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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新作】红楼别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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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家看吧里只有到五,就从嫣然博客里转来了第六回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3aa6e40100nai5.html


1楼2011-11-26 15:01回复

    第六章 相隔几重门
    薄雾蒙蒙,仿如三年前那个湿漉漉的夜晚,刚下过雨,地面还处处积水,水气与雾气在空气中碰撞,交缠出沁骨的寒凉,一层层笼罩在夜行人的身上。
    那次顾愁烟原本是到某员外的府上为其寿辰唱曲助兴,可到了才知道,温柔乡的鸨母收了额外的钱,间接便是将她的初夜卖给了那好色的员外。她恨鸨母竟然对自己连蒙带骗,不肯顺从那员外的意思。员外的寿酒吃得尽兴,酒过三巡,便想对她用强的,她的倔劲上来,抄起凳子将员外打了,跌跌撞撞逃了出来。
    那时,卓玉辰同三五好友夜观星象,乘兴而归,冷不防看见衣衫不整的狼狈女子摔倒在路边,他看她可怜,便扶她起身,好友当中有人是温柔乡的常客,听过顾愁烟唱曲,一眼便认出她,纷纷笑卓玉辰命犯桃花,走在大街上都能捡到一个风尘尤物。
    顾愁烟听出对方言语间的轻佻意味,怒气更盛,冲着那说话的人甩去一巴掌,那人当即愣住,待反应过来,什么风度也不顾了,也想要还她一巴掌,卓玉辰赶忙拦住,说他不应该对女子动手。
    结果两个人便因此吵闹了一场,大抵的意思就是以后连朋友也没得做了,一拍两散。顾愁烟在旁边站着看笑话,一会儿掩着嘴,一会儿扶着膝,笑得花枝乱颤。但那笑确实太浮夸了些,卓玉辰隐隐觉得她不妥,可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妥,正纳闷着,渐渐听到一阵咿哩哇啦的吵闹,好像还有人说,她在前面呢,我看见她了。
    顾愁烟料想定然是员外府里的人追过来兴师问罪了,撒腿便跑。卓玉辰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只呆呆地站着。后来听说京城里某员外死在自己家中,是被人用刀割破喉咙,失血而死的,疑凶便是温柔乡的顾愁烟。
    可是,按照京畿刑狱司所言,员外遇害是在戌时三刻,而他遇到顾愁烟则是在亥时初;员外府在城东,他们相遇的地点是温柔乡附近的街口,在城西;京城那么大,从城东到城西,就算骑马,一个时辰也未必够;所以卓玉辰认为顾愁烟是无辜的,他主动上公堂替她作证,也不理会旁人是如何指责他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自贬身价,再多嘲笑讥讽的言语都被他内心的纯善洗去,他充耳不闻。
    那桩命案最后被查出凶手乃是员外府的一名丫鬟,因为被员外玷污清白,怀恨在心,看员外被顾愁烟打昏了,便趁机杀了他,以为可以将罪名转嫁到顾愁烟的身上,但天网恢恢,她终究还是现了形。
    卓玉辰成了顾愁烟的恩人。她邀他到温柔乡听曲,盛情难却,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踏足烟花地,尴尬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后来这件事情被卓尚书知道了,罚了卓玉辰禁足十日不可出门,好不容易熬过那十日,一上街便又遇到她。
    他觉得尴尬,连忙躲着,她却还是追了过来,第一句便是问,上回我说要唱新曲,邀你来听,你怎么不来?
    卓玉辰只好照实说了,以为对方会愤慨发怒,或者扇他一个耳光,就像当初她给他的朋友那一巴掌,哪知道她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了。后来,几乎再没了牵连。
    惟有一次,大雨,又在街头遇见。
    那时卓玉辰两手空空,被雨水浇得狼狈,袖子一拧便淌出一堆水来。恰好顾愁烟也在那屋檐底下避雨,她递给他一条手帕,他抬眼看见她,顿时又尴尬得很。她却恬静地笑着,等他来接那条手帕。
    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子,他后来知道了,那想必就是完颜正初。完颜正初笑微微地看着她,问她是你的朋友吗,她说不是,是我的救命恩人。完颜正初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卓尚书的公子。
    卓玉辰后来想起顾愁烟的那句话,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却不是朋友。救命恩人的情,比朋友更深重,但他却弄丢了她。他感到无地自容。事情过去这么久,他们之间疏远得大概只记得对方的名字和容貌了,却没想到会在如此险恶的环境里重遇,百感交集,却静默无言。
    山谷里,光线最明亮时,是在正午。
    华岫迷迷糊糊地醒了,肚子咕噜咕噜响,饿得慌。睁开眼看见顾愁烟趴在桌边睡着,屋子里静得使人心躁。门没有关,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卓玉辰的背影落在水池边,虽有花树映衬,却还是孤单清冷。
    “喂——”华岫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卓玉辰笑道:“怎么才睡那样一会儿?实在不符合你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呢?”


    2楼2011-11-26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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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软绵绵地在卓玉辰身旁坐下来:“周公老爷说今日没有饭给我吃,让我来找你。”其实也想说笑,但说了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只能勉强撇了撇嘴,“敖昆不是想把我们一天天饿死在这里吧?”
      卓玉辰摇头:“听你嫂嫂说,他每日都会送一餐饭来。差不多也正是这个时候了。”华岫一听,倏地站起来,低头四处看了看,抱起一块有两只手掌那么大的石头。卓玉辰吃惊地看着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偷袭!”华岫昂首挺胸地说出这两个字。
      卓玉辰脸色微变:“不行!那太危险了,惹怒了敖昆,他随时会杀了你!”
      华岫杏眼圆睁,撅着嘴道:“难不成我乖乖地坐在那里,他就不杀我了?横竖都只得个死字,倒不如扔块石头出口恶气!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样对本小姐!”卓玉辰看华岫是睡了一觉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这么不分轻重,她哪里是敖昆的对手,便继续出言阻拦她,却忽然听见那道紧闭的院门外,一阵窸窸窣窣,铁链铁锁摩擦的声响。
      一定是敖昆来了!
      华岫眼珠子一瞪,也不管卓玉辰如何忧心,抱着那块石头便朝那扇大门冲去。一个闪身站在门侧。
      门开了。
      敖昆端着几碗饭菜进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门背后躲了一个华岫。只看见卓玉辰呆若木鸡站在院子里,一脸惊恐。他眉心一蹙,正狐疑,突然感到左肩膀像被铁锤砸了似的发疼,左手一松,托盘和饭菜纷纷稀里哗啦碎在地上。
      紧接着砸了他肩膀的石头也轰然落地。
      发出一声闷响。
      敖昆猛然回头,眼睛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瞪着惊恐呆滞的华岫。华岫张大了嘴,手还僵着,保持着扔出石头的瞬间掌心相对、手指弯曲的姿势。敖昆的眼神像利箭似的刺穿了她,她如梦初醒,撒腿便想跑,可是敖昆单手便提了她,将她向后一扯,她脚尖离了地面三尺,整个人都飞起来,噗地一声撞在一口大花盆上,又骨碌碌地滚回来,滚到敖昆的脚边。
      纤纤细细,哪经得住如此折腾。
      浑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
      华岫疼得眼泪哗哗直掉,倔劲上来,却不肯求饶:“敖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否则,姑奶奶我一把火烧了你这园子!”话才刚说完,又被敖昆拎起来,甩了两巴掌。敖昆一语不发,却好像失了常性似的,怒目瞪着华岫。
      那只手,像钳子似的,箍着华岫雪白的脖颈。
      一点一点,气力渐增。
      华岫龇牙咧嘴,两手乱抓,指甲将敖昆的手臂抓出几道红印,但却无法挣脱。敖昆的眼神呆滞,凶狠,只死死地盯着华岫煞白的脸。那一瞬间的变故吓坏了卓玉辰,待他反应过来,华岫已是痛苦难当,他慌得没了章法,只冲上去对敖昆拳打脚踢,想逼他放开华岫。敖昆的左肩被石头砸了一下,伤得也不轻,卓玉辰一拳砸过去,正压到伤处,敖昆肩一沉,失了力道,右手便也松开了,将华岫推倒在地上。
      华岫猛咳几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敖昆却还不罢休,一脚踢过去,正踢在华岫的胸口。华岫已经没有力气了,跑不得,动不得,蜷着身子,像一条发颤的尺蠖。她的衣裳脏了,破了,头发散了,唇角淤青,满脸的泪痕;她嗅到绝望的气息,想自己大概是要被敖昆这样活活地打死了,心已经难受得快要失去跳动的能力。
      眼看着敖昆的拳脚上来,她咬着牙,闭上了眼睛。以为又将是一番天崩地裂的疼,谁知道竟然半点知觉也没有。
      敖昆的拳脚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睁开眼睛,只见卓玉辰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近在咫尺,近得他好像就快要碰到她的鼻尖,吻到她的唇。
      她猛然醒悟过来!是卓玉辰替她受了敖昆的拳脚。他扑在她身上,挡着,张着手臂,将她护在他的胸膛之下。他原本早有伤在身,如今又受这样一番拳脚,哪里吃得住!她也不知如何借来一点气力,将他狠狠一推,他便滚了开去。
      敖昆一阵狞笑,拳脚又飞过来,华岫再吃了一记,却竟能忍着不掉泪,连一丝呻吟也不发出,只咬牙切齿瞪着眼睛,眼中的血丝,像层层密布的蛛网。
      卓玉辰却再度扑过来。
      他仍是要替她挡。
      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他也要替她挡。
      那么固执,那么坚定。嘴角已经渗出血流,像小蚯蚓般,蜿蜒地滑到下巴。华岫哀戚地喊了一声:“卓玉辰你这傻瓜,你会死的!”卓玉辰强忍着疼,勉力一笑:“若是我真的死了,你好歹也能记我一功,便就值了吧!”
      华岫是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该这样莽撞,妄想着跟敖昆硬拼,反倒惹恼了他,还连累得卓玉辰和她一起受苦。
      清泪涌出。
      一颗一颗混进满地的泥污。


      3楼2011-11-26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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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有几许晦暗。曾在头顶短暂停留的云丝已隐去,只留下蓝得发灰的一片枯燥。
        这时,屋檐下突然传来顾愁烟的一声厉喝:“敖昆,住手!你要为你女儿报仇,便冲着我来。是我害死了她!与他们无关!”
        敖昆立刻收了拳脚。
        僵滞地,缓缓地向顾愁烟看去。顾愁烟的半截身子匿在阴影里,看得见因为呼吸急促双肩上下的起伏。她再重申了一遍:“是我将凤绯推落水池,她的死是我造成的。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答案吗?”
        敖昆凶狠而空洞的眼神收敛了,眼眶通红,闪闪烁烁,似是有泪却强抑着,眉宇间带着痛惜、嘲讽、憎恶、绝望,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他的脚步也有些踉跄,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撞上花盆里栽着的那棵一人高的盆栽,枝桠划破了他的衣裳。
        他指着顾愁烟:“好!好得很!你终于承认了!”
        这几日,自从敖昆将顾愁烟囚禁在此,他便不止一次逼问她,甚至对她也动过拳脚,就是要她说出凤绯之死的真相。
        顾愁烟不肯。
        宁可受着苦受着疼,只冷眼看敖昆。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她自己失足溺水,与任何人无关。
        敖昆暴跳如雷,将一朵珠花丢在顾愁烟面前。她低头一看,一眼便认出那朵珠花是她曾佩戴过的,只不过不知几时弄丢了,她首饰繁多,自然不以为意。可敖昆却说,这是他在替凤绯整理遗体的时候,压在凤绯衣裳的褶皱里的,他厉声质问她,你的珠花为何会落在尸体里,你不是声称自己在凤绯死时根本不在浣溪院吗?
        顾愁烟花容失色,捧着那朵珠花,手心渗出密密的汗。她说兴许是自己不慎将珠花落进水池里,而凤绯溺水的时候,那珠花正好粘在她的衣服上了,她说你不能凭一件死物来判定我是凶手吧,凤绯失足,这是意外,谁也无法预计。
        可敖昆的确是凭着那朵珠花,一口怨气撑到现在。他瞪着顾愁烟:“你们完颜家的人究竟做了什么,自己心知!完颜松早就知道绯儿与完颜正初的事,他想私下绯儿赶走,可是却怕绯儿将事情扬出去,坏了他在京城的名声,所以只能暂时作罢。”
        “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你?如果不是你——完颜正初若不是为了你,怎会对绯儿那样冷淡?而你竟然还嫉妒绯儿,将她害死了!”
        其实,事情的蛛丝马迹,零散细碎,都不过是一些错了、断了的画面,可敖昆却将它们串联起来,因而有了他自己的一套见解。
        顾愁烟那时才明白,敖昆因丧女之痛变得思想偏激,早已钻入那牛角尖里不愿出来,他认定了完颜家的人都直接或间接制造了凤绯的悲剧,所以他处心积虑布置了这一切,就连这座牢笼,也是复制了浣溪院的布局,他指着她的鼻子说这里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都有绯儿的影子,我就是要你活在这里,受良心的谴责。
        “那水池里,还有绯儿夜夜的哭泣,绯儿不甘心,她的鬼魂还逗留在我身边,终日都对我说她要报仇,要向你索命,你不承认自己害死了绯儿,没关系,她会缠着你,没日没夜地缠着你,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她的委屈怨气,它们都在盯着你看!”
        “你怕了吗?日日生活在这熟悉的场景里,想着你自己曾经对绯儿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你的良心好过吗?”
        “你若是想解脱,便就承认吧,承认你害死了绯儿。我可以让你彻底解脱,像绯儿那样解脱,浮在那池子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了。”
        敖昆絮絮喃喃地说了很多,像呓语般的,说得顾愁烟脊背生凉,好像真的看到了凤绯满脸苍白浑身滴水地站在她面前。
        敖昆也许疯了,但也许还清醒着。
        可是顾愁烟却担心自己若一直被困在这里,受他折磨,终有一天兴许真的会疯掉。却又听敖昆说:“完颜松这只老狐狸,他不肯让我为绯儿讨公道,还借故赶我出府,他不知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我便要他也尝尝失去女儿的滋味!”
        敖昆早已经在暗地里监视着完颜府。
        他知道华岫要到鲤月山骑马,因而早早地埋伏在牧场,趁着人少,将华岫掳走。只不过没想到卓玉辰会对他穷追不舍,他只好将他也关进这园子。本以为那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一道陪衬,却不知,这道陪衬,他的作用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4楼2011-11-26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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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卓玉辰,顾愁烟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是我将凤绯推落水池,她的死是我造成的。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答案吗?”
          以前,敖昆用棍子打她,用鞭子抽她,威胁说要用火烧了她的脸,她只冷眼看他,嘲笑他,咒骂他。但此刻,她看着倒地呻吟的两个人,看着他们哭喊嘶吼,吃尽皮肉苦,那一拳一脚好比刻在她自己身上,疼痛难熬。她站在走廊的阴影里,一双秀目饱含热泪,娇弱的身躯微微发颤,她说,人是我杀的,我认了。
          有一种慨然赴死的决绝。
          曾经含着血泪的坚持,到此时,就像天空的云丝,风一吹竟然散了。谁都不知道是为什么。那细密的心事,隐忍多年,惟有她独享。
          她的眼角溢出泪水,略一低头,那眼泪便落进尘埃里。
          她所说的,也许是真相。但也许不是。可是敖昆处心积虑布置这一切,想要的,也正是这句话。他偏激的思想已经在脑海里成型,对事情有了一套自己的推论,他不过是想逼着他认定的凶手承认自己的罪行。现在他得到了。他高兴,满足,甚至有点疯狂。
          “这不是真的!”华岫哭着,踉跄着站起来,望着暗影里的顾愁烟。卓玉辰亦是跌跌撞撞,勉强站稳了身子,从皮肉到骨髓甚至灵魂,都仿佛摇摇欲坠。他望着顾愁烟,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却依稀觉得她也正在望着他。不知是否交接的目光,在凝固的空气里盘旋滞留,逶迤着仿佛曾经相识又曾经错过的那些时光。
          敖昆忽然放声大笑,但他笑起来的表情却像哭一样,笑声里好像也带着抽泣。那笑声让华岫感到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扯住了身旁卓玉辰的衣袖,卓玉辰反手过来握着她,温暖的十指,紧紧交缠着。
          如果那是一种生死相许——
          他希望那是一种生死相许——
          看着她哭,看着她疼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女子是他愿意拼尽生命去保护的。不计较付出几多,能收获几多,情不知所起,已经,一往而深。
          敖昆抬手指着顾愁烟,手指发颤:“好得很!好得很!你承认了!终于承认了!绯儿,你看见没有,爹给你找出真凶了,你不会枉死!爹给你报仇了!”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园子西面的假山一角,仿佛那假山就是凤绯,仿佛他真的看见她了似的,他还用受伤无力的那只手微微招起,唤道:“绯儿,你快过来,爹要那女人跳进池子里去,自溺而死,你来看她是如何折堕,如何挣扎的,你一定很开心。”
          那幽幽的声音,让卓玉辰和华岫胆战心惊。
          说着说着,敖昆又瞪住顾愁烟,喝道:“你听见了吗?绯儿要你跳进那水池里去!”顾愁烟一怔,仍是原地站着,敖昆立刻咆哮起来:“我要你自己跳进那水池里!立刻!立刻!”他额头上青筋都爆出了,浑身发颤,偶尔又拍一拍自己的头,那模样仿如一个失控的狂魔,眼睛里只剩仇恨与血腥。
          顾愁烟再看了一眼卓玉辰。
          他还紧紧地握着华岫。他那么虚弱,好像仅剩的一点力气,除了分给自己站立的双腿,就全都用在交握的五指间。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可是那究竟算不算得上是笑,她自己不知道。
          卓玉辰也看不清。
          她跨出走廊,下了三级石阶,又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去那片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水池边。
          难道真的要跳进去吗?
          她问自己。
          可是,这个时候还能做什么?若不顺着敖昆的意思,他定然会将华岫和玉辰活活打死!她心念哀戚,想起他们刚才倒地挣扎的惨况与哀嚎。她的嘴唇动了动,仿佛有话,却不知如何说。
          也不能说。
          左腿迈开,抬高又放下,缓缓地靠近水面,眼看就要湿到绣鞋的边缘,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故作的娇滴滴:“爹——”


          5楼2011-11-26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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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园顿时鸦雀无声。
            顾愁烟立刻收了脚,回头看时,只见华岫的表情生硬又惊恐,却努力地抑着,只在脸上堆出虚假的笑容。又再唤了一声:“爹——”敖昆恍恍惚惚地看过去,盯着华岫,眼神里都是犹疑。华岫看对方似乎并不太清醒,索性壮了胆子,上前一步,道:“爹您不认得我啦?我是您的女儿凤绯啊?”
            “绯儿?你是绯儿?”敖昆痴痴地呢喃。
            华岫点头:“是我呢,爹,您给女儿找到了真凶,女儿在泉下有知,是怎么也要回来,向你叩谢大恩的!”说着,真的想要跪下去给敖昆磕头,敖昆却赶忙扶了她,道:“绯儿,你真的回来看爹了?”
            华岫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来。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卓玉辰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之前华岫看敖昆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情急之下,便寻思着何不也陪他一起疯下去,做法荒诞,也算是铤而走险,哪知还真的生了效。
            敖昆看华岫满脸泥沙,又有淤青,头发衣裳都凌乱不堪,一面替她整理着,一面心疼问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华岫的眼珠子骨碌一转,干笑了两声:“我是鬼嘛,怎能太光鲜。我们做鬼的,都是这副模样。”
            卓玉辰看华岫的憨劲又上来了,差点没有当场吓晕了过去。谁知敖昆竟然受她这一套,笑嘻嘻地指着顾愁烟道:“爹找到害死你的元凶了,爹现在便为你报仇!”华岫赶忙拉着敖昆:“爹,这个女人害死我和腹中的孩儿,我恨不得剥她的皮,吃她的肉,我要亲手杀了她,您说好不好?”
            敖昆狐疑地看了看顾愁烟,又看看华岫,点头道:“好!好!”华岫便俯身捡起自己刚才偷袭敖昆的那块石头,走到顾愁烟面前,悄悄地对她使了个眼色,顾愁烟心领神会,看华岫将那石头举起,再朝着她砸落下来,她的身子一偏,在石头撞到她额角的同时,她身子一斜,便朝水池里栽去。
            扑通——
            水花四溅。落水的女子趴在水面上,奋力挣扎,水呛进她的喉咙里,腐朽的气味扎疼了她的眼睛。她闭了眼睛闭了嘴,那水却还从她的耳朵里游进身体,仿佛是要一点一点将她灌满,拖她下沉。
            华岫在岸边惊恐地站着,她也不知刚才自己的用力轻重是否合适,但看顾愁烟那样死命地挣扎,实在逼真,她禁不住也吓得直冒冷汗。渐渐地,水池里的女子动作放缓了,放轻了,水花也不再溅出来。
            沸腾的水波变成轻微的涟漪。
            最后,终至不动。
            顾愁烟漂浮在水面上,像一片羽毛。水面静了。整个园子都静了。一丝风也没有。头顶白云又积聚起来。
            华岫急忙回到敖昆身边:“爹,女儿冤仇得报,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说着,又扯住敖昆的袖子,道,“爹,女儿上来这一趟可不容易,有好多话想对您讲呢,咱别在这儿站着,赶紧回屋去吧?”
            敖昆有首风之症,时常难免有或轻或重的头痛晕眩。之前因为凤绯的死而郁结在心,久困成病,于是每逢首风发作的时候,他的神志也会出现一些偏差。所以他刚才幻觉自己看到了凤绯,而华岫假扮凤绯,他竟真的信了十足。华岫骗他说仇人已死,他不疑有诈;华岫想要争取多一点时间,骗他赶快离开这院子,好让卓玉辰可以救出水池里假死的顾愁烟。他浑浑噩噩,被华岫连拖带拽地拉出了院子,时不时还回头盯着水池里的浮尸看,华岫怕他发现上当,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幸而有惊无险。
            他们出了大门,敖昆虽然浑浑噩噩,却仍不忘将链条和铁锁都挂上,将那道大门闭得死死的。
            钥匙就挂在腰上。
            微微摆动着,发出窸窣的响声。就像一只站在深夜长街尽头招手的鬼魅,带着无形的蛊惑力,但华岫却不敢轻举妄动。
            卓玉辰看着华岫随敖昆走了,担心得很,尽管他也暗地里朝华岫递眼色,想阻止她,可华岫却只当作没看见,大门闭上的刹那,卓玉辰看着华岫的身影缩小在门缝间,直至不见,他恨极了自己的束手无策,怔了好久,猛地想起水池中的顾愁烟,飞奔过去,将她抱起,她的手脚微凉,但仍有气息。他用手拍打她的肚子,看她从嘴里吐出好几口水来,渐渐地醒了,总算是暂时保住了命。
            顾愁烟咳嗽着环顾四周:“华岫呢?”
            卓玉辰扼腕道:“她被敖昆带走了。”
            顾愁烟支起身子,香肩仍发颤:“那她——岂不是很危险?”一句话刺痛卓玉辰,他温柔的眸子里都快溢出水来。又看看怀里的女子,单薄嶙峋,楚楚可怜,便低头道:“我先扶你到我的房间去,不能让敖昆看见你。”
            “嗯。”顾愁烟颤巍巍地站起来,无意间看到自己湿漉漉的衣服上染了一片淡淡的红,隐约有五指的形状,她便知是刚才卓玉辰救她的时候留下的,她低头看见他那一双白皙高贵的手,此刻却血肉模糊,她眼眶一红,眼泪便滴落在鞋尖。
            卓玉辰一心记挂着华岫的安危,周遭所有的人与事对他来讲都只是淡退的布景,他没有注意到顾愁烟眉宇间细微的变化,他扶她进屋,掩上门,突然觉得自己离华岫又远了三分,一道道的门,究竟要将他们隔开到几时?


            6楼2011-11-26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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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哪 、
              不错
              来看过的人都顶一下哇


              7楼2011-11-27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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