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在清澈的泉水里沐了浴，摘下树梢举起的羽衣，带上风送来的桂冠。阳光为他擦干身体，云朵为他喷上清香。他抖一抖白羽，甩一甩乌发，挥动翅膀，昂起高傲的头颅，用眼角最后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含混的微笑。他双脚飞离了地面，盘旋，盘旋。猛地，他的双翅一振，悬浮在空中，笔直的身体挡住了阳光。逆光中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说：“I
won’t be back!”
回声，还是回声。
“工藤，回来！”“新一，回来！”
我惊愕地扭过头，只见另一个女孩也惊异地看着我。我再次遥望天空，什么都没有了……
再次从恶梦中惊醒，心中充斥着恐惧。额头上的汗珠滚落脸颊，微张的嘴唇中间吐出不顺畅的气息。“又是梦。”我不再眷恋很久以前曾带给我温暖的床，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环顾四周，一切都是黑暗的、冷冰冰的。唯一闪着亮光的是镜中我的眼睛，却也是失魂落魄的、迷离的。
面对自己的眼睛，我又捱过一个夜晚。


二、
我照常背上书包。阿笠博士说，工藤的父母希望把我接到美国去，那里更适合接受一个有着18岁智商的7岁小孩。阿笠博士说：“我希望你能尽快开始新生活。小哀，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新一他……只不过到另外的地方去了……这时骗小孩的，骗不了你……我不会说话……你……”他哽得说不出话了。
我说：“你放心吧，博士。请你转告他们，去美国的事我答应了。工藤……他也会开心的，对吗。”不等他回答，我已走出门外，反手关上门。
我闭上眼睛，牙齿咬红了下嘴唇……
走到教室外，听见里面的谈话：“柯南，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了。”这是吉田同学担心的声音。
“没事的。他是少年侦探队的一员嘛，一定会化险为夷的。”小岛像是为了向全世界证明一般，大声嚷着。
我心头一颤，双手发凉。
“柯南是老奶奶的智囊袋，这可是步美你说的……倒是小哀，她这几天有些不对劲……”光彦说。
还是被人发现了吗？我苦笑着。
“灰原同学，早上好！”身后有个稚嫩的童声。
我忙回过头，向那个孩子微笑了一下。我知道，这是无用的。什么都不能掩饰我的因愧疚和伤心而苍白的脸。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眼神很惊讶，显然是被我僵硬的笑容下了一跳。
那天晚上，他看见我的时候，好像也是微微惊讶的——瞳孔微微放大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放大的瞳孔究竟意味着什么——讶异抑或是——死亡……


我晃一晃头，甩掉那影子。
走进教室，侦探队早就停止了议论。吉田的眼圈微红。我尽量克制自己，回到座位。他们毕竟是孩子，承受不了这许多。
同桌不在，我又是孤单一个……
下课的时候，步美和元太分别悄悄问我他的事。我只能说，他被父母接到美国了。我一边一边完善着为自己也为他们编造的谎言，心底的漏洞却愈裂愈大。
放学的时候，我逃过了他们的视线，跑出学校。却清晰地感觉到我永远逃不过自己。


那天晚上，他倒在我怀里，微笑着看我，左手捂住腹部。鲜血还是从指缝流了出来，在雪白的衬衣上盛开出鲜艳的花朵，黑暗中格外刺眼。
“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你坚持一会儿……”我控制住自己，和他说。
他拉住我：“别……咳咳……没用了……”
我的泪水冲破了一切，滴在他的身上。
“你知道的……没用了……”他的额头上大颗的汗珠，伴随着强烈的咳嗽，一滴一滴流下来。
“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的……我在装……”又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别说了。”我摇着头，泪水洒在他的脸上，“你喜欢她……你们注定要在一起的。她还在等你，你要坚持住！”
仓库内回响着“……坚持住……”的声音，在这宁谧的夜晚分外刺耳。
“……替我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傻……那时和妈妈一起去美国，就不会像现在……”
我不听，不听他编造给我们自己的谎话。
他显然知道我的心思，一边咳嗽一边笑了。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我背起他，向门口走去。他的汗水和血液浸泡着我的全身。
Gin的尸体、身着FBI字样的男人的尸体倒在两旁。朱蒂痛苦而期待的目光投向我。我走到她身边，她轻轻说：“快救这孩子，我只是手和腿受了伤……”
我叫他的名字，因为我看到有人向这边跑来。
没人回应。
我的腿像被钉在地上。
时间暂停了。我多么希望时间像录音带一样地往回倒。
眼前闪过他往日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