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碗.......让他刷碗!上回是让他当免费的店小二,上上回是免费搬运工,再上一回,是免费的跑腿,这回,居然是刷碗了么?那个女人难道不知道她的一醉楼生意有多好,这午膳加上晚膳,零零总总加起来要刷多少碗啊?她也不怕他粗手粗脚,摔她个无碗可用,可是.......琼酿,琼酿啊.......那可是那个女人新酿出的酒种,他还未曾尝到过,只远远闻过一回酒香,就那么一阵儿酒香,哪怕是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他腹中的酒虫就已经开始蠢动起来。吞咽了一下口水,褚惊寒望了望手中的瓜布,终于向腹中酒虫投降,一咬牙,撩起衣袖,一屁股坐在井旁已经汲好清水,放了满满一盆的碗碟前。好吧,为了那三壶琼酿,拼了吧。只是,他如果一个不小心,手一滑.......
“啊!对了,我家姑娘还说,如果摔碎了一个碗,或者一个碟子,就要减去一壶酒。你知道的,她只允诺给你三壶。”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来不及展开,身后本已转身离开的阿明却停住了脚步,凉凉地补充道。
故意的!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好吧!他忍,为了他腹中被某个女人养刁了的酒虫,他忍!心里咬牙切齿地暗骂着自己,暗骂着某个吸血水蛭样的女人,暗骂着让他撞上这段孽缘的天上各路神仙,手里泄愤似的,用力地刷着碗。一个,接着一个.......
腰酸背痛。他真是造了什么孽,每次都为那女人做牛做马到累死,偏偏却都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都是腹中酒虫害的!不行,他得戒酒,至少,是戒了喝这女人所酿之酒的瘾!虽然这是他每一次被免费操劳到半死时,都会例行公事来一次的宣誓,往往在闻到酒香之时便立马破功,他依然是乐此不疲。将最后一个碗洗净,用干布擦拭后,放进一旁的箩筐中,褚惊寒才舒展着四肢,从小凳上站起。忍不住瓷牙咧嘴地在心里怒骂了一番,可怜的两瓣臀,都快坐到开花了。
“褚大爷手脚利落,刷得碗又快又干净,怎么样?有考虑过要干这一行么?”柔媚的嗓音里听不出嘲弄,仍然娇慵惑人,听在褚惊寒耳里,却是可恶得很。
“怎么?三姑娘要雇我不成?我的要求倒也不高,一日三餐加住宿,再每日供我酒,半点薪酬不要,如何?”咧嘴而笑,在瞧见乐三娘如花的笑容不自然地一僵之后,褚惊寒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个好主意也说不定。
“褚大爷的肚皮是无底洞,我这小小酒坊的酒怕是经不起你的垂青。小庙容不起大佛,褚大爷还是请吧!阿明,去取三壶‘琼酿’来,褚大爷要回去了。”猫儿般细长妩媚的眼儿半眯,笑着下起了逐客令。
“回去?回哪儿去?三姑娘应该知道的,褚某是外地人,在这江州城内无亲无戚,无房无产的,干了一天的活计,连口饭也不让吃,三姑娘是想要在下回哪儿去?”那张被浓密虬髯掩盖了五官的脸容之上,那双眼却亮得异常刺目。
最好他是外地人啦!一个滞留了江州城已整整五年的外地人!乐三娘暗自咬牙,扯开一抹笑,不掉进他的陷阱,“褚大爷可以去西海草庐,相信以褚大爷跟玉公子的交情,他会很乐意请你一顿丰富的晚膳,再为你准备一间舒适的卧房的。”
“咦?你不知道吗?最近西海草庐的东西突然标了价,而且贵得离谱,你也知道,我是欠了一屁股债的人,可是住不起的。所以......三姑娘,不好意思啦,我就留在你这里吃住啦,放心,我付银子给你的。”终于说到重点了,像是瞧不见美人儿气到铁青的脸,褚惊寒兀自作着宣告。
“褚大爷既然有银子的话,就先把以前的账目清一清吧!”猫儿似的双目看似慵懒地半眯,乐三娘虽然看不清那胡子遮掩下,某个不识好歹的人的五官,但那双过亮的双目让她敢打赌,他一定在笑,而且,笑得很欢。
“咦?不是三姑娘你说的么?反正都欠了债,多欠点儿,少欠点儿又有什么关系,所以我呀,先赊账!”褚惊寒那双亮得过火的双目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线,气不打一处来的乐三娘还没缓过劲儿来反击,那人就又已经笑着补充道,“不过,真的挺饿了,不知何时开饭?啊!三姑娘会亲自下厨么?怎么说也是个女人,以前也嫁过人的,总有做过饭给你相公吃吧?”
一旁观战的众人暗自替某个不知死活的人捏了把冷汗,别看他们姑娘一副慵懒娇媚的模样,倘若当真火起来.......
“褚大爷是想看三娘亲自下厨么?”乐三娘没有暴跳如雷,反而笑了,笑得更媚更柔,却笑得一院子的人,除了褚惊寒之外,都深感恶寒地缩了缩肩膀。“那......吃鱼怎么样?嗯......这条不错,正好做醋熘鱼片,我记得,褚大爷是最爱我楼里的这道菜佐酒了,不是?好吧.....那三娘就献丑了.......”近旁的大盆里,刚好养着几尾今早方从江里打起的鱼,乐三娘弯下腰,煞有介事地挑了一条捧起,往近旁的砧板上一搁,纤纤玉手操起了那柄亮晃晃的菜刀。
砧板上的鱼被一只青葱般的柔荑按住,褚惊寒望着那副诡异的画面,瞅着笑得妩媚风流的女子,高举了那把菜刀,然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那刀齐整地将那尾活跳跳的鱼剁成了两半,血,流满了砧板,那鱼儿的腮却还在张合着。褚惊寒愕住,乐三娘却已经回过头来,冲他笑得颠倒众生,“褚大爷,请稍待哦!等我切开这鱼腹,然后把这肠子、鱼漂、脏腑都掏出来,再抹上点儿盐.......”
恶!褚惊寒笑不出来了,看着那砧板前笑得一如既往,风姿绰约的女人,突然一阵恶寒,仿佛,他才是那条躺在砧板上,被人硬生生剁成两截的鱼。鱼兄,对不住了,今日看来,你是替我受过了!愿你千万莫存怨气,早日超度投胎,来生莫再做这砧板鱼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