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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化哲学——冥思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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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从死这一方面(如果不是把死看作绝灭,而是想象为一个彻底的无与伦比的强度),那么,我相信,只有从死这一方面,才有可能透彻地判断爱。 
        
         里尔克:《慕佐书简》 

    冥思死亡的意义,是现代德国浪漫美学的重大课题,它在里尔克和稍后的海德格尔那里达到了顶峰。 
    新浪漫派诗人喜欢吟咏死亡。里尔克的传诵一时的抒情散文诗《旗手克里斯多夫·里尔克的爱与死之歌》、《杜伊诺哀歌》,特拉克尔的《死者之歌》以及黑塞、霍夫曼斯塔尔的许多诗作,都是探索生死关系的绝唱。 
    关心死亡问题,是从浪漫美学诞生之日起就开始了的。作为诗化哲学的浪漫美学,最终要解决的是有限与无限的普遍分裂问题,而不是思维与存在的普遍分裂问题,对死亡的思考当然就一直处于极为突出的地位。有限与无限的同一,必得要克服死亡这一难题,时间问题也是从死亡引伸出来的。死亡、时间等问题的突出,充分表明,诗化哲学始终关切的是生存论,而不是存在论或实在论。事实上,关切思维与存在的关系的学说撇开死亡和时间问题也是合法的,理所当然的。实在论当然可以不考虑生存问题。 
    对死亡的沉思、吟咏,早期浪漫派诗哲诺瓦利斯就做得颇为出色了。长期以来,他为此受人责骂,也是众所周知的。但究竟又有多少人知道,死在诺瓦利斯那里,不过是一种对不堪承受的浊世的解脱,一种心甘情愿的供奉,是对最高存在的一往情深的明证,而不是遁世的权宜之计。 
    许多浪漫诗哲把死的意识视为创造性生活的前提。这是浪漫美学死亡观的一个重要内容。巴霍芬认为,如果生应是不断的创造,那么,就只有当陈旧的东西的死亡为此提供场所,生才能把新的东西带出来。在这个意义上,“死是生的前提,只有在此关系中,即在不断的毁灭中,创造之力才会生机勃勃。从而,生成(Werden)与消亡(Vergehen)是相互关联着的。”⑴只有在生与死的永恒交替中,才有不断超升的生的永恒之流。 
    浪漫派的心理学家舒伯特同样认为,只有从死,从特殊的个体的有限的衰亡入手,才能认识到生的真正的根基。生是从死中派生出来的,生的要素植根于外显的消灭,死的烈焰吞噬了僵滞的特殊性,最终扬弃了个体的定在,从而与大全结合在一起,即以深切的渴求与万物为一。从而,死最接近生之极福和最美妙的瞬间。 
    生与死的创造性关系,在尼采那里又被作了极端的推演,在他那里,死变成了人的使命的主动担当。诗人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我告诉你们完成使命之死,这种死激励活着的人,这 
    种死将成为活着的人的誓言。完成使命的人欣欣然,在满 
    怀希望和立下誓言的人的簇拥下,去了给自己的死。⑵ 

    我之所以要说尼采作了极端的推演,是指他很轻松地把人作为宣告者的一瞬而近视为无关紧要的事,他认为,人死了,这并不值得有什么可以惊异的。 
    死促进生的价值创造的思想,在新浪漫派那里得到继承。新浪漫派诗人霍夫曼斯塔尔在新浪漫派中算是谈死较多的一个。他说,死不过是未意识到的沉没。对人来说,死有如音乐一般,它是一种甜柔的渴求。死不是可怕的东西,不是外来的、威胁人的东西。死是狄奥尼苏斯式的神性。它向人诉说: 

        我并不可怕,我不是残骸! 
        我来自狄奥尼苏斯那里, 
        是维纳斯的亲人, 
        我把灵魂的上帝带到你的百前。⑶ 

他指出,死与生是溶为一体的,死不是最后的外在的终结,而是当了瞬时存在的一部分。死的胁迫把生命从真麻木的沉沦中唤醒,促使它投入最后的超升。在死的时刻,生之大门才敞开它生命的全部现实性。 

  
        只是,因为我会死,  
        我才感觉到我的存在。   
Erst,da ich sterbe, 
spür ich,daß ich bin.⑷  

    注意,浪漫美学所大谈的死,并不是要人真的就去毁灭自身。把死看作一种实在的死,当作现实性的死来思考,只是尼采才这样想。在大多数浪漫诗哲那里,死指的是对有限生命的自我意识,对感性存在的有限性的领会,它迫使人们去关切自身的生存的价值和意义。 



1楼2006-09-01 19:55回复
      
         正是由于这一基点,自生命哲学以来,诗化哲学把死亡感推进到认识论中去,成为人认识自身、认识生活世界的先验前提。狄尔泰明确提出:灵魂寻求把生活的种种关系和基于这种关系的体验结合起来,但仍然不能把它们组成一个整体。最使人感到不可理解的是生殖、分娩、发育和死亡。活着的人知道死,但对它百思不解,这决定了人对世界的看法。⑸这就是说,死的意义不在于它是一个实在的死,而是在于它震动了终有一死的人的心智,使人的认识、思维有所醒悟自己应该认识和思考什么。因此,死不过是使人的心智明亮的先验前提。 
        斯宾格勒与狄尔泰一样,猛烈抨击形而上学的认识论,认为它的普遍有效性永远包含着从特殊到特殊的论证的谬误。在他看来,人能直观死亡,是人的认识能力的优越条件。“在所有生命存在中,只有人能够观照死亡。”⑹只有当悟性通过语言,脱离视觉知晓,变成纯悟性时,人类才把死看成周围光的世界中的大谜。这就是说,对死亡的自我意识标识着人的自我意识醒觉的程度。所以,“在关于死的知识中产生了我们作为人类非兽类的世界观。”⑺ 
        生命哲学的另一位美学上的重要人物西美尔则从生的自我认识与死的领悟的关联来分析死。“我们如何把握生,也就如何把握死。它们只是一个统一的基本行为的两个方面。”⑻对于生来说,死并不是从外在置入的一个生命线的特定时刻,不是生的一个内在的界限,而是每一个个别时刻都内在固有的。死是发自内部、从内在与生交织在一起的。“在任何一个生命的时刻,我们都在走向死。”⑼在人那里,从生命开始,死就展开了,正是通过死,生才认识到自己的形式。死是生之形态( Gestalter des Lebens)。因此,死不是指死亡的时刻,它是人的生的构成要素,这一要素才给人的所有认识内容涂上了色彩。“死给生的整体划定的界限,在先地影响着生的内容;当一个人超逾这一内在界限伸展到它以外去,那么,他的质和形式就都不一样了”。⑽ 
        但人的死亡感的自我意识并不是十分明晰的,或者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生命创造的迫促感。因为人固然确知自己终有一死,但又的确绝对无法肯定自己何时死。这就使人产生无所谓、麻木的感觉。西美尔认为,要是人们先前就知道死的时刻,也许就会更明晰地计划自己的一生。 
        但我以为,问题仍然还是不少。有的人并非没有死亡感的自我意识,却仍然没有想到去计划自己的一生——麻木。有的人感到死亡的胁迫,并努力去设计自己的一生,但却并非意向富有意义的人生。通过死亡感来震醒人的价值意识,还需要许多其它的规定。 
        西美尔关于死亡的思考,倒是意在努力克服时间性。他觉得,浓缩的生命达到最纯净的形式,即最高的生命,必须以死来作献祭。这就是,个体生命创造出激扬、闪光的人生,创造出世界的意义,也就是在生命过程中创造出了一种不朽的形式,即“无时间的本质形式”( Zeitlose Wesensform)。在此形式中,个体的生命形态消亡了,但生命本身却因形式化而永恒。 
        海德格尔的死亡观十分引人注目,但尽管他用了一大堆形而上学化的语言,实际上不过是生命哲学的死亡观的进一步本体论化。本书不允许铺得太开,在此我们应确定的是,浪漫美学对死的哲学反思并不是像有的人所说的,是在“否定人”,是一种“绝望哲学”。恰恰相反,他们对死的意义的反思的目的在于,让处于西方物质社会中沉沦于麻木,麻木于沉沦的人有所震醒。这一点是十分明显的,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机械社会已使人麻木不仁到了不能再麻木的地步,要使其意识有所回转已极为艰难,只有最后通过死亡意识的震颤来试试看,能否启明通向认识自我,打碎资本主义社会关系,走向自由的路径。海德格尔强调别人谁也不能替自己去死,唯有把自己的死带人自身,人才可能有真正的价值生活。受到内在的死亡天使的震动,我就不再是芸芸众生中那种不属于我的人了。我可以自由地做我自己。“把人带人死的本质绝不是说把死作为虚无,作为目的去死,也不是盲目地走向终极的黑暗寓居”。⑾所以,海德格尔一再讲,死是一种可能性,使个体能展开自身的无限可能性。死打开了自由的大门,呼唤人们对自己的有限生命作真正必要的创造,把自己的生活造成有意义的价值生活。因此,在浪漫美学那里,死的震颤意识是通向诗化人生的法门。里尔克唱道: 
    


    2楼2006-09-01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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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从死这一方面(如果不是把死看作绝灭,而是想象为一个彻底的无与伦比的强度),那么,我相信,只有从死这一方面,才有可能透彻地判断爱。


      4楼2012-06-13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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