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这样一想,抬起头无意扫过那个昭华公主,发现那女子并未看自己,只顾端庄高贵状站立,脸上表情依然疏淡。他便也把脸转一边,嘴里嘀咕:“不管你是萌妹萝莉还是成熟御姐,高贵冷艳还是平易近人,都不及我家敏子半分的好,哥也不稀得搭理你。”
那官员对曺老爷道:“这里还有一道密旨是单独给曺将军的,”曺老爷便让管家把少爷带回去。圭贤心道自己猜的果然不假,那皇帝是要给老爹安排任务了……
自然又是回柴房。自己妹子在娘亲那儿做功,傍晚给悄悄送来吃的,说是快大功告成,但一听他描绘今日圣旨赐婚之事,便被严重打击了积极性,隔了半天才故作淡定并反过来给兄长打气。
然后她很及时地把消息传给了敏子,并转告兄长原话:“尽量撑到最后一刻,但要做好再逃亡的心理准备。”
送信的人走之后,敏子脸白了一白,身子晃了一晃,把住椅子站稳,愣了老半天才有了表情。
没有哭没有吵,他只是微微笑了一笑。
上次无非是父母之命难违,但终究无有任何性命之忧,但这次若是抗旨,则牵连甚广,府里所有人的命,曺圭贤的命,爹娘和景颜的命,他李晟敏怎么玩得起?
圭贤,对不起,恐怕这次,敏子要失约了。
曺圭贤睡到半夜,忽然心烦意乱,站起来走到门口儿抬起手,狂生一种将门拍个稀巴烂的冲动。克制来克制去,还是拽回手往柴堆旁坐了下去,但瞌睡是没了,透过窗牖盯着当空满月看啊看,直看到月移西山,启明星亮,黎明前头那阵黑降临,心里还不安宁。
天光刚亮,管家便来开门,说老爷让他回屋清洗,从此也就不待柴房。洗涮一通换了衣服出来又去他爹的书房,那位昭华公主也在,还坐在上首,他爹让他行礼,他还未动,那公主便淡淡道:“不必多礼。”
“爹有何吩咐?”他也不答谢,只看向坐在左边木椅上的父亲。
他爹显见是碍着那公主在场才没有发作,只道:“圣上将昭华公主许配给你,敦促择日完婚,这月十九就是个吉日,我会吩咐府中上下即刻准备。虽不便对外公开公主的身份,但礼数不可少,你要以君臣之礼相待。”
圭贤负手立在原地,对他爹道:“我能单独跟公主说几句话么?”
曺之衡出去之前,在圭贤身侧小声道:“不许提李晟敏,你应该明白原因。你若要提,我便不做什么,他也会有麻烦。”说完便径自出门。
圭贤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倒了杯茶喝着,望着那公主道:“你真的愿意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昭华公主淡淡笑道:“多少女子出嫁前与夫君未曾谋面,亦可相偕到老。再者,公子如此聪明,怎会不知圣意难违?”
圭贤将杯子一放,只闲闲道:“我只问你的真心。你可有为自己的真心活过?”
那公主愣了片刻,竟就笑起来,面色才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生动,好像她听了十分可乐的笑话。
“你不答,我也明白什么理由。这问话确实好笑,因你的身份是不允许你为什么真心而活的,”他拿起桌上的一块芙蓉糕放嘴里,就着茶吃起早点来,还一边感叹:“小景的厨艺真不错!”
昭华公主的笑凝固在脸上,化开后又是寻常时候的模样,淡淡的,端庄典雅,看不出悲喜。
她冷冷道:“你明白,又何必多问。我的一切并无关紧要,只要与你完婚便可……”
“因为你只象征一个公主的身份,其他的都不重要,就连你是不是真的公主也不重要。是这样吗?”他拍拍手,不顾那个公主突变的神色,起身道:“我却不是,我所爱的人也不是。我不认为权势地位责任报恩使命……这些东西,哪一样可以大过自己的心。你是不能,抑或根本从未想过为自己而活?若是前者,如果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若是后者,请你学会自私一次,问问自己的真心。”
昭华公主看了看他,却什么话也没说。
出门之前,圭贤回过头道:“忘了告诉你,我有愿意拿命去爱的人,他并非是个女子。你若是接受我这样的丈夫,只会痛苦一辈子。还有,我之前说的话,别忘了。”
房中寂静,只余一声长叹:“嗬嗬,真心、自私、为己而活……”
23 风云际会
“昨夜月相是十五十六的样子,距离十九岂不是只有三四天!”当圭贤一边皱眉一边踱步到中院的时候,看见家里仆人都忙里忙外到处挂彩绦灯笼,果然一种办喜事的恐怖氛围已经漫布全府……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一溜儿路过的下人见了他都是这句,直咒得他想举拳头,转过抄手游廊,便见假山不远处景颜朝自己急冲冲跑来,“晟……敏哥……”她喘了口气,接着举起手里一张信笺,“他……他走了!”
圭贤似被当头棒喝,傻愣愣看着妹子,直到她把信往他手里一塞:“没有骗你,是真的!喏,信在这里,你自己看。”
一张纸的重量,放在手心却像千斤巨石,险险要托不住。
纸上字迹微乱,但仍可辨出是他的字迹: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放不下,求不得,皆是天意注定。记得少时曾替你占卜“姻缘”一卦,百演而不得。其后回想,疑是“问卦不得己事”之故,曾欣然自喜。但纵有“神算”虚名,事到今日,才知天命难测,岂可窥破万全。圣旨已下,万无转移余地,晟敏无心令你左右难违,就此别过。清风明月苦相思,不如不相忆,不相知。月如当时,人如当时。
曺圭贤完全傻眼——他的亲亲爱人真的就这样甩下封文绉绉的信从此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a-cha啊!!!他直想学贺老提把菜刀干**,杀进京都绑了皇帝老儿收回这破皇命!(作者就……抑制住在这里插播美人啊,扫里等主打的冲动,继续往下写……抖……)
“李晟敏,对不起,我竟没有考虑到那一道圣旨对我与对你而言,会有多大差别。”
“清风明月苦相思,不如不相忆,不相知?”他盯着信喃喃道:“你倒希望么……”手指却在这几个字上轻轻抚过,心中五味陈杂,景颜看他愣愣发呆,更急起来,却见他忽而微微笑道:“可是月如当时,人如当时,你也知道你忘不了……李晟敏,无论你在哪里,都要乖乖等着我。会有办法的。一定会。”
信纸背面一个小角落,画着个惟妙惟肖的兔子,像当年在学堂里曺圭贤画给李晟敏的那些卡通兔一样,耳朵竖得高高,滴溜溜的大眼睛,两瓣洁白兔牙。只是这卡通兔一手举起握成拳状,一手张开似在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