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琴弦
◆文/瓶子
01
老Parson今年快七十了,身形偏瘦但依然矍铄,脸上还总是挂着当年任教授时温和的笑容,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睛,睿智而优雅。岛上的人们早就记不得老Parson的真名了,只是一个劲的叫着他当教授时用的英文名。
他在岛上快住了四十年。自从大陆上那场“红色**”开始,他就听从刚“被打倒”的身职军官的父亲的话,躲到这个南海之岛——那时的他刚留学回国不久,身份敏感得很。
这小岛因为地处沿海边缘,晚清时代就与外界交流甚多,不少洋鬼子之类将此地开辟为暂宿的乐土,使得岛上的建筑大多是中西合璧的别墅,有朱红的窗棂、深棕的墙瓦还有大片攀上房檐浓绿的爬山虎,一片旖旎的中欧风格。那时岛上的居民大多是旧时的地主贵族后裔或者归国华侨之类,无论文化知识还是性情修养,都难与大陆上某个小镇山村可比。居住的人们现在多以捕鱼和渡轮走船为生,虽然有些不适身份,但在此时也只能这么过下去。岛不大,资源缺乏,和外界联系只能靠船和贸易了。
当时老Parson就买了一幢很漂亮的房子,三层垒砌还附带个小庭院,再加上一台老钢琴就花光了他所有的钱——老Parson是从维也纳留学回来的,主修钢琴,双手修长而美丽。当时的他也生得一副好容颜,但在岛上一批高知识高修养分子或血统优良的人群中,还真真算不上什么。后来陆续也来了几批避劫的人,一帮沦落的“士阶层”,很快就混熟了,偶尔交流一些学术,日子也逍遥。甚至于在定期来的红卫兵面前轮流被批斗检讨,也成了彼此消遣的谈资。
再后来文革过了,开放了,不少人走了也不少人留下了,老Parson就是留下的人中一个。这时的政府注资这个远离大陆的小岛,利用岛上姣好的风光和建筑,把这里开发成旅游景点;又在人口调查之后,利用当地人才资源,开办一所艺术大学,并把这个无名小岛命名为琴岛。老Parson自然担任了大学的音乐教授,辞去了以前那份给油轮工作人员提供伙食的无聊工作。到现在,琴岛远近驰名,不仅是旅游胜地更有“艺术之岛”的盛名。
这些就是我所能知道关于老Parson的一切,而至于他终身未娶的问题,我确然难以知晓。我在今年暑假的时候,被居住于此的姑妈邀来做客的,附近就住着老Parson,久了就和这和蔼的老头混熟了,可是熟了之后就发现他的身上也有太多看不懂的事情。比如傍晚的时候,他一定要奏一曲《秋日的私语》,比如只会钢琴的他,常用的钢琴上总摆着把小提琴的琴弓,比如他总是微笑着看着邻边那所荒废的房子庭院,凝望许久。
现在岛上的人们几乎没有不认识老Parson的,可是资历年纪能比得上他的没有几个,知晓他的过去的人更是少得可怜。我还是听姑妈的婆婆叙说,才知道这些关于老Parson的点滴,不过,我坚信他的身上一定有过什么,吸引着我去挖掘。
或许,这仅仅是种好奇心,或者一种跨年代的缘分。
——因为,岛上年纪大的老人都说,我长得像Quain。
02.
Quain是谁?我知道你一定想问。可惜我也知之甚少,老一辈的人只是说他也是大学里的音乐教授,十年之前去世了。
似乎他比较内敛,很多人都不大了解他吧,只是往来的那张脸被人所熟记罢了。但后来我才知道,历史总是讳莫如深,而缘分却是妙不可言。
照例,六七月份的岛上凤凰木应盛放红花,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问题,花一直迟迟不开。黝黑的树皮泛开一道道疤痕,深邃得令人发疼,但那树冠上展开的茎枝丛叶却日益泛着过分青碧的翠绿,遥遥的,像片绿色的山峦叠障.
日光依旧耀眼非常,行人打着阳伞,街边的售卖贝壳之类的工艺小店装点着风情,几个隐藏在树木林丛中的迷你音箱放着音乐学院里奏起的琴音,宁静而恬适的气息包裹着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