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有时发条又不得松, 机会有没有, 罗米想著海镔坐在旁边时候的事, 怀念不已, 想著又神游物外去了.
他想起上学期英语课碧凤讲地中海这个词. 因为是齐达内的发型, 讲到那里罗米极端兴奋, 但这兴奋还是没有激起他的灵感让他又说出什麼好玩的话来. 不知何故这件事让罗米记得这麼清楚.
遗憾的是地中海这个词最后还是被罗米忘掉了, 对於他那个记忆极强的脑子来说这样的情况可不寻常.
一次课间海镔跟罗米聊06, 说他想把巴拉克弄进利物浦, 罗米自然不肯. Zero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便回过头来问两人聊什麼. 因为她不看足球, 罗米便半应付地用极快语速抢道:"他要挖拜仁慕尼黑墙角! "
Zero听完一副不能控制的样子趴在桌子上笑起来, 笑得罗米和海镔面面相觑.
"她又听不懂, 有什麼那麼好笑啊? "
"我怎麼知道! "

一个晚上, 学校组织五六班同学到市内少年宫看管乐演出.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 作业又没做, 大家都不大想去.
又一个可以踢球的晚上没了, 罗米也略不爽, 但想到又可以回市内了, 加上别的同学都沉默, 他也沉默了.
到了坐下, 罗米又开始搜寻起Zero的身影, 结果一无所获. 旁边的人终於变回海镔了, Zero却不知哪去了, 罗米很无奈.
表演开始. 长长的曲子一首接一首, 管乐裏又少有那种一听就出感觉的, 看著一个个没什麼区别的乐团上场下场, 听著主持人介绍他们都是些多麼了得的团, 大家一开始还认真听了一会儿, 后面实在觉得无味, 就小声地说起话来.
台上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传进罗米耳朵裏, 罗米低声对海镔说:"好像有一个音吹错了. "海镔没说什麼, 后面小道却用他一贯不正经的语气发话了:"哎人家乐团这麼厉害, 你以为是我们咩, 怎麼可能吹错啊, 你听错就真. "
罗米不知如何解释, 也不说话了.
上来一个台湾团. 罗米看了看, 和之前那些一点区别都没有, 又发起他的呆来.
一曲终了, 台湾团的人一下子不见了, 又没有其他乐团上来. 主持人解释道他们换装去了.
回到舞台上, 每个人的头上多了一顶高得夸张色彩各异的假发. 罗米想他们怎麼换表演还是一样的吧, 不就多了若干顶假发罢了.
欢快的曲子奏响, 罗米看到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一幕. 舞台中手中乐器不算重的乐手们随著节奏大幅度摇摆著, 指挥那顶红色卷发随著他的头夸张地晃动, 让罗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那假发的每一根发丝都被指挥随心所欲地控制著. 那顶假发, 那个指挥, 那些摇摆著的乐手们都成了曲子裏的音符. 罗米周围没有人讲话了. 指挥转过身来, 他脸上笑著, 身上每个动作, 假发的每次抖动也跟著一起笑. 虽然他依然穿著之前指挥那首严肃的曲子时的整套西装, 可红色假发和西装在这音乐下搭配得丝毫不显突兀. 指挥用动作示意大家随节奏拍手, 大家拍起手来, 他满意地转过身去. 音乐变得柔和, 指挥又转过身来示意大家拍手的声音小一些. 指挥一个字也没有说, 但他表达的意思又再清晰不过了. 於是拍著手的观众们也成了曲子裏的音符.
又一曲终了, 罗米想也许这是他能看到的最精彩的管乐演出了.

周一. 五班能拖就拖的换组拖了n个星期之后终於来了.
这之前海镔跟罗米讲过, 因为兔子斜视不能换组她们那一排是不动的, 而兔子和Zero坐同一排, 换组换到那里Zero和晓雯就要跳过去, 罗米就不能再坐Zero后排了. 听海镔说的时候罗米确实担心了一阵子, 但因为班上的人总是忘记换组, 这麼一天也不知什麼时候才来, 罗米也没把这件事想太久.
这一天会终於就这样来了, 罗米默默地把桌子拖过一组, 看著Zero的背影.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新的位置坐下.
美好如Zero者离去, 可恶如嘉洋者依旧橡皮糖一样粘著不走, 罗米的天空上令人不安的乌云开始聚集.
放学后罗米和海镔一起走著. 罗米用帮过他无数次的数学算了算如果他们班同学以后按时每隔两周都记得换组的话还要多少个星期才能重新坐在Zero身后. 结果出来, 罗米抬起头, 淡淡地叹口气对海镔说:"要18个星期. "
其实时间没有罗米预想的那麼久, 要等到下学期期中的样子. 可那是理想状态下算出来的结果, 况且就是真的"只"用18个星期都够罗米捱的.
罗米茫然地看著天, 盛夏的黄昏, 天空被夕阳染成金黄. 这一切可以怨谁呢? 兔子吗? 可她也不想有斜视的啊. 这件事没人有错, 但它却又这样发生了, 并给了罗米这麼大一个惩罚. 除了看著天发呆, 罗米想不到该做什麼.

由於罗米能不和Zero以外的女生说话就不说, Zero换组换走了罗米也没心情, 前面的兔子和狒狒又很沉默, 罗米坐到新位置就一直没和前排说过一个字.
这天放学Zero到舞蹈队去的时候晓雯的新后桌丽莉居然向晓雯问起了罗米喜欢谁, 语气毫不收敛, 和平时一样气息充沛. 就在旁边写作业的罗米不由陷入了尴尬, 丽莉这人可真不避嫌啊. 他不知说什麼好, 只好当作没听见, 一滴带著余热的汗就像动画片裏一样顺著他的额头滑到了脸颊.
晓雯语气中微微带著刺, 也相当直截了当地就说:"他喜欢Zero. "
大家都不出声了, 沉默的空气一下变得凝重了许多.
人又走了一些, Zero从舞蹈队回来就马上收拾东西回家了, 这次她是一个人回去的.
不知哪来的兴致, 祺轩居然向晓雯问起了Zero喜欢谁.
罗米还埋头写著作业呢, 听到这句话他不由胸腔为之一紧, 耳朵为之一竖, 急切地等待著晓雯的回答. 当然了, 虽然他对此十分关心, 但他还是深深吸口气继续写著, 作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
晓雯会说"他喜欢罗米"吗? 罗米在脑子裏把晓雯说这句话的情景预演了一遍: 晓雯的语气仍带著刺, 很不乐意地说出"她喜欢罗米", 然后我就从座位裏跳出来......不对, 我要表现得很平静地对晓雯说"我也喜欢她诶", 就好像晓雯根本不知道我喜欢Zero的样子......对了, 就是这样! 再自然不过了!
可是晓雯什麼也没说, 就好像没听见祺轩的问题一样.
怎麼遇到这麼关键的问题的时候晓雯就装得这麼矜持呢, 罗米不满地想. 他发现自己实在写不下作业了, 对这个问题的兴趣一被挑起就无法收场了, 整个脑子裏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到处飞.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 罗米转念又想: 不过这也没什麼奇怪, 晓雯和Zero这麼好的朋友, 怎麼可能把对方喜欢的人说出来呢! 哎, 罢了罢了.
尽管罗米这样想了, 他脑子裏还是乱哄哄.
又过了漫长的一会儿, 罗米对晓雯说出答案已经不抱希望时晓雯忽然来了一句"Zero喜欢佳敏".
这一下罗米猝不及防, 乱飞的念头轰的一声硬生生地砸在了地上, 激起的灰尘肆意地飞舞, 罗米的背脊变得冰凉. 他依然沉默著, 低著头, 看著作业没法动笔. 预想中的伤心并没有来, 大脑变得迟钝. 罗米不知这是好是坏, 他应该伤心的, 但没有啊, 他这一刻什麼感觉都没有, 心裏一片空白.
回家路上, 海镔也不知该说什麼好了. 罗米不知怎麼就想起之前在阿迪达斯官网看到的抽网友到西班牙与球星见面的活动了, 他看著远处的红绿灯, 一本正经地对海镔说:"我要去西班牙. "海镔还是没说话.
到家了, 伤感终於涌至, 罗米除了呆呆地坐在房间看外面不知该干什麼. 他实在想不到他还能做什麼让自己不那麼伤感的了.
罗米想起佳敏. Zero喜欢酷酷的男生? 难怪不是在她面前整天嘻嘻哈哈的我了. 他深呼吸一口, 长长地叹气.
他又想到这也许是晓雯造谣. 晓雯的目的不言自明了, 罗米若是对Zero死心那麼她就有机会了, 而且罗米一向不喜欢晓雯, 也不觉得她是那种非常注重朋友义气的人. 想著罗米的信心又回来一点了.
虽然如此罗米心裏还是非常不安宁, 两种想法在他脑子裏搅得昏天黑地的, 让他内心矛盾得不行. 罗米一会儿觉得Zero是不可能喜欢佳敏的, 毕竟她和佳敏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啊! 可他又转念一想, 这句话是她那麼好的朋友说出来的, 莫非晓雯仅仅为了自己真的会制造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来给Zero制造麻烦?
若干念头在心裏折腾不休, 罗米实在没有办法安下心来.

第二天上学罗米心裏一直不得安宁, 种种想法让他急於知道真相. 可难不成罗米还能跑到Zero面前问她喜欢的是他还是佳敏吗!
这天罗米心裏尽是忧虑、焦躁和混乱, 很长时间都被"Zero喜欢佳敏"占据著. 他黯然神伤, 不知所措. 那种头脑传来一阵阵冷气通过颈椎直通背部的感觉又来了, 每到这时他都不能控制地低下头深深地呼吸一口, 但是吸进去的空气都让人难受. 他又抬起头, 眼前景象和以往没什麼区别, 但罗米眼裏的就只有Zero坐在新位置依旧谈笑风声的模样.
罗米想著自己的失落, Zero为什麼无动於衷呢? 以前不管怎麼不开心Zero一天裏和罗米总有一两句话, 可是今天两人间却是彻底的沉默. 为什麼兔子偏偏不能换位呢?
虽然这样想, 罗米却总觉得自己心裏有什麼在固执地反驳"Zero喜欢佳敏"的想法. 放学写著作业时罗米终於想到了, 对了! 他想起自己和Zero在上学期那次做操前的对视. "我们彼此都是喜欢对方的不是吗? "
不知为什麼这件让罗米印象这麼深的事让他用了一天才想起来, 之前的思潮裏似乎完全没有这件事的存在. 也许因为之前在幸福时期罗米猜忌心太重以致只要与Zero跟自己最近一次说话时间隔得稍稍久了罗米便会担心Zero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於是罗米关心的就只有与Zero的上一次接触, 那些稍有历史的事无论多麼激动人心都被他抛在脑后了.

管乐团5月31号参加区裏的表演, 要吹的是苹果谷序曲, 训练时间大幅上升.
换位后在班上过得不如意的罗米在管乐团终於不用顾虑松发条的问题了. 和声部各同学聊天时他总是最能激起大家笑声的一个, 看著大家因为自己而笑罗米的心情也好起来. 这里看不到Zero和其他男生聊天, 烦人的嘉洋也不见了, 久而久之罗米对管乐团竟有了些依恋之情.
终於来了一个吹中音号的老师. 新老师来了中音号声部也转移阵地了, 众人又一次围坐在乒乓球台前.
这个老师年龄应该比小张大些, 头上也颇贫瘠, 慈眉善目的, 脾气和相貌一致, 说话不像小张一样锋芒毕露, 也从不让罗米们练基本功, 大家对他感觉都不错.
一上课就开始练曲子, 同时还能听见小号声部在二分音符四分音符八分音符十六分音符前八后十六前十六后八切分副点八度音阶中艰难前行, 罗米等人心中都暗爽.
曲子练了十几个小节曲老忽然拿了几张谱说中音号现在吹的谱难度大了些, 要换一换. 新谱前半部分是曲老手写的, 众人看得颇有些吃力.
等小号吹完基本功, 中音号曲子都快学完了. 於是罗米们心中更是偷笑了.
众人讨厌基本功原因不外乎其枯燥冗长而又耗体力了, 尤其是十六分音符, 吹的时候嘴巴完全忙不过来, 气息又调整不顺. 一套基本功吹完之后大家嘴都是麻的.
虽然新老师好处不少但他就是讲不出一番小张式生动而有见地的话来, 想到这罗米又有些想念小张了.
学完整曲新老师让中音号声部自己练练, 他走进管乐室又出来, 身后跟著打击乐声部. 罗米一看见那个六班女生一惊, 马上扭头.
原来管乐室裏面几个声部在合奏, 打击乐学曲子的话就会扰乱合奏, 他们只好出来. 鼓太重了扛出来太麻烦, 新老师便让打击乐声部敲另一张乒乓球台.
打击乐声部敲著, 开学第一天管大家做操那个猥琐大叔出现了, 并骂道谁让他们敲乒乓球台的. 新老师上去交涉, 无奈他脾气太好, 很快败下阵来, 打击乐声部众人只好又回到管乐室.
中音号练得差不多也进管乐室合奏了, 有空调吹之余罗米也可以看见Zero, 虽然距离远得他不习惯.
打击乐声部不知用什麼办法学完了整曲. 梓钧得到了那个让全团人羡慕的大鑔位置, 可曲老对他的表现总是不满意, 总说在结尾一段开始之前乐队处於蓄势待发的状态需要鑔敲出气势, 而他不够魄气. 练了几遍不行曲老还亲自上阵示范敲大鑔了, 所有人一片惊叹.
虽然梓钧是罗米情敌, 但因为他几乎没作出过什麼积极行动所以罗米对他戒心也不很重. 当然曲老批梓钧时罗米也不会同情, 只是觉得梓钧挺倒楣罢了.

吃完晚饭洗完澡, 罗米打开电视, 等著英超争冠失利的切尔西击败曼联拿下足总杯.
比赛一开始, 解说就没好话. "穆裏尼奥来到切尔西之后切尔西每个赛季都有斩获, 但这个赛季目前为止他们还两手空空. 这场比赛是他们最后一个在本赛季拿下一个重要锦标的机会了, 拿不下来穆裏尼奥随时可能帅位不保......"听得罗米心头一紧, 穆帅可不能走啊, 这场比赛一定要赢!
90分钟下来两队均没把握住机会, 比分虽是零比零但看得罗米心裏够呛. 加时赛, 双方机会依然不少, 吉格斯一个铲射直接把切赫连人带球撞过门线, 放慢镜头是罗米心裏一直骂"冲撞门将了喂", 好在裁判也没算进球. 最后阶段卡卢表现颇亮眼, 很漂亮地创造机会又很漂亮地把球踢偏. 眼看点球大战就要来了, 此刻已经紧张得不行的罗米默念不要. 就在这时, 德罗巴进球了, 憋了整场的罗米也激动得一下跳了起来. 比赛没多少时间了, 切尔西总该赢了吧!
最终切尔西赢下了比赛. 自Zero换走以来, 这天是罗米最开心的一天了.

新的一周.
不在Zero身后久一些了, 罗米也没一开始那麼不习惯了. 偶尔在课堂上一些非常有灵感的插话还是可以让全班震惊Zero回头的, 不过这样的机会很少. 多数时候罗米憋半天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自己满意的, 安静如兔子狒狒者都忍不住回头笑笑, Zero却没听见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罗米就特别失落. 上课没有插话机会时, 罗米发呆时间大增.
电视上轩尼诗VSOP的广告让罗米非常有感觉: 几组情景, 极力突出裏面那个他对她的爱慕之情, 其中一组是他拿着装了一点酒的杯子轻轻地摇晃, 透过透明杯子看站在门边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样子的她. 她侧著脸, 头发在风中不停地飘舞. 背景音乐没有歌词, 歌手只用沉醉的声音随著旋律低吟. 想看著她又不敢直直望过去, 和我看Zero时一模一样啊, 罗米想.
於是有几次发呆罗米就用不习惯的角度看着Zero, 脑子裏回荡著那首背景音乐沉醉不已. 没使Zero回过头来太久, 罗米想想林语堂那句话, 心裏似乎就好过些了.

虽然罗米对现在的情况感觉比以前好些了, 可长时间不能和Zero说一句话还是让他憋得发慌. 天气热得厉害, 罗米有时想和Zero说话想得全身上下每个毛孔裏都好像跳跃著躁动的火焰.
这天放学后罗米拿出MP3, 听到Lyla的时候一副无所事事样子的嘉洋拿过耳机听了几秒又放下, 满脸欠抽表情地对罗米说:"你听的怎麼都是些这麼无聊的歌. "
罗米本来就不爽嘉洋了, 加上他又这样说, 罗米便瞪了他一眼. 嘉洋自讨没趣, 回家去了.
嘉洋走了罗米就叫海镔过来坐. 一切跟以前都没什麼区别, Zero从舞蹈队回班, 没多久又回家, 后面影子一般跟著罗米恋恋不舍的目光. 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罗米又一次低下头惋惜一阵, 叹口气, 拿起笔继续写作业.
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Zero那帮整天黏在一起的朋友中的晓燕忽然走过来, 在兔子的位置坐下, 语气中似乎别有深意地问:"Zero换走了你是不是很无聊啊? "
本来罗米不想搭理Zero以外的女生的, 但晓燕说到Zero的时候罗米还是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 加上海镔听到这句话又一脸看热闹表情并唯恐天下不乱地"喔"个不停, 罗米便只好默认了.
尽管音量控制得极小, 罗米还是掩饰不住语中急切:"你怎麼知道的啊? "
晓燕脸上不无得意地说:"这个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啦! 要不要我帮你告诉她啊? "
"这......"罗米想了想. "既然晓燕都知道这件事了, Zero估计心裏也明白. 现在晓燕如此带诱导性地问, 莫非是Zero让她这样做的? 我和Zero没说话好久了, 说不定就是Zero忍不下去了才决定打破僵局的呢......况且现在不说清楚以后两人不说话久疏远了再想讲成功的几率就小多了, 不如现在就让晓燕告诉Zero好了. "罗米打著算盘, 又看看海镔. 海镔一脸想笑又忍著不笑的神情.
"这样......好吧......"罗米想再说些什麼, 可是再多的话他实在想不出来了.
"我不保证能成功的哦. "晓燕轻巧地说完, 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天晚上罗米无论如何也睡不著, 漆黑的开著空调的房间裏他就像在做一件极不合时宜的事一样地躺著, 感觉体内又多了一个自己拼命地想从床上跳起来. 被这感觉折腾了半天, 罗米终於站起身来.
对著空调出风口, 罗米希望让自己冷静一些, 可他又如何静得下来! 明天答案揭晓, 成败就在眼前了, 怎能叫他不紧张!
罗米实在不知该做什麼了. 他拉开窗帘, 对著夜空, 闭上眼睛, 心中默默地祈祷.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之后罗米好不容易安下心来, 又一次躺倒.
第二天罗米起来, 困得要死, 睁开眼好久才想起今天是个那麼重要的日子.
到了学校罗米本以为一定会发生什麼的, 可一切都只是在原有的轨道上有条不紊地运行著. 也许因为昨天没睡好罢, 罗米倒也没像昨天一样紧张得坐立不安, 他只是觉得一切平静得有些怪异.
罗米又打起算盘: 要是Zero也喜欢我, 他知道我喜欢她应该会对我说的吧, 喜欢别人的时候要是知道对方也喜欢自己, 不是应该迫不及待地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吗? 然而Zero的表现和平时毫无区别啊......难道她是因为对我没有感觉却又不想伤害我才装作什麼也没有发生的吗?
想到这里罗米不由又开始紧张了, 下课时他又不敢亲自问晓燕结果如何, 只好拜托海镔帮忙. 海镔这次倒是善解人意, 没有起哄便走过去了.
一下子所有在之前不知跑到何处了的紧张都约好了似地汹涌地向罗米袭来. 罗米坐著, 把两肘搁在前后两张课桌上, 身体转向窗外, 却又不时转头向海镔和晓燕的方向望望, 心脏怦怦直跳, 额头有冒汗的感觉, 用手擦又什麼都没有, 感觉太不自在了.
海镔回来, 罗米尽管激动还是很小声地问:"怎麼样啊? "
罗米满脸不在意的表情:"她说她还没有问呢. "
一下罗米心裏宽松了许多: 没有问, 幸好还没有问.
但没过一会儿他心裏又开始矛盾了, 又希望晓燕还是早点问完早点了事为好.

过了几天, 晓燕还是没有问, 罗米等得紧张情绪都消磨殆尽了.
一周又过去了. 这次班上同学倒是准时换位了, 兔子那排不动, 罗米前排变成了文太和珉逸, 两个学习认真得一塌糊涂的八卦大神女生. 珉逸还沉默一点; 文太总是一副开朗模样有一堆话说, 而且大都是些某某帅否的无聊问题.
因为嘉洋实在寡言, 就是有话说也一节一节前言不搭后语, 说话时的神态又让别人怀疑自己脸上有什麼东西, 文太便总跟罗米说话.
Zero不在前面两周了, 罗米本来就够郁闷的, 加上他不想和Zero以外的女生说话, 文太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常用以前敷衍晓雯的话应付一番, 并抓住每次机会拿文太来开涮, 言语特别恶毒. 坐到文太后面第一天罗米就觉得不对劲了, 此人没事转过来时目光总是飘忽不定地和自己保持暧昧距离. 实在该死, Zero的问题还棘手得很的时候不知怎麼又招惹这家伙了, 要找个机会断绝和她的联系才行, 罗米想.

周二下午一个课间, 罗米正发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一抬头, 是Zero拿著练习册来问数学.
罗米怦然心动, 莫不是晓燕告诉Zero成功后Zero又不好意思直说便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明白?
想到这里前几天沉下去的紧张又一次像水裏的饮料冲剂一样被搅动起来, 五月末的大热天罗米脑子裏各种想法又开始不安分地乱飞了. 罗米尽量平静地让Zero等一会儿, 跑到海镔那里叫海镔马上问晓燕跟Zero讲了没有.
回去时罗米已满头是汗, 他坐下, 拿起Zero递过来的题目. 因为脑子太混乱了, 罗米对著题目无从下手了好一会儿. 然而罗米的数学毕竟是好, Zero问的问题又确实简单, 他还是没费多大力气便想明白了. 刚要讲解时海镔过来, 用极低的音量说:"讲了. "
罗米一激动, 一时也顾不得Zero了. 为了保险起见, 他又问了问海镔:"真的讲了? "这时罗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
"额......好像讲了. "
"什麼叫好像讲了嘛! 到底讲了没有? "
"嗯......我没听清楚, 再去问一遍. "
罗米被海镔的答案弄得很亢奋, 脑子裏只剩成功的可能了, 讲题时他的语调就想笑又忍著不笑一样颇不自然. 不知为什麼, 这时罗米脑子裏出现了一台红色格力冰箱的图像, 为什麼是格力而不是美的松下飞利浦西门子, 毫无原因.
差不多讲完的时候海镔回来了. 罗米有又顾不上Zero了, 回过头急切地问海镔:"她问了没有? "
海镔用和平时说话毫无区别的语气说:"她说没有. "
答案一出来跟罗米的预期完全相反, 罗米不由又问了一次:"没有? "
"嗯. "
罗米一下子泄气不少, 略有些不爽地对海镔说:"靠! 先把你放进微波炉然后拿出来直接放进冰箱就是这感觉了! "
说完这句话罗米忽然觉得对自己刚才的比喻颇为得意. 不知何故, 见众人没有一个对自己刚才的话有反应, 罗米竟有些希望Zero问刚才他的话是怎麼回事, 毫不紧张地希望著. 於是他又把一样的话说了一遍, 结果......依然没人有反应.
之后罗米感觉很不尽情地给Zero讲完了题, 讲时罗米语气裏被迫似地加上了一点点不能掩饰的失望.
其实罗米也知道Zero肯打破沉默已是万幸了, 可是此时他心裏怎麼也无法除却那一点失望, 感觉就像晓燕问了Zero自己就能成功一样, 然而她没问.

又一天过去了, 放学Zero回家之后罗米又一次让海镔问晓燕有没有跟Zero说那件事.
虽然罗米被晓燕拖遝得早已觉得再问几次她的回答都是"还没问", 紧张感觉也荡然无存了, 他还是抱著点侥幸心理希望这次晓燕会有明确的答复. 有了昨天Zero来问题目, 罗米觉得只要晓燕问了一切就好了, 失败的可能随著时间推移一点点被忽略.
罗米想著发了会儿呆, 继而又写起题目. 写了一阵前面忽然走来一人, 罗米抬头一看, 是晓燕. 海镔也在罗米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结果来了, 罗米脑子裏的紧张都还没醒过来晓燕就开口了:"Zero说你很好, 可是......嗯......"
晓燕没再说什麼了. 这是拒绝吧! 罗米心跳上来了, 可他的紧张已随着答案的揭晓烟消云散. 他怔怔地看著晓燕,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此刻自己什麼感觉, 或许只是懵了没有感觉也不可知. 海镔也一直没出声, 空气中少了什麼似地弥漫著让人不快的气息.
晓燕被罗米盯得有些尴尬, 又不知说什麼好, 极不自然地站起来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罗米也想说什麼, 可是他又想得出什麼该说的呢! 他看看海镔, 海镔也不知怎样才好.
罗米很清楚此刻自己的感觉不是悲伤, 他只是什麼都想不到, 什麼都做不了. 为什麼这一刻感觉不到悲伤呢!
又一次, 直到回家罗米才被无法解脱的悲伤击中, 然而这次他没有流泪, 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他只是觉得胸口闷得很, 无论怎麼喝水喉咙裏都只有乾涩的感觉, 脑子一片混乱, 做什麼事都不对劲.
悲伤劈头盖脑袭来, 但他和罗米之间似乎隔著一层薄膜, 不堪一击的薄膜, 却实在地把罗米和那股无比悲伤的情绪隔离开. 罗米知道, 一片树叶从树上掉下来的力道都能把他的泪泉捅开, 然而此刻世界上却没有什麼能给予他这样的力量. 与这模棱两可的感觉比起来罗米甚至更希望自己能够放声大哭, 可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 他不想把注意力放在这种感觉上, 但只要他一开始思考, "Zero不喜欢我"的声音便在他脑海裏响起.
罗米像一个不小心把玩具打碎的小男孩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两块碎块沿裂缝拼在一起, 拼得裂缝都看不见了, 男孩眼裏又出现了昨天玩具完好无损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松开, 一块碎块掉在地上, 发出心碎的声音. 罗米想起昨天Zero来问数学, 她的声音又在罗米耳朵裏出现, 那抬头一看竟是Zero的惊喜还没有散去. 忽然那句"Zero不喜欢我"响起, 罗米又掉进悲伤的深渊.
昨天一切还好好的, 怎麼一下子这世界就变了?

第二天就是5月31日了, 管乐团表演的日子.
早上上学, 快到校门时罗米感觉到什麼, 下意识地抬头向前望去.
果然, 只有Zero才能给罗米这种感觉. 上学时总算见到她了, 那麼久的愿望得以实现, 在此时这愿望却显得苍白无力. 是啊, Zero都不喜欢罗米, 上学路上纵使相遇一千次又如何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感觉迫使罗米又低下头. 他咬咬牙, 下垂的手在自己身上画上裏瑟球衣的背面: 上面是RIISE, 下面有写上他的6号.
罗米也不知此刻自己怎麼就想起了这个利物浦的挪威壮汉, 他脑海裏只是裏瑟在对切尔西时中圈附近那一记狠砸门楣的劲射. 假如现在罗米面前就有个足球, 他想他也会来这麼一脚的.
罗米浑浑噩噩地上完上午的课. 今天整个下午都是管乐团的, 想到终於不会一不小心就看到Zero了, 罗米感到一种浮上水面吸到第一口空气时的解脱.
表演前最后一次训练, 管乐室裏罗米还是忍不住往长笛声部看了看, Zero不在. 远远地他听到同在长笛声部的班长对曲老说了几句, 好像是Zero有什麼事不能去表演了.
一下子罗米又有点希望Zero能来. 毕竟晓燕最终给的也是一个不明确的答复, 而且上学期那次对视又给罗米留下了如此深的印象, 罗米还是想看看Zero, 看看她对自己眼神的反应, 看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Zero却不知怎麼不能来了.
或许, 纵使Zero来了, 我知道她真实的想法了, 结果还是一样的吧, 罗米黯然地想. Zero不来可能是好事呢.
梓钧还是和以往一样气势不足, 曲老批他时其他同学还是一样地笑, 可罗米怎麼也笑不出.
"当初我到处猜疑, 为的是什麼呢? 到了今天, 所有为了Zero的开心和悲伤都毫无意义. "罗米长长地叹口气.

要出发了, 罗米等一众男生一个个扛著形状各异重量也相当可观的打击乐器小心翼翼下楼梯, 再把它们抬上货车. 做好一切工作, 大家坐上大巴. 出风口有蚊子飞舞的空调还没出效果就到了, 一众男生又被迫从货车上把乐器搬下车.
表演的地方是个不知叫什麼名的广场, 在新安影剧院旁, 后面是宝安图书馆, 广场上有舞台.
烈日当空, 空旷的广场上没有一片阴凉, 罗米站著不知该做什麼, 望著前方的一片空旷发呆.
现场的练习. 先是初二团上, 吹的是意大利进行曲, 场面让初一同学们自叹不如. 吹到小号独奏时两个音没有连接好, 过渡得不够圆滑, 中间突起一根让人不愉快的刺, 听得罗米心裏咯噔一下. 要是正式表演时这样可不妙, 独奏中一个人的错误要放大好多倍呢.
别的学校练习, 罗米听到一段非常婉转的旋律, 眼前立即浮现出Zero那些挠人心窝的举动来. 然而此刻罗米并不伤感, 优美的旋律使他一时完全沉浸於其中.
罗米听到曲老说台上吹的是芭蕾集锦. 若是如此那段旋律可不知是那首曲子裏的呢, 罗米想.
到初一团练习了. 罗米走上舞台, 座位和谱架摆放的位置和平时训练都不同了, 微妙的变化让他感觉自己坐著似乎随时都能从舞台上掉下来.
吹了一边苹果谷, 罗米感觉乐团不知什麼地方总有毛毛躁躁的声音传出来, 反正听起来自己在的乐团就是比别人差一截. 海镔说这次只要不垫底就很开心了, 毕竟这个团成立还不足三个月, 而对手们全是些练了至少有半年的家伙. 嘉润罗米时源等人深表赞同.
初一团从舞台上下来, 吃饭了. 夜色一点点吞噬著日光, 罗米捧著饭盒, 忽然他觉得心情没有这麼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