桌行列罢了，每张办公桌后都有个看起来很悠闲的人，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嘴巴闭起来好不好？你这样子看起来很呆耶。”心巧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啊，我赶快把嘴合起来，紧密如蚌，只余一条细缝。
心巧领着我，穿过一行又一行的办公桌，到一个摆着“人界事务课专员千明”牌子的桌前停下来，办公桌的主人是个戴着眼镜，大约三十左右的大姊（这个年龄叙述实在很笼统，但请原谅我无法判定她的年龄，女性的外表和真实年龄通常搭不上边，毛头小子如我永远不用指望能看透），外表很有知性美女的味道。
“你是最后一个了。”她看到心巧时如是说。
“别说了，快帮我处理吧。”心巧从包包里拿出那张明黄色的单子，用力放到千明大姊的桌子上。
“火气这么大，是谁惹到你了？”千明大姊接过单子，也不急着处理，一脸兴味盎然的追问。
心巧手指往后一比，指的当然就是我。
“唷，是个新面孔，他是笨手笨脚的新人搜魂使吗？”千明大姊似乎对我颇有兴趣。
“不是，是UG。”比起大姊的从容，心巧就没啥好气了。
“这个UG看起来呆呆的，难怪你会这么慢。”
什么？！这是什么话？我哪里看起来呆了？想我五官端正四肢俱全，个性温和无害不爱与人争执，但为什么到了这幽界之后，老是给人当成无行为能力的白痴？彻头彻尾的被轻视，怎不让热血男儿如我愤而抗议。
“我才不呆，少给人乱戴帽子！”
“喔，是吗？”千明大姊以年长女性特有的那种神秘微笑，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看得我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全数起立，有种恶寒的感觉自头顶一路窜下。
“拜托你，赶快动手做正事，别老盯着一个笨灵体诡异的笑好不好。”心巧极度不耐烦的说。
虽然被骂笨心里很不爽，可我此时也同意心巧的话，拜托你，千明大姊，不要再那样子看着我了，让我胸口小鹿乱乱跳，心惊胆颤啊。
“真是的，别这么小家子气嘛。”嫣然一笑，千明大姊拿过单子，而她原本除了名牌外空无一物的办公桌上，竟凭空出现了一部电脑！！
哇咧！这是什么可怕的科技啊！
无视于我的目瞪口呆，千明大姊涂着紫红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在键盘上连连点了数下，然后把单子放进另一部不知何时蹦出来的机器里，轻微的列印声响传出，随即单子被退出来，被千明大姊收进抽屉。
“好啦，今日你应收灵魂已全数收齐并记录入档，辛苦你了。”
到过银行存钱没有？银行的职员会把存款单放进终端机里，纪录这笔交易，跟我眼前看到的景象就颇像的。
“给你这么一拖又浪费了好多时间。”一张圆圆的苹果脸不满的皱着，两道弯弯的半月眉更是歪七扭八，心巧不满的抱怨起千明大姊的工作态度，但是被抱怨的人显然完全不放在心上。
“喔呵呵呵呵，心巧你修练得还不够，才会把必要的交际聊天当成浪费时间。”
啊，是这样的吗？
从心巧的表情看来，显然她极度不赞同千明大姊的意见。“讨厌，为什么是你这种人负责人界亚洲区？我一定要赶快转调到其他区去，才不用继续在你手底下做事！”


“那我也会尽全力把你留在亚洲区的。”一阵花枝乱颤的娇笑声让我不寒而栗，彻底推翻自己对千明大姊的第一印象。
本来从她的外表我还以为她是干练的职业妇女，应该是可以信赖的那种人，但是从她一番与心巧的唇枪舌剑看来，很明显我原先的看法是大错特错，这位大姊属于表里不一之流，外表精明干练，骨子里……不予置评。
“不跟你说了，我要带他到UG管理局去。”
“顺便帮我跟商勤局长问个好啊。”千明大姊挥手送别。
“我才不帮你哩！”
我自然是继续跟在心巧的屁股后面，赶紧远离千明大姊的势力范围，总觉得再跟她扯下去有点危险。
心巧走在前面领着我，头也不回，冷不防突然冒出一句。“你最好离那个女人远一点，要不然你有可能再死一次。”
那个女人？啊，指的是千明大姊吧。
“你好像很讨厌她呢。”我说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不只讨厌，我恨死她了！”
从她扭曲的脸庞看来，两人之间的梁子似乎结得还不小呢。
“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呢？”请原谅我的好奇心吧，有精采的的内幕故事摆在眼前时，人总会忍不住的想去追问真相与细节，我也没能免除这种劣根性。
心巧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我一下，嘴里却不吭声了。
见状，我也不敢多造次，乖乖的跟着她走。
穿过了不计其数的办公桌行列后，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扇门。真的，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那真的就只是一扇门而已，孤零零的耸立在一片白色的空间里，没有支撑的墙壁或其他的东西，那扇咖啡色的木门好像前一刻还不存在，下一刻就出现在这个空间里一样，突如其来的跳进我眼底。
门上挂着个金属牌子，上头几个金字“幽界UG管理局”闪闪发亮。
“到了。”
有种紧张不安的感觉紧紧抓住我的肠胃，扭转抽搐令我有再度呕吐的冲动，总有些胆寒吧，不知道在里面等我的会是什么样的未来，他们会对我的死有什么样的答案呢？
门开。
映入我眼帘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原木色系的装潢，配合使用大量的绿色植物隔成半开放的空间，感觉比那一片白的工厂和外面那些办公室有活力的多，一个年轻的男人（依我看约二十多岁吧），长相……即使同是男生的我看来，还是很帅的家伙，是那种奶油小生式的完美俊帅，他笑吟吟的向心巧打招呼。“稀客，真是稀客啊，搜魂使心巧。”
“商勤局长，我是给你带工作来的。”
年轻男人看向我。“是他？”
“没错，我把他交给你了。”心巧看起来真的是如释重负。
“辛苦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们UG管理局处理吧。”
心巧不回头的大踏步走了，而我被带到一张骆驼色的长沙发椅坐下。
“好了，现在要请你稍微说明一下你的死亡经过，连同姓名、死亡地区、还有出生年月日都要。”叫商勤的年轻男人温和的露出一个微笑，他的微笑仿佛有股魔力，让我不知不觉的就把自己的祖宗八代连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说出来了，说完才发现自己有多啰哩叭唆，总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听完我的话，商勤局长还是保持他完美无瑕的笑容，对着里面喊。“嘉敏，把人界亚洲台湾区一个叫林承志的十七岁男孩子资料找出来，特别是一定要有他的死亡日期与原因。”
“是，局长。”从某株植物的后面传出了清脆的女生应答声。
“好了，趁嘉敏在找资料的时候，我们来聊一聊吧。”
“聊？”要聊什么？
“聊什么都可以啊。”商勤局长带着一个完美的微笑回答我，我怀疑他是不是常在厕所里对着镜子练习才能一直保持嘴角上扬在同一弧度。
不过，他说要聊什么都可以？于是我冲口而出心中第一个疑问。“幽界是什么？”
“真是好大的问题啊。”他笑着说，话虽如此，他还是开始为我解释。“你知道平行空间吗？幽界是一个世界，一个和你生存的人界互相平行的空间。”
我想一定是我满脸都写满了“不懂”的问号，因此商勤局长换了一种说明的方式。“有一栋五十层高的大楼，里面的每一层都有人居住，而人界就是其中一楼的住客，幽界是另一层楼的住客，每一层楼之间互相平行，以楼板分隔，如果从一楼移动到另一层楼，就必须搭电梯或走楼梯了。”
好像……有点懂了。
但是，又不是那么清楚。
“你是说，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很多不同的生命居住在不同的空间里吗？”
“当然，除了人类之外再没有其他形式的生命，这种观点实在太狭隘也太不正确了。”商勤局长说这话时脸上虽然还是有着笑容，但口气里也有点不以为然的意味。
“那……精灵啊、龙啊、矮人啊，这些也是存在的啰？”我随口举出一堆奇幻小说里常出现的名词。
“没错，他们是存在的。”商勤局长回答得万分笃定。“偶尔他们会通过次元障壁跑到人界去，甚至其中有些还成为你们人类口中所说的“神”，但是大部分到人界的异界生物都落得败兴而归的下场，有些甚至永远回不了家了。由于人界对于异界存在的观念无法接受，连带对异界生物极度的不友善，所以现在人界被视为异界生命止步区域，除非必要，否则尽可能不涉足。”
“那幽界为什么还是有人跑到人界去？”还有什么幽界搜魂使、魂结晶、UG管理局的，总之是一堆怪里怪气的东西。
“你忘了刚我说除非必要吗？我们幽界的工作就是必要前往人界的，而且也不只人界而已，每一界我们都要派出搜魂使。”
“为什么？”我直觉地问。
“没有为什么，幽界的工作就是管理所有的生命死亡，我们派出搜魂使前往各界，搜集所有时间到了应死亡的灵魂，分类整理后再送往灵界，由灵界送这些灵魂进入下一次的生命轮回中，即使连我们幽界人的生命也在自己的管理之中，时间到了，我们也要前往灵界进入下一个生命轮回。”
不懂？不懂？还是不懂？
“这是谁决定的？”
“不知道。”商勤局长答得干脆又俐落。
“不知道？”我的声音往上提了两度，表达我的难以置信。
“我们的确不知道这是谁决定的，从幽界出现开始这一切就是这样运行的，我们被赋予管理死亡的工作，也许赋予我们这项使命的是更超出我们想像的存在吧。”
还有……更超出想像的存在吗？我觉得现在的的一切就已经很超出我的想像了耶！
我沉默了，为从商勤局长口中得到的资讯，感到肠胃里翻搅不已，太不可思议了！这一些，可能吗？是真的吗？我听到的东西，严厉地挑战我之前十七年所建立起来的常识人生。
那些故事里的恶龙、长着透明翅膀的精灵、善于铸造器具的矮人，这些通通是存在的？人类的生命长度是受到一个名叫幽界的地方管理，他们派出了搜魂使到处去搜集寿命终了的灵魂？还有一个叫灵界的地方，专门送灵魂进入下一个生命轮回，啊啊，我头昏了啦！
我抱着头陷入无边的烦恼中，商勤局长也默然不语，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生声音打破了沉默。
“局长，林承志的资料找到了。”


啥，这麽严重？
商勤局长无视被他这一番话弄得张口结舌的我，继续往下说。
“为了避免我刚说的情况，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你都必须活回去，继续你的命运，而如何让你顺利的重返人世，那就是我们UG管理局的工作了。”
也就是说，我只要乖乖听话复活去就好了？
“可以请问一下，你们打算怎麽做吗？”我很想知道，UG管理局会怎麽让我“顺利的”活回去而不引起任何骚动。
“首先，我们会重新调整你的肉体机能，毕竟如你所说的，以人界时间来计算你已经死了五天，肉体机能当然已经败坏，所以要先把你的身体调整到一般正常的人类生体状态，然后，让你的灵魂回到身体里面，这中间的手续很复杂我也不多说了，最后，重造所有知道你「死亡」的人的记忆，包括你自己的记忆在内，都会被更改为：你受了重伤，但没死。大致说起来流程就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活回去，我不会记得有关幽界的事罗？”前头那一大串听起来都还满合理的，但是最后那个重造记忆感觉乱可怕一把的，这种事可以做得到吗？
“是的，你将不会记得有关幽界的一切，虽然一般而言人类并不相信有幽界的存在，但如果传出去被太多人知道幽界，对我们的搜魂使以后的作业也有可能造成困扰，况且，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这怎麽又扯到保护我来了？
“没错，保护你。从以前到现在的经验中可以得知，人类是对异端者极为残忍的种族，如果你仍存著对幽界的记忆，也许你会因此遇到麻烦，对我们来说，这种情况正是我们极力避免的。”
正面反面商勤局长一个人全说了，我还能讲什麽？
“那你们什麽时候要让我复活？”
“立刻。”他对著从拿了资料过来就一直站在旁边的女生嘉敏滔滔不绝的下了一连串的命令。“嘉敏，马上去通知小广，要他的小队准备好，这回要处理很多人的记忆，绝对不能出差错。昭宣、依依和你，负责林承志的复活工作，去找科研部的丽姿，跟她说我们要用她最新的发明，正式的公文我等下会补送过去。注意，如果复活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要立刻回报。”
“是，局长！”嘉敏听完那一串，快跑冲出去，显然是去传达命令了。
老实说，我像个完全的旁观者，看著别人为我的事奔波忙碌，只有我这个当事者还悠哉的坐在这里。
不过，就算我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吧，在对他们要做的一切完全没概念的情况下，我觉得我还是信任专业会比较好，硬要插手帮忙可能会愈帮愈忙。
“在等嘉敏他们准备好的的空档，要不要再来聊一聊呢？”商勤局长再度挂上了像用尺量出来一样精准的笑容，和蔼可亲的问我。


“要聊什麽？”ㄟ……想不出来还有什麽好聊的耶。正确一点来说，现在我脑子里还是很混乱，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可以聊聊有关幽界的其他事啊，想问什麽我都可以为你解答。”
“等一下，让我先搞清楚一件事，我们现在谈话的内容，在我活回去之后我全部都不会记得对不对？”
“没错，你有关幽界的记忆全都不会留下。”商勤局长很肯定的回答我。
“那就算我问你再多幽界的事，只要我不记得就一点意义也没有嘛。”如果我活回去能够记得的话，那聊这个还有点意思，毕竟我一路走来对看到的很多事都感到好奇，能够得到解答也不错。但是如果我全部都不会记得，现在聊这个就变得很空虚说。
商勤局长脸上出现了可用“意外”两个字形容的表情，看了我一下才说。“你很特别。”
“我觉得我很普通吧。”像我这样长相平平功课平平运动平平家世平平的十七岁青少年，世界上处处可见，路上随便抓就是一大把。哪里特别了？怎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你很特别。一般的UG即使知道他们将不会记得幽界的事情，还是会把握机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像你这麽没有好奇心的人相当少见。”
这个……算是赞美还是批评哩？
“我只是不喜欢浪费力气而已。”反正问与没问都一样，那干嘛要问？
“那你还真是现实啊，知道对自己没有利益就不去做。”
会吗？这样就叫做现实喔？那我想我应该可以算是很现实吧，也许就像商勤局长说的，我因为知道我不会记得幽界的事就不想问是一件现实吧。
“如果所有的UG都像你一样容易接受事实，又没有多馀的问题就好了。”
说得很感慨的样子，好像我真的让他省下不少力气。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也就意思意思的问一下。“难道有很多人不肯相信你说的话吗？”
“不少吧，尤其人类几乎都根深蒂固的认为这是在拍戏或恶作剧，对这种怀疑论者来说，不管给他们看到多少事实都无法说服他们真的已经死了，他们永远可以找出理由来合理化他们看到的东西，为了说服他们必须反覆的说明吧，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相信又会开始埋怨我们。总之，人类的UG都会让我们非常辛苦，算是满让人讨厌的一群吧。”
啊，听他这麽说来，我还真的很好说服耶，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
可是，亲身经历过就该知道啊，在地球上要搞出这一切，而且看似真实合理没有破绽，可要花上一笔天文数字的钱耶，起码我认识的人里头没有人会花这样一大笔钱来跟我开玩笑的，至於电视剧或拍电影？哈，我非常怀疑台湾的连续剧能够搭出这样的布景，成本铁定会高到让制作人坚拒到底。
所以，最合理的念头当然是相信这一切全是真的，万一这真的是什麽恶劣的玩笑或电视剧，那我也没损失啊，顶多只是被人笑一笑而已。我并不认为自己因为对这麽逼真的恶作剧上当是件很丢脸的事。
当然，目前的我还是倾向相信我所经历的，并不认为这是恶作剧。不过，身为人类的一员，听到人类被人家当成什麽病虫害似的讨厌，心情还是有点复杂就是了。
当我很无言以对的时候，那个叫嘉敏的女孩冲进来。“局长，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麽，你也该上路了。”商勤局长对著我说。“祝你与我们都好运，能让这件事顺利落幕。”
我想我的确很需要这句祝福。


第七章 不存在的存在
伤脑筋。
我并不会特别喜欢小孩子，我觉得自己也不特别会应付小孩，但是，基于本人不清楚的理由，小孩子很喜欢缠着我。所以，如果亲戚间有聚会的话，我一定会变成暂时的免费保母。
被亲戚小孩缠着，我可以当成是一种家族服务，反正这种机会也不会很多，一年大概五六次吧，还在我可以忍耐的范围内，但是，被一个小女孩幽灵缠住，这又是另当别论的一回事了。
在费尽唇舌好不容易把小女孩幽灵的注意力从我的下半身移开后，我带着她往医院的顶楼前进，因为那里是禁止进入的，平常不会有人——如果在病房里跟她说话，万一给巡房的护士或是其他人看到了铁定当我的妄想症又发作，我还不想被当成神经病，也不太想再见到李医师。
我头痛的俯视着拉着我的手的小女孩，即使我的手上一点触感也没有，我也很清楚地知道她不是人，但还是忍不住意识到她的存在，走路的步伐跟着缩小了许多，我想在一般人眼里看来，一个穿着病人服的少年，这样扭扭捏捏走路是有点奇怪吧，因为我注意到，我走过的地方都有人投来几个好奇的眼神和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不见得有恶意，但也满让人不舒服的。
而造成我这个处境的小女孩幽灵安安，完全没注意到我的苦恼，相反地，她显得很高兴，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的，假若她是活生生的孩子，模样想必十分可爱逗人，令看到的人为之会心一笑，但是换成一个半透明的幽灵，我怎么样都无法把这一幕与“可爱”这个词搭上边。
要怎么样才能打发走她呢？在我焦虑的思索中，我们来到了医院的顶楼。厚重的钢制安全门当然不可能对安安有任何阻碍——能挡住她才有鬼吧，但她没有直接穿透过去，反而规规矩矩的握着我的手，安全门只是简单的从里面锁上，我很轻松的打开门，而为了避免我在外面时门被风吹动导致自动锁把门又锁上，我拿了一块堆在角落的空心砖卡在门上。
看我弄好后，安安欢呼一声，松开我的手跑出去，在楼顶广大的平台转着圈圈，十月的太阳没有炙热的温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暖意，金色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感觉满舒服的，阳光穿透了安安半透明的身躯，她看起来仿佛发着金色的光芒似的，像个小天使。
我疯了我！她是个鬼耶！
沮丧的念头猛然掳获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安安看成天使了，顿时有点自我厌恶起来，把脸别到一旁去不肯看她。十五楼楼顶的风很强，吹动着我身上宽大的病人服贴在身上，我因为住院一个月没整理而有些稍长的黑发在空气中凌乱地随风飞舞，即使是温暖的午后阳光也不能掩饰住风里那一股寒意，果然秋天已经到来了呢……我的心情也跟秋天一样，逐渐萧瑟干冷。
到底，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呢？
能够大难不死，我是真的很高兴，但是变成了这种能看到幽灵的模样、听到幽灵的声音的体质，却让我感到无所适从，难道这一生，我都得这样生存下去吗？还是像李医师讲的，我这种见鬼的幻觉过一阵子自然会消失，如果没消失，就得用吃药控制了。
“大哥哥，你看！”安安兴奋的招呼我，虽然我对她招呼我想看什么没有兴趣，不过我也不能不理会她。
意兴阑珊的转过去一看，我狠狠被吓了一大跳，安安挂在大约一百五十公分高的护栏边，大半个身体都探出护栏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两只小脚还踢啊踢的，险象环生。
“危险，你快下来啊！”我着急的冲过去，想把她从护栏上抱下来。
安安不解的看着我，顿时我明白了自己的行动有多可笑。
她已经死了耶，是个幽灵，就算真的从护栏上跌下去她也不会有事，我在着急个什么劲啊？
安安显然不懂现在我心里那股浓浓的自我厌恶感，只一脸莫名其妙的看我从冲过去到猛然停格的动作，然后站在原地，脸色不断青红白黑交错的变化。


她脸上出现了迷惑的神色，大概是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吧——我好像太直接鲁莽了一点，问话太没有技巧了。过了一下子，她才迟疑地比比自己的胸部，说道。“医生叔叔说，安安的这里，生病了。”
从她手比的位置，我大胆推测。“是心脏病吗？”
“我不知道，可是安安的这里，都会痛痛，让我好难过好难过……”说着说着，她的脸上又出现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小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彷佛那种让她好难过的疼痛直到现在还在折磨着她。
生平第一次，我希望自己能有更好的口才，但我说出口的只是拙劣的安慰。“安安，别想了，你不会再痛了。”
如果硬要说死亡有什么好处的话，就是不会再被病痛折磨了吧。不管活着的时候有多么痛苦，死后都不会再有感觉了，知道安安不会再因为生病而痛苦，让我好过了一点。
“是不会痛痛了，可是……爹地妈咪、医生叔叔和护士阿姨，他们都看不见安安了，我就在这里啊……”
小小的光点坠落，在空气中碎裂、消失，无声的泪水一滴一滴从她的大眼里溢出。我明白我错了，或许她已经不会感觉到身体的痛楚，但是她的心，并不因为死去而从此宁静平息。
“大哥哥，你说安安死了，是鬼对不对？所以大家都看不见安安了，大家很快就会把安安忘记，对不对？”
此时我真是恨死自己的一时情绪冲动了，竟用言语严重伤害了一个小女孩的心。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来，我一定一定不会再那样说了。
“不会的，大家都会永远记住安安的！”我焦急的说，起码我确定自己会永远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存在过。
“可是……还是忘记比较好吧，忘记安安，爹地妈咪就不会再难过了。”
我僵住了，差点以为我的耳朵听力出了问题，从一个小女孩的口中听到这种话，现代的孩子思想也成熟得太恐怖了吧？还是说，安安是少数的例外？不过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代表她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
如果她能长大的话，一定会很优秀吧，但她永远不可能长大了……我无法抑制自己的伤感逐渐蔓延，喉咙哽咽着，胸口也好闷。
该说点什么吧，可是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多么渴望能摸摸她的头啊，但我却办不到。
默默相对，两两伤心无言之时，突然有个女生的声音插进这个僵局之中。
“哎呀，你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我转头，看到安全门口处有个脚踏滑板，身穿牛仔衣，脸圆圆的可爱女孩。不知怎地，我对她有种熟悉感，好像曾经在哪里里看过这张脸似的，可搜遍记忆却一无所获。
我的记忆告诉我不认得她，那熟悉感到底从哪里里跑出来的？
“真是不乖的孩子，害我到处找你。”
虽然她说话的内容莫名其妙，让我一头雾水，但我想，她应该是在跟我说话吧，因为一般人是看不见安安的。
“呃，请问你找我有事吗？”我礼貌地问道。


但当我话说出口，我就晓得她绝对不是来找我的，因为她看着我，一脸惊骇的表情。“你——看得到我？”
“很清楚。”
“为什么你看得到我？”
“看得到就是看得到啊。”我哪里知道为什么，难道要我跟她解释视觉传导的原理吗？别扯了。
“可恶，UG管理局的那些人在做什么啊！”好个气急败坏的模板。
我听见她气恼的咒骂着，UG管理局？真是个怪名字，但我又感到有一点耳熟，好像在哪里里听过似的。我听过吗？想不起来了。
“唉……借问一下，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她斩钉截铁的说，让人绝对不会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那你为什么激动成这样子？”好像我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因为你根本不该看到我！”
我不该看到她？意思是……
我扭头看安安，再看看那圆脸少女，我不该看到她，难道她跟安安是同一类的……也就是鬼罗？
咦，好像不太对喔，圆脸少女和安安不太一样，她不是白色半透明，一看就晓得是不同的存在，相反地，她手脚俱全，身体清晰如实体，就跟人没两样，这也是一开始我认为她是来找我的原因。
想想，鬼应该也有不同的类型吧，所以也就释然了。
其实这一个月以来，鬼看多了，怕也麻痹了，更何况这个少女四肢完整长相甜美，比起那些恐怖古怪的鬼可爱多了，我倒不觉得特别害怕或怎么样，只对她的反应有点兴趣。就算我看得到她，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必要气成那样子吧。
“我看得到，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装成看不到她啊，反正只要她来不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她，大家各走各的路，各做各的事，这还不简单？
“会！现在你就干扰到我的工作了！”
“咦？”什么意思？
很快我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因为她拿出一个手电筒般的东西，一道亮白色的光射出，直取我身旁的安安。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我下意识的护在安安前头，把她置于我的保护下。
那道光照到我，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就像在河里面有块大石头，河水会绕过大石而流，此刻那光碰到我的身体时，也自动向两边分流，然后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女孩见状，暴跳如雷。“可恶！你干什么阻挡我带人！”
她要带走安安？
我想我防卫的姿态一定让她很不高兴。因为她的口气更凶恶了。“我没有空跟你解释，我是来带她到她该去的地方，你让开，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不要，我不会让你伤害她！”或许我没有什么力量，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要保护安安。
“谁说我要伤害她的？你脑子里在装什么垃圾啊！”
不是要伤害安安？可是……“你说要带她走？”
“当然，难不成你要她一直在医院里游荡下去，等哪里一天被恶灵吸收掉还是被驱散，从此消失掉吗？我要送她进入下一个轮回里，开始新的生命，比她现在这个状态好多了。”
照这么说来，她不是要害人，反而是在帮安安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实在不应该阻止她带走安安，不是有句话叫人鬼殊途吗？活着的人与死者毕竟是不同的世界了，硬要牵扯在一起对谁都不好。
但是，就算理智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感情上也没那么容易接受吧。在短短的时间里，我对安安投入了远出乎自己意料之多的感情，想到从此见不到她，心里不由一阵酸楚。
没想到，为我解决这个烦恼的，反倒是安安本人。
“大哥哥，安安要跟大姊姊走。”
我蹲下来面对她。“是吗？安安不想留下来吗？”
“不行，我要跟大姊姊一起走。”
“看，人家多懂事！”
女孩还在那里叫嚣，我不理她。“安安，你老实说没关系，你想留下来的话，大哥哥一定帮你。”
到底要怎么具体的帮忙，其实我心里也没个底，但是很奇妙，自己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多渺小无力，一种英雄式的悲壮感填满心中。
安安摇摇头。“谢谢大哥哥，可是我留下来的话，大家都会很难过的。”
我不懂，为什么在这里会冒出这句话，难过，是指谁呢？为了这句话，我顿时陷入了苦恼的思考深渊。
可我的思考，却在开始不到十秒内就被打断了。
“啊~~~~~~~啊！完蛋了啦！”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又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状况，但我看到的是气得跳脚的女孩，口中一边发出惨叫一边哀嚎。“完蛋了完蛋了！我居然在这里跟你们蘑菇了十分钟，还有一堆灵体等我收耶！我今天要是迟到，一定都是你们害的！”
“对不起，大姊姊，你可以带我走了。”安安自己走上前去，我想阻止，可又不知道从何阻止起，难道要为了我的自私情感，硬把安安留在不属于她的地方吗？我做不到。
“你这句话应该早十分钟说的。”女孩不悦地嘀咕着，一边把那个手电筒型打开，亮白光芒再现，我愕然地看着白光中，安安的身影愈变愈小，身型的轮廓也愈来愈模糊。
“再见，大哥哥。”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一颗莹白色有七彩光芒的珠子掉到地上，滚了几下后被女孩捡起来，似乎满欣赏的把玩了一下，才放进卡其背包里。
眼见着安安被变成一颗珠子的过程，震撼犹在，此刻见女孩作势要离开，我连忙叫住她问道。“你要带她到哪里里去？”总觉得自己有义务问这个问题，或许是想要确定安安不会下地狱受苦吧。
女孩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却问了一个更古怪的问题。“喂，你还记得幽界吗？”
幽界？又是个听起来有点耳熟的名词，但那是什么玩意？
而当我想要再进一步追问时，安全门旁已经不见人影了。
可恶，溜得还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