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6大爱吧 关注:22贴子:5,265

回复:【Y6大爱】华胥引全文=v=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宋凝的右手毁在这一夜,那本是拿枪的手,耍出七七四十九路紫徽枪法,舞姿一样优美,叫所有人都惊叹。那些刀伤刻在她手上,刻在她心上,毁掉她对沈岸的全部热望。她醒来,沈岸躺在她身边,英俊淡漠的眉眼,眉心微皱,她想这是她爱过的人,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相中他。他的剑就掉在床下,右手已无法使力,她侧身用左手捞起那柄八十斤的黑铁,惊动到他,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她握着剑柄深深钉入他肋骨,他闷哼一声,看到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过,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从前,她在成千的尸首中翻出他,她背着他翻过雪山找医馆,不眠不休三个昼夜,都是从前了。既是从前,皆不必提了。她偏着头看他,终于有少女的稚气模样,脸上带着泪痕,却弯起嘴角:“沈岸,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怎么不死在战场上?”他握住她持剑的左手,突然狠狠抱住她,剑刃锋利,不可避免刺得更睿怀鲆豢谘矗谒呃淅涞溃骸罢饩褪窍胍玫降模磕阆M宜溃俊?
  宋凝和我说起那一夜,事隔多年,淡淡的眉眼中仍晕出痛苦神色,仿佛不能回忆。她不知道我其实已看到那一切,那一定是魔靥般的一夜。虽然我其实还不太明白魔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在君玮的小说里常看到这个词汇,大约是魔鬼的笑靥什么的简写得来。
  这一幕的最后场景,是茫茫夜色中,秋雨淅沥,缠着凋零的月桂,想象应是一院冷香。
  浮生尽之第三章(4)
  【沈洛】
  沈岸没死成。
  那一剑固然刺得重,遗憾的是未刺中要害,大夫嘱咐,好好将养,不过三月便能痊愈如初。而两月后,宋凝诊出喜脉。柳萋萋收拾包袱,半夜离开沈府。第二日消息传开,沈岸拖着病体四处寻找,找到后另置别院,将柳萋萋迁出沈府,自己也长年宿在别院,不以沈府为家。
  第二年六月,宋凝诞下一个男婴。
  沈岸伸手抱起那个孩子,淡淡道:“你恨我。”他看着床帐的方向:“我以为你,不愿将他生下来。”宋凝躺在床帐后,本已十分虚弱,却提起一口气,轻声笑道:“为什么不生下他,这是沈府的嫡孙,将来你死了,就是他继承沈府的家业。”他眼中骤现冷色,将孩子递给一旁的老嬷嬷,拂袖便走。孩子在背后哇哇地哭,他在门口停住,半晌,道:“宋凝,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一心盼着丈夫死在战场上。”她的声音飘飘渺渺,隔着数重纱:“哦?”
  一晃四年,其间不再赘述,只是黎姜两国再次闹翻,争战不休。针对我要做的生意,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柳萋萋生下沈家第二条血脉,是个女儿。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使整个别院的社会空气趋向悲观。因我站在宋凝这边,不禁想柳萋萋如此焦灼应是生女儿就分不到多少财产所致,但只是个人猜想,也许人家其实是因为沈岸性喜儿子却没能为他生出个儿子感到遗憾。院里的老嬷嬷一再启发柳萋萋,表示在宋凝的眼皮子底下她能顺利生出个女儿就很不错了,启发很久才启发成功,让她明白这个女儿着实来之不易,收拾起一半悲伤,同时,沈岸对女儿的疼爱也适时地弥补了她的另一半悲伤。我又忍不住想,柳萋萋能如此快速地化悲伤为希望,乃是因私下沈岸已重新分配遗产,采取遗赠手段分配给她可观数额。若君玮在现场看到,一定会批评我没有一颗纯洁之心,想事情太过阴暗,不够灿烂。但我想,若此情此景,我还能纯洁并灿烂,就会成为一个圣母。
  宋凝的儿子长得极像她,起名沈洛。
  沈洛颊边有浅浅梨涡,两三岁就会背诵诗书上的高深句子。若实在遇到难题,背不出来也不让人提醒,只端坐在那儿,将肥肥的小手捏成个小拳头抵住下巴,用心思考。假如冬天,穿得太厚,做这动作未免吃力,但他为人固执,有始有终,不轻易换造型,可劲儿用小拳头去够下巴,顾此失彼,前前后后从小凳子上摔下来五六次,摔疼了也不哭,只爬起来自己揉揉,这一点酷似宋凝。沈洛聪明伶俐,却不容易认出自己的父亲,基本上每次见到沈岸时叫的都是叔叔而不是爹爹。这说明他和沈岸见面的机会着实很少,侧面看出他娘和沈岸见面的机会着实也很少。但作为一个两岁就知道羸弱应该念lei 弱不该念成yin弱的智慧儿童,真不知道他是确实认不出沈岸还是只是假装。可这样惹人怜爱的孩子,却在很早就夭折。



27楼2011-11-13 16:41
回复
      君玮吃惊于我邀请小蓝入宋凝的梦却没有邀请他,而他才是君师父安排一路保护我的剑客。
      但我这样选择着实别有苦衷。因君玮虽号称剑客,本质上其实还是个写小说的,常常在打斗途中突发创作灵感,而这时,他往往会自行决定结束打斗,找一个僻静之所进行小说创作,把同伴彻底遗忘在敌阵之中。这就是为什么小黄身为一头人工养殖的华南虎,在某些时刻却能比野生的东北虎还凶残的原因。它已记不得被灵感突发的君玮多少次默默遗忘在刀丛箭雨中了。由此可见,如果命不是特别大,找君玮保护的风险就特别大,因……灵感是如此的不可捉摸,灾难……也如此的不可捉摸,有了多余选择,连小黄都不会选择君玮,遑论身手不那么好的我。
      我心中虽是如此想法,却不能打击君玮的自尊心,想想对他说:“主要是你得留下来保护我的琴啊,你看,要是大家都入了宋凝的梦,谁趁机跑出来毁了我的琴,那该怎么办?”
      君玮听后神色一顿,沉思一番,深以为然,转头一句一句嘱咐小蓝:“虽然你们去的是阿拂为宋凝编织的幻梦,但在梦中,你和阿拂是真实的,你们受伤便是真正的受伤,死亡也是真正的死亡。万事小心,你死了没什么关系,千万要护住阿拂。”
      小蓝没说话,手中竹筷夹起蒸笼里最后一只翡翠水晶虾仁饺,我咽了咽口水。竹筷停在半空,他好看的眉眼扫过来,似笑非笑:“君姑娘喜欢这个?”
      我望着他筷中饺子,恋恋不舍地摇了摇头。
      竹筷却灵巧地转个方向,转眼饺子置入我面前碟中,碧绿的竹色衬着晶莹的饺子皮,他执筷的姿势是贵族门庭中长年规矩下来的优雅严整。
      对于这个饺子,我其实并无执念,只是生前爱好,如今见到,忍不住怀念曾经味道,而因没有味觉,即便此时吃下,也如同嚼蜡,既然如此,无须浪费,就又把它夹到他碟中。
      筷子正位于汤碗上空,君玮一声怒吼:“你们在干嘛,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被吓得一抖,只见饺子迅速坠入汤里,小蓝顺势将我往后一拉。“啪”一声,菜花飞溅。
      君玮雪白的外袍上满是菜汤,愤怒地将我望着。
      小蓝瞧着君玮,一本正经道:“君兄弟说的话,在下都记得了,在下死了没什么关系,千万要护住君姑娘。”
      君玮咬牙切齿:“不用护住她了,你现在就把她弄死吧!”
      我说:“这样,不好吧……”
      小蓝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正要表态,静默很久的执夙突然出声:“姑娘竟懂幻术,东陆已多年不曾……”
      话未说完,被盛怒的君玮打断:“她家境贫寒,学点幻术聊以赚钱,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执夙脸上出现古怪神情。
      小蓝含笑看我:“家境贫寒?聊以赚钱?”
      我看君玮一眼,端详他表情,觉得不好拂逆他给我的设定,点头道:“嗯……”
      执夙说:“……”
      小蓝说:“……”
      吃过早饭,君玮回房换衣服,执夙不知道去做什么,留我和小蓝在花厅等待。我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冥想,怎样让幻梦中的沈岸爱上宋凝。华胥调织出的幻梦被称为华胥之境,华胥之境只是过去重现,宋凝所说的想象中的沈岸,其实做不出来。我和小蓝进入宋凝的华胥之境,为的是改变她的过去,让已经发生的痛苦之事不能发生,使她在幻梦中长乐无忧,只是怎能长乐,怎能无忧,若心中还有想望,那便是痛苦之源。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在苍鹿野的那场战争中将宋凝绑架,这样她就不能去救沈岸,沈岸死在那个时候,正死得其所。但这和宋凝的想望天差地别,我又想,要不要干脆赌一赌呢。
      正在内心纠结缠斗之时,小蓝打断我的冥想。他端详我的七弦琴,半晌,道:“方才君姑娘说此琴若毁,会有大麻烦?”
      我心不在焉道:“嗯。”
      他饶有兴味道:“怎样的大麻烦?此琴若毁,靠弹奏它而织出的华胥之境便会即刻崩塌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摇头道:“没有啊,只是此琴若毁,我就得花两个金铢再买一张。”
    


    29楼2011-11-13 16:41
    回复
       浮生尽之第三章(2)
        【她没有盲目猜错】
        宋凝没有盲目猜错,英雄们总在该死的时候命不能绝,沈岸还活着。她抱着他听到他被触动伤口时无意识哼出的一声,心中敲过一把千斤的重锤,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我就知道,我是应该来的。”彼时他们坐在大堆尸体当中,沈岸基本没有知觉。即便在战场上也是一副微笑表情示人的宋凝,捂着自己的眼睛哭得满脸是泪。
        宋凝救下沈岸。她幼时在府中学过岐黄之术,只可惜这方面天赋有限,出师时也只能勉强医治轻度伤寒,让她的师父很伤感。沈岸的伤是药圣百里越也未必能治好的重症,在硬件设施和软件设施都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宋凝居然没把沈岸弄死,反而令他渐渐好转,只能说是她的诚意再一次感动了上天……但沈岸一双眼为风沙所伤,暂时不能复原。他坐在苍鹿野近旁一座雪山的山洞中轻轻摩梭自己的剑,淡淡对宋凝道:“请问,相救在下的,是位姑娘还是位公子?”
        宋凝始终没让沈岸知道自己是个姑娘还是个公子,黎国大军踏平苍鹿野,灭了沈岸五千精兵,她想沈岸一定很恨黎国人,她怎能让沈岸知道自己是黎国的宋凝。
        但天意难测,那一夜,沈岸伤势发作,畏寒至极,不论在洞中升多少摊炭火也没用,她瞧着又急又心疼,沉思很久,终于使出古书上记载的一个古老法子,除下了身上的衣裳,靠近他,和他紧紧抱在一起。洞中四处都是炭火,烧得洞壁上薄薄一层积雪化成水,顺着洞沿滑下来,滴答,滴答。沈岸清醒过来,猛地推开她,她像树袋熊一样搂着他,他推的力越大,她越是贴得紧。他无奈开口:“姑娘不必为在下毁了一身清白。”她心中好笑,用手指在他胸口轻飘飘地划:“医者仁心罢了,不必介怀。”其实她胸中并无半点仁心,只是想着,这是她喜欢的人,她的英雄,用什么方法救他都是值得的,哪怕是一命换一命呢,何况只是肌肤相亲。沈岸不再尝试推拒,用手轻轻搭住她的肩头:“若姑娘不嫌弃,待在下伤好,便登门向姑娘提亲。”宋凝抖了一下,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沈岸自这一夜发寒之后,情势急转直下,终日昏睡。宋凝手中伤药告罄,逼不得已,打算背着沈岸翻过雪山谋市镇就医。这件事着实危险,首先,要考虑雪山天寒,他们有没有在翻山过程中冻死的可能;其次,要考虑雪崩频繁,他们有没有被山体上滑坡的积雪砸死的可能;再次,还要考虑有没有因迷路走不出雪山而饿死的可能。总之,一切都很艰难。但宋凝思前想后,觉得此事值得一试,虽走出山洞那就是找死,但待在山洞也是等死,两边都是死,兴许找死还能找出一线生机。她没有想过丢下沈岸一个人回营地。
        三日里不眠不休,她背着沈岸奇迹般穿过雪山,来到雪山背后镇上的医馆时,已是满手满脚的血泡,放下他许久,也不能将腰直起来。
        沈岸仍在昏睡。
        宋凝近十日未回营地,宋衍早已急得跳脚,派了手下将领四处寻她。她刚到这小镇就看见兄长的下属,自知不能待得长久,将随身一枚玉佩摔做两半,用红丝线穿了其中一半挂在沈岸脖子上,自己留下另一半,以此作为信物。她将沈岸托付给医馆里一对爷孙,留下五个金珠,缓缓道:“这是你们姜国的将军,治好他,你们的王定有赏赐。”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一下子跪倒在地,一旁的哑巴孙女扶住他,一只手打着宋凝看不懂的手势。
        她的手滑过沈岸的睫毛,他脸色苍白,睡得很沉,并不知道她要离开。
        她说给我听这段故事,她记忆中没有的那些,我却看到。
        就在宋凝离开后的第三日,沈岸在雨夜中醒来,他的眼睛经药水洗涤,已然清明。老大夫的哑巴孙女坐在他床边,他仔细端详她,轻笑:“原来你是长得这样,这葱┨欤P奈伊耍课颐窍衷谑窃谀睦铮俊?
        哑女一张清秀的脸霎时通红,咬着唇不好意思看他。
        他看了看四周:“是在医馆么?你坐过来些。”
        哑女绯红着脸坐得过去些。
      


      31楼2011-11-13 16:41
      回复
          他微微皱眉:“你不会说话么?”
          她迟疑点头。
          他握住她的手:“怪不得一直以来都不曾听过你说话,原是不会说。”
          她微微抬眼看他,又不好意思低下头,却没有将手抽开。
          黎庄公十八年春,姜国战败,以边境两座城邑请和,黎姜两国立下城下之盟。盟约订立不久,黎庄公将大将军之妹宋凝收为义女,封敬武公主,谴使前往姜国向姜穆公提亲,意欲促成宋凝和沈岸的婚事,结两国之秦晋。宋凝从前不能让沈岸知道她是谁,因隔着国仇,怕沈岸宁死不受黎国人的恩,不让她相救。其实完全是她想太多,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就是说英雄受人恩惠时一般不问恩惠来处。但如今她是要嫁去姜国,嫁给心目中的英雄,她记得沈岸说要娶她,不管他爱不爱她,她要让他兑现诺言。这就是男人们普遍讨厌对女人允诺的原因,因为她们的记性实在太好,并且总有办法将这诺言强制执行。宋凝写成一封长信,信中附了当初摔碎的半块玉佩,请提亲的使者私下送给沈岸。
          直到送亲的队伍启程,宋凝也没收到沈岸的回信。但这件事无伤大雅,顶多是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因主流毕竟是很和谐的,主流就是沈岸答应了黎庄公提出的这桩婚事。宋凝在心中反复推论,觉得第一,沈岸亲口提出的要娶自己;第二,沈岸亲口答应的姜穆公会娶自己,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他都十分配合,此事已然万无一失。
          没想到终有一失,却是天意。这是个很玄的说法,但不玄似乎不足以说明命运的阴差阳错,就如宋凝,就如我。
          洞房夜里,圆月挂于枝头,浮云铺在天际,喜烛映照出重重花影。宋凝酝酿半天感情,要在沈岸揭开盖头时给他最明艳的笑。她长得本就绝色,黎国王都的纨绔子弟虽然集体不愿讨宋凝做老婆,但对她的美貌基本上众口一词的肯定,这一点其实很不容易,也可侧面反映黎国的纨绔们审美水平普遍很高,并且趋于一致。因是绝色,绝色里漾出的一个笑,就自然倾城。沈岸挑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看见这样倾城的一个笑,愣了愣。
          宋凝微微偏头看着他,笑中溢出流彩的光。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是她熟悉的模样。她想,她这一生的幸福都在这里了。家中的老嬷嬷教她在新婚当夜说令人怜爱的话语,比如“夫君,我把阿凝交给你,好好地交给你,请一定要珍重啊”什么的。她想着要将这句话说出口,还在酝酿,却听他冷冷道:“你可知今夜坐在这喜床边的人,原本该是谁?”
          她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抬头道:“嗯?”
          他眼中寒意凌然:“我听说,是你哥哥向黎公提的议,让你我结亲。为什么是我?就因我曾在战场上胜过你一次?宋凝,难道此前你们没有打听过,我已有未婚妻?”
          她喃喃:“可你说你要娶我。”
          他冷笑一声:“终究我也是为人臣子,主上拿萋萋的性命逼我,我焉有不从之理?只是,我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也烦请你不要从我这里要求什么。”
          她望着他:“我没有想从你那里要求什么,我只是……”
          他蓦然打断她的话:“那便好。”
          他拂袖踏出新房,喜床前一地破碎月光。她看着他的背影,想绝不该是这样。她唤他的名字:“沈岸。”就像在苍鹿野的修罗场,那一刻的时光,她抱着他,声带哽咽,唤得轻而缠绵。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她没有流泪,只是茫然。她一生唯哭过一次,那是她在苍鹿野找到他,发现他还活着。她脱下大红的喜服,叠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一对龙凤烛燃尽成灰,窗外月色戚戚然。
          第二日,宋凝前去向老将军夫人请安,听婢女们咬舌头说将军昨夜宿在荷风院,荷风院中安置着柳萋萋,萋萋姑娘。她想,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萋萋萋萋,又茂盛又有生气,真是个好名字。
          她听说萋萋给将军做的衣,针脚绵密,绣的翠竹栩栩如生。
          她听说萋萋给将军煨的芙蓉莲子羹,用荷池里结的第一塘莲子,熬出的汤清香扑鼻。
        


        32楼2011-11-13 16:41
        回复
            他微微皱眉,看着她,半晌,道:“我听说,这护心镜是你哥哥送你的宝贝。”
            她抬起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哦,你也听说过?说是宝贝,那也须护得了人的性命,护不了人的性命,便什么也不是。把它借给你,没有让你欠我人情的意思,你说得好,我们本该井水不犯河水,只是终归你我存了这个名分,你若死在战场上,你们沈府这一大家子人让我养着,着实费力,谁的担子就由谁来扛,你说是不是?”
            他端详着手中碧色的护心镜,像一片铺展的荷叶。她颔首欲走,他一把拉住她:“你可改嫁。”
            她看他握住她袖口的手,视线移上去,到襟边栩栩如生的翠竹。她笑盈盈的:“什么?”
            他放开她衣袖:“我若战死,你可改嫁。”
            她做出低头沉思的模样,半晌,道:“啊,对。”
            她抬起头来,颊边梨涡深得艳丽:“那你还是死在战场上不要回来了,永远也不要回来了。”一旁的婢女吓得一抖,她却笑开,眼中冷冷的。真是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世间有类姑娘,说的每句话都让你想得非非,还有类姑娘,说的每句话都让你非得想想。前面这类姑娘以隔壁花楼里的花魁李仙仙为代表,后面这类姑娘以宋凝为代表。
            她走得匆忙,终于能留给他一个背影,端正的、高挑的、亭亭的背影。他握着那绿松石的护心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沈岸离家两月。
            八月中,丹桂馥郁,荷风院传来消息,说萋萋姑娘有孕了。老将军和夫人相顾无言。柳萋萋算是沈府的客人,家中女客怀孕,怀的是自己儿子的种,这倒也罢了,居然还是当着儿媳妇的面怀上的,着实让二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宋凝前去请安时,老夫人隐约提了一句:“终归让沈家的子孙落在外头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宋凝含笑点头:“婆婆说的是。”
            月底,城外瞿山上的桂花开得漫山遍野,宋凝望着远山,与陪嫁过来的婢女侍茶淡淡道:“邀着萋萋姑娘,明日一同去瞿山赏桂花罢。”
            侍茶将帖子送到荷风院,柳萋萋接了帖子。
            第二日,宋凝轻装简行,只带了侍茶。侍茶一只手挽了个点心盒子,另一只手挎了个包袱皮。相对宋凝,柳萋萋隆重许多,坐在一顶四人抬的轿子里,前后还跟了荷风院里两个老嬷嬷外带屋里屋外四个婢女。
            宋凝笑道:“赏个桂花罢了,这么多人,白白扫了兴致。”
            打头的老嬷嬷幽幽道:“夫人有所不知,将军日前来信,要奴婢们好生照看萋萋姑娘,萋萋姑娘已是有了身子的人,奴婢们半点怠慢不得。”
            宋凝打着扇子不说话。
            侍茶轻笑:“瞧嬷嬷说的,怠慢不得萋萋姑娘,便怠慢得我家公主。说句不好听的,在我们黎国,倘若公主坐着,底下人就不敢站着,倘若公主站着,底下人不得公主恩典,便都得跪着,这到了你们姜国,倒全反过来了,我家公主今日徒步登瞿山,你家姑娘却能坐轿子,你们姜国的礼法是这样定的?”
            老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抽打自己耳巴子。
            轿帘掀开,柳萋萋急步下轿护住老嬷嬷,带药香的一双手打出婉转漂亮的手势,老嬷嬷在一旁战战兢兢解释:“姑娘说她不坐轿了,方才是她不懂事,她跟着夫人,一路服侍夫人。”
            瞿山高耸入云,整整一天披荆斩棘的山路岂是一个孕妇可以负荷,回府当夜,便听说柳萋萋下身出血不止。第二日一大早,有消息传来,说柳萋萋腹中胎儿没保住,流掉了。侍茶担忧道:“倘若将军生气,可如何是好。”宋凝倚在窗前看书,抬手让她换了壶新茶。院中桂花袅娜,桂子清香扑鼻而来。
            柳萋萋丢了孩子,归根结底是宋凝之故,但这孩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老将军老夫人即使想怜悯她也无从下手,只能从物质上给予支持,燕窝人参雪莲子,什么贵就差人往荷风院里送什么。只是柳萋萋终日以泪洗面,腾不出空闲进食,为避免浪费,只好由侍女及老妈子代劳,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除了柳萋萋依然能保持美好身材,整个荷风院在短时间内集体发福,连院门口做窝的两只麻雀仔儿也未能幸免。这期间,宋凝称病,深居简出,谁也不见。
          


          35楼2011-11-13 16:41
          回复
              可终有那么一个人,容不得她不见。那是她命中的魔星。她为他卸下战甲,披上鲜红嫁衣,用了一生的柔情,千里迢迢来嫁给他。可他不要她。
              九月中,凯旋之音响彻姜王都,沈岸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宋凝坐在水阁边喂鱼,半晌,抬头问侍茶:“他回来了,你说,他会杀了我吗?”侍茶手中的杯子啪一声落在地上,宋凝笑出声来:“我身手虽不及他好,倒也不至于轻轻松松就叫他取了我的命,大不了打个两败俱伤,你不必担忧。”侍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在这里过得不快活,侍茶看得出来,公主很不快活。为什么我们不回黎国,公主,我们回黎国罢。”宋凝看着莲塘中前仆后继抢吃食的鱼群:“这是国婚,你以为想走就走得了么?”
              所有的不可挽回都是从那个夜晚开始。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看到事情全貌,看到宋凝的生命由这一晚开始,慢慢走向终结。将她推往死地的,是她的爱情和沈岸的手,他携着风雨之势来,身上还穿着月白的战甲,如同他们初见的模样,可眼中分明有熊熊怒火,有如死地归来的修罗。
              她终归敌不过他,不过两招,他的剑已抵住她喉咙,她慌忙用手握住剑刃,剑势一缓,擦过她右手五指,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顺着剑身一路滑下,那一定很疼,可她浑不在意,只是看着自己的手:“你是,真的想杀了我?”
              他冷声:“宋凝,你手里沾的,是我儿子的命。你逼着萋萋同你登瞿山,就没有想过你会杀了它?”
              她猛地抬头,眉眼却松开,声音压得柔柔的:“那不是我的错,我也没生过孩子,我哪里就知道有了身子的人会如此不济,登个山也能把胎登落。你同那孩子无缘,却怪到我头上,沈岸,你这样是不是太没有道理了?”她说出这些话,并不是心中所想,只是被他激怒。她看着他铁青的脸,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来:“沈岸,你知道的,除了我以外,谁也没资格生下沈府的长子嫡孙。”她想,她的爱情约莫快死了,从前她看着沈岸,只望他时时事事顺心,如今她看着他,只想时时事事找他的不顺心。可他不顺心了,她也不见得多么顺心,就像一枚双刃剑,伤人又伤己。
              她一番戏谑将他激得更怒,她看到他眼中滔天的怒浪,由此判断他的剑立刻就会穿过手掌刺进她喉咙,但这个判断居然有点失误。沈岸的剑没有再进一分,反而抽离她掌心,带出一串洋洋洒洒的血珠,剑尖逼近她胸膛,一挑,衣襟盘扣被削落。她的夫君站在她面前,用一把染血的剑挑开她的外衫,眼中的怒浪化作唇边冷笑,嗓音里噙着冻人的嘲讽:“宋凝,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像你这样怨毒。”
              迟到九个月的圆房。
              她试图挣扎,倘若对方是个文弱书生,她不仅可以挣开还可以打他一顿,但对方是位将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且最擅长近身格斗,她毫无办法,床上的屏风描绘着野鸭寒塘、荒寒的月和冰冷的池水,她冷得打颤,双手紧紧握住沈岸的背,沿着指缝淌下的血水将他麦色的肌肤染得晕红一片,像野地里盛开的红花石蒜。她终于不能再维持那些假装的微笑,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她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像一只呜咽的小兽。她从小没有父母,在战场上长大,哥哥无暇照顾她,跌倒了就自己爬起来,实在跌得痛就用小手捂着伤处揉一揉,战场上的宋凝永远微笑,因她懂事,不能让哥哥担忧,久而久之养成这样的性子,连怎么哭都不会。她一生第一次这样哭出声来,自己都觉得惶恐,因是真正感到了痛,而痛在心中,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用手去揉一揉。她重重喘气,鼻头都发红,再不能像往常一样凛然,也再不能像往常一样刚强。她才十七岁。那嗓音近乎崩溃了:“沈岸,你就这样讨厌我,你就这样讨厌我。沈岸,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但他在她耳边说:“你的痛,能比得上我的失子之痛么?宋凝,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是我们从此两清。你知道两清是什么。”
              空气中满是血的味道,我闻不到,但可以看到。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脊背,已不能哭出声,喑哑的嗓音荡在半空中,秋叶般苍凉,她喃喃:“沈岸,你这样对我,你没有良心。”
            


            36楼2011-11-13 16:41
            回复
                宋凝的右手毁在这一夜,那本是拿枪的手,耍出七七四十九路紫徽枪法,舞姿一样优美,叫所有人都惊叹。那些刀伤刻在她手上,刻在她心上,毁掉她对沈岸的全部热望。她醒来,沈岸躺在她身边,英俊淡漠的眉眼,眉心微皱,她想这是她爱过的人,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相中他。他的剑就掉在床下,右手已无法使力,她侧身用左手捞起那柄八十斤的黑铁,惊动到他,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她握着剑柄深深钉入他肋骨,他闷哼一声,看到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过,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从前,她在成千的尸首中翻出他,她背着他翻过雪山找医馆,不眠不休三个昼夜,都是从前了。既是从前,皆不必提了。她偏着头看他,终于有少女的稚气模样,脸上带着泪痕,却弯起嘴角:“沈岸,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怎么不死在战场上?”他握住她持剑的左手,突然狠狠抱住她,剑刃锋利,不可避免刺得更睿怀鲆豢谘矗谒呃淅涞溃骸罢饩褪窍胍玫降模磕阆M宜溃俊?
                宋凝和我说起那一夜,事隔多年,淡淡的眉眼中仍晕出痛苦神色,仿佛不能回忆。她不知道我其实已看到那一切,那一定是魔靥般的一夜。虽然我其实还不太明白魔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在君玮的小说里常看到这个词汇,大约是魔鬼的笑靥什么的简写得来。
                这一幕的最后场景,是茫茫夜色中,秋雨淅沥,缠着凋零的月桂,想象应是一院冷香。
                浮生尽之第三章(4)
                【沈洛】
                沈岸没死成。
                那一剑固然刺得重,遗憾的是未刺中要害,大夫嘱咐,好好将养,不过三月便能痊愈如初。而两月后,宋凝诊出喜脉。柳萋萋收拾包袱,半夜离开沈府。第二日消息传开,沈岸拖着病体四处寻找,找到后另置别院,将柳萋萋迁出沈府,自己也长年宿在别院,不以沈府为家。
                第二年六月,宋凝诞下一个男婴。
                沈岸伸手抱起那个孩子,淡淡道:“你恨我。”他看着床帐的方向:“我以为你,不愿将他生下来。”宋凝躺在床帐后,本已十分虚弱,却提起一口气,轻声笑道:“为什么不生下他,这是沈府的嫡孙,将来你死了,就是他继承沈府的家业。”他眼中骤现冷色,将孩子递给一旁的老嬷嬷,拂袖便走。孩子在背后哇哇地哭,他在门口停住,半晌,道:“宋凝,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一心盼着丈夫死在战场上。”她的声音飘飘渺渺,隔着数重纱:“哦?”
                一晃四年,其间不再赘述,只是黎姜两国再次闹翻,争战不休。针对我要做的生意,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柳萋萋生下沈家第二条血脉,是个女儿。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使整个别院的社会空气趋向悲观。因我站在宋凝这边,不禁想柳萋萋如此焦灼应是生女儿就分不到多少财产所致,但只是个人猜想,也许人家其实是因为沈岸性喜儿子却没能为他生出个儿子感到遗憾。院里的老嬷嬷一再启发柳萋萋,表示在宋凝的眼皮子底下她能顺利生出个女儿就很不错了,启发很久才启发成功,让她明白这个女儿着实来之不易,收拾起一半悲伤,同时,沈岸对女儿的疼爱也适时地弥补了她的另一半悲伤。我又忍不住想,柳萋萋能如此快速地化悲伤为希望,乃是因私下沈岸已重新分配遗产,采取遗赠手段分配给她可观数额。若君玮在现场看到,一定会批评我没有一颗纯洁之心,想事情太过阴暗,不够灿烂。但我想,若此情此景,我还能纯洁并灿烂,就会成为一个圣母。
                宋凝的儿子长得极像她,起名沈洛。
                沈洛颊边有浅浅梨涡,两三岁就会背诵诗书上的高深句子。若实在遇到难题,背不出来也不让人提醒,只端坐在那儿,将肥肥的小手捏成个小拳头抵住下巴,用心思考。假如冬天,穿得太厚,做这动作未免吃力,但他为人固执,有始有终,不轻易换造型,可劲儿用小拳头去够下巴,顾此失彼,前前后后从小凳子上摔下来五六次,摔疼了也不哭,只爬起来自己揉揉,这一点酷似宋凝。沈洛聪明伶俐,却不容易认出自己的父亲,基本上每次见到沈岸时叫的都是叔叔而不是爹爹。这说明他和沈岸见面的机会着实很少,侧面看出他娘和沈岸见面的机会着实也很少。但作为一个两岁就知道羸弱应该念lei 弱不该念成yin弱的智慧儿童,真不知道他是确实认不出沈岸还是只是假装。可这样惹人怜爱的孩子,却在很早就夭折。
              


              37楼2011-11-13 16:41
              回复
                  君玮吃惊于我邀请小蓝入宋凝的梦却没有邀请他,而他才是君师父安排一路保护我的剑客。
                  但我这样选择着实别有苦衷。因君玮虽号称剑客,本质上其实还是个写小说的,常常在打斗途中突发创作灵感,而这时,他往往会自行决定结束打斗,找一个僻静之所进行小说创作,把同伴彻底遗忘在敌阵之中。这就是为什么小黄身为一头人工养殖的华南虎,在某些时刻却能比野生的东北虎还凶残的原因。它已记不得被灵感突发的君玮多少次默默遗忘在刀丛箭雨中了。由此可见,如果命不是特别大,找君玮保护的风险就特别大,因……灵感是如此的不可捉摸,灾难……也如此的不可捉摸,有了多余选择,连小黄都不会选择君玮,遑论身手不那么好的我。
                  我心中虽是如此想法,却不能打击君玮的自尊心,想想对他说:“主要是你得留下来保护我的琴啊,你看,要是大家都入了宋凝的梦,谁趁机跑出来毁了我的琴,那该怎么办?”
                  君玮听后神色一顿,沉思一番,深以为然,转头一句一句嘱咐小蓝:“虽然你们去的是阿拂为宋凝编织的幻梦,但在梦中,你和阿拂是真实的,你们受伤便是真正的受伤,死亡也是真正的死亡。万事小心,你死了没什么关系,千万要护住阿拂。”
                  小蓝没说话,手中竹筷夹起蒸笼里最后一只翡翠水晶虾仁饺,我咽了咽口水。竹筷停在半空,他好看的眉眼扫过来,似笑非笑:“君姑娘喜欢这个?”
                  我望着他筷中饺子,恋恋不舍地摇了摇头。
                  竹筷却灵巧地转个方向,转眼饺子置入我面前碟中,碧绿的竹色衬着晶莹的饺子皮,他执筷的姿势是贵族门庭中长年规矩下来的优雅严整。
                  对于这个饺子,我其实并无执念,只是生前爱好,如今见到,忍不住怀念曾经味道,而因没有味觉,即便此时吃下,也如同嚼蜡,既然如此,无须浪费,就又把它夹到他碟中。
                  筷子正位于汤碗上空,君玮一声怒吼:“你们在干嘛,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被吓得一抖,只见饺子迅速坠入汤里,小蓝顺势将我往后一拉。“啪”一声,菜花飞溅。
                  君玮雪白的外袍上满是菜汤,愤怒地将我望着。
                  小蓝瞧着君玮,一本正经道:“君兄弟说的话,在下都记得了,在下死了没什么关系,千万要护住君姑娘。”
                  君玮咬牙切齿:“不用护住她了,你现在就把她弄死吧!”
                  我说:“这样,不好吧……”
                  小蓝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正要表态,静默很久的执夙突然出声:“姑娘竟懂幻术,东陆已多年不曾……”
                  话未说完,被盛怒的君玮打断:“她家境贫寒,学点幻术聊以赚钱,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执夙脸上出现古怪神情。
                  小蓝含笑看我:“家境贫寒?聊以赚钱?”
                  我看君玮一眼,端详他表情,觉得不好拂逆他给我的设定,点头道:“嗯……”
                  执夙说:“……”
                  小蓝说:“……”
                  吃过早饭,君玮回房换衣服,执夙不知道去做什么,留我和小蓝在花厅等待。我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冥想,怎样让幻梦中的沈岸爱上宋凝。华胥调织出的幻梦被称为华胥之境,华胥之境只是过去重现,宋凝所说的想象中的沈岸,其实做不出来。我和小蓝进入宋凝的华胥之境,为的是改变她的过去,让已经发生的痛苦之事不能发生,使她在幻梦中长乐无忧,只是怎能长乐,怎能无忧,若心中还有想望,那便是痛苦之源。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在苍鹿野的那场战争中将宋凝绑架,这样她就不能去救沈岸,沈岸死在那个时候,正死得其所。但这和宋凝的想望天差地别,我又想,要不要干脆赌一赌呢。
                  正在内心纠结缠斗之时,小蓝打断我的冥想。他端详我的七弦琴,半晌,道:“方才君姑娘说此琴若毁,会有大麻烦?”
                  我心不在焉道:“嗯。”
                  他饶有兴味道:“怎样的大麻烦?此琴若毁,靠弹奏它而织出的华胥之境便会即刻崩塌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摇头道:“没有啊,只是此琴若毁,我就得花两个金铢再买一张。”
                


                39楼2011-11-13 16:41
                回复
                  浮生尽之第四章(2)
                    【很多传说,其实并不那么传说】
                    穿戴完毕,我同小蓝说起我的想法。我们来的这个时候,大约正是宋凝将沈岸从尸首堆里翻出来,陪他待在苍鹿野一旁的雪山山洞中。其实一切都因沈岸认错人,虽然不能保证倘若他醒后第一眼所见是宋凝而不是柳萋萋时,会不会像钟情柳萋萋那样钟情宋凝,但,赌一赌么。我画了一个鱼骨图进行分析,觉得第一要让宋衍派出来寻宋凝的手下离开镇子,才能使宋凝安心留下陪伴沈岸就医;第二要让沈岸从头到尾都见不到医馆里的哑女柳萋萋,才能从源头上扼杀他们眉眼传情的可能性。小蓝认为这很好办,把宋凝他哥的手下和柳萋萋一概杀了就万事大吉。提出这个心狠手辣的建议时他脸上一派淡淡表情,仿佛杀个把人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容易。其实我也觉得这样省事,只是这是鲛珠编织的幻境,鲛珠靠吸食美梦修炼自身法力,固然梦要美好必须人为引导,但在这引导过程中肆意制造血光之灾,却并不利于鲛珠修行。换言之,杀了幻境中的柳萋萋等人,我拿到宋凝的命可以撑着自己再活一年半,但不杀他们,我拿到宋凝的命可以撑着自己多活三年。于是我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大开杀戒为好。也许在这个幻境中,为了实现对宋凝的承诺,我终归会杀掉一个人,但这是做生意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就是所谓的万不得已。
                    我对小蓝说:“我们还是不要选择这么激烈的方法,用些温和的方法吧,能在言语之间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用上冷兵器呢,这多不文明啊。”
                    小蓝沉吟道:“照你这样行事,不嫌拖沓么?”
                    我淡淡道:“谁叫我是个善心的好姑娘呢。”
                    小蓝没有理我,径直上了旁边的酒楼。
                    我问了下路人,这是小镇上最大的酒楼。
                    到达二楼,只有靠窗一张桌子还空着,于是坐下。
                    我对酒楼的靠窗位置一直心生向往,因在传说中,靠窗位置总是坐着神奇人物。如果是爱情传说,坐的不是皇帝就是王爷,如果是侠客传说,坐的不是盟主就是教主。这些神奇人物到酒楼用饭基本上只坐窗边,修长手指端起净白酒盏,留给众生一个侧面,在传说中美轮美奂。
                    我前后观望一番,问小蓝:“偌大一个酒楼,为什么只有我们这处空着?”
                    他一边斟茶,一边抬了抬下巴。
                    我没看懂他的意图,揣摩道:“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位置只能由传说中的人坐,大家普遍觉得自己不是传说,所以才自动将它留着?哈,大家真是太自觉了。”说完打了个喷嚏。
                    小蓝腾出手来指了指一旁的窗户:“窗户坏了,关不了。”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啊?”又打了个喷嚏。
                    他将热气腾腾的茶盏递给我,慢悠悠地:“外面风这么大,要有多余的位置,我也不愿意坐在这个风口上。”
                    我说:“这个……”话到此处,恰到好处地再次打了个喷嚏。
                    小二很快过来点菜,小蓝温了一壶酒,此外还点了什么菜色我没注意,只是不经意间听到翡翠水晶虾仁饺。我在沉思中分神道:“早上也吃的翡翠水晶虾仁饺,还是换个菜吧。”
                    小蓝道:“你不是挺喜欢吃这个么?”
                    我说:“我无所谓的,关键是看你喜欢什么?”反正我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那就是没有味道。
                    小蓝抬头看了我一眼,小二嘴甜,赶紧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我赞同地嗯了一声,继续陷入沉思。沉思的问题是如何兵不血刃将宋衍的手下引出镇子,而这件事首当其冲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哪些人是宋衍手下。虽然透过宋凝的华胥调,我隐约看到过他们的身影,但隔得太远,只能辨识出是几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这镇上彪形大汉如此之多,我总不能挨个儿地问人家:“大哥,是黎国军队出来的吧,有个事儿,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这样效率就太低了。
                    酒很快上来,小蓝端给我,正欲接过暖手,他却握住酒盅,并不放开,我伸手去拽,他古潭般的眸子幽幽的:“我不过与那姑娘指了指路,你怄什么气?”
                  


                  41楼2011-11-13 17:09
                  回复

                      浮生尽之第五章
                      【华胥幻境】
                      冬风化雨,顷刻滂沱。天地连成一片,远处有朦胧雪山。虽然我和小蓝对冬天为什么会下雷阵雨这件事尚存有疑虑,但除了买两把雨伞以外也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半个时辰前我们从对街摊烙饼的大娘口中了解到柳萋萋行踪,得知这个时节她正在雪山中采收可入药的雪莲子。
                      根据烙饼大娘描述,柳萋萋是当世神医柳时义老先生唯一孙女,性情柔顺,乐于助人,医术高明,长得还好看,唯一缺点只是口不能言。
                      但我和小蓝均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位当世神医柳时义,只听过海外有个唱戏的,名字音译过来叫柳时元。
                      当地人入雪山,只有一条道,大娘指给我们这条道,作为报答,我让小蓝买了十个烙饼当作沿途干粮。但前去雪山的道路着实太过近便,完全没有利用到这些干粮的机会,就此扔掉太过可惜,我跟在小蓝后面边走边啃,妄图以此减少一些肩上负担。
                      路行至一半,雨势渐小,我问小蓝:“你怎么不问问我找到柳萋萋后,下一步做何打算呢?”
                      他头也没回,淡淡道:“难道不是先行将她绑了,待到沈氏夫妇离开此地再将她放出来么?”
                      我点头道:“刚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命运这玩意儿实在太彪悍,我还是有所担心,万一终有一日柳萋萋还是碰到沈岸,爱上沈岸,引出一堆比现实还麻烦的麻烦那该怎么办?我这趟生意不就白做了?”
                      他的声音悠悠飘来:“于是?”
                      我两步追上他的步伐,和他肩并着肩,道:“其实你想,如果柳萋萋在见到沈岸之前已对他人种下情根,且情深不悔,即便此后终有一日见到沈岸,也断不会再有什么特别感觉,如此,不管沈岸和宋凝结局如何,都算宋凝的梦想圆满了一半,我的生意也做成了一半了。”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将油纸伞微微抬高,似笑非笑:“所以?”
                      那一刹那,似乎雨中飘来清冷梅香,盈满狐裘,盈满衣袖,多半是记忆中难以磨灭的幻觉。因那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天上的无根水像珠子一样砸下来,我在生命流逝之时看到撑着六十四骨油纸伞的男子向我走来,走在卫国的大雨中,他将伞微微抬高一些,血水模糊我的眼睛,看不清他的容颜。我常想那是临死的幻影,至今也不明白事实是否如我所想。
                      我郑重道:“小蓝,我已想好一个万全之策,保管让柳萋萋对你情根深种,你愿不愿意帮助我?咳,当然这个全看你自愿,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道:“哦,那就算……”
                      天上细雨夹杂雪花,以一种诗意扑向大地,我说:“这是雨加雪吧,这个天,真是,对了,听说你身手很好的?那不用我带着也晓得该怎么走出这华胥之境了?嗨,其实走不出去也没什么,这个地方,你看,也挺好的。话说回来,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看我良久,我坦然地摸出一个馍继续啃着。
                      半晌,他不动声色道:“我是想说,那么一件小事,着实算不了什么,君姑娘既已有了万全之策,就照君姑娘的办法来罢。”
                      我点头道:“好。”
                      他补充道:“只是……”
                      我好奇问他:“只是什么?”
                      他笑道:“我倒是无所谓,柳萋萋于我,左右不过一个幻影罢了,只是,即便柳萋萋爱上我,难保他看到沈岸不移情别恋。”
                      我递给他一面镜子:“来,对自己的长相有信心点。”
                      “……”
                      进入雪山,雨收风停。我们埋伏在柳萋萋必经的道路上,不多时,果然看到远方出现踉跄人影。我连忙道:“照计划行事。”率先跑出雪堆,跑到那人影跟前。待看清她的模样,却不由愣住。女子发丝凌乱,衣衫单薄,背上背了裹着绒袍的高大男子,身姿被压得佝偻,仿佛全靠手中杵着的长枪才勉强挺住没直接趴到雪地上。
                      我认得她,七年前的宋凝,尽管那绝色的一张脸如今沾满泥雪污痕,丝毫看不出绝色痕迹。在此遇到,其实也是缘分,只是她不是我现在要找的人。我克制满腔惊讶,假装自己只是路人,若无其事同她擦肩。她紧紧握住手中长枪,斜眼能看到发白手指,喑哑难听的声音突然在空旷雪野响起:“姑娘请留步,姑娘可是住在这雪山当中?能否请姑娘告知,该如何才能走出这座雪山,如何寻到医馆,我……丈夫危在旦夕,再在山中耽搁,怕……”
                    


                    43楼2011-11-13 17:19
                    回复
                        我左顾右盼打断她:“后头有个穿白狐裘的男的,你去问他,我跟这儿不熟。”说完飞快冲到她后面,眨眼就消失在十丈开外。其实并不是不愿帮助她,因着实已经忘记来路,跑得这么快也自有原因,因视线尽头终于出现我要找的人——柳氏萋萋。
                        就在宋凝说到她丈夫如何如何时,柳萋萋从一条夹道转出,向左拐进另一条夹道,从背影看穿着厚实冬衣,还背着一只采药的背篓。我一边追她一边分神遐想,比起她来,宋凝其实更接近雪山出口,七年前之所以在柳萋萋回到医馆后才背着沈岸找到医馆,多半是临近出口时一不留神迷了路。
                        眼看离柳萋萋只有几丈远,我琢磨着差不多可以开口,啪一声抽出腰间小匕首,边喊“此山是我开此树由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边朝弱质芊芊的柳萋萋扑过去。我本来和小蓝商量此时他就可以英雄救美,在我对柳萋萋将扑未扑之时,忽然从天而降,一掌将我揭槐呷ィ硪徽品銎鹣诺乖诘氐牧螺拢氯嵋恍Γ骸肮媚铮槐幌诺桨桑俊闭庋螺卤厝欢运文肯嗫矗蛭也畈欢嗑褪钦庋夏窖浴5颐羌扑愫芫茫愕娇罚愫霉蹋峁赡艹氏值亩嘣家灰豢悸牵褪敲凰愕秸馓跣〉辣袅偕窖拢┞肥以诒寂芄讨胁恍⌒牡粝乱徽爬颖斯ナ币唤挪戎校茸呕似鹇肓秸稍叮艘簧桶蚜螺吕涞赝葡铝松健?
                        我茫然趴在崖边凝望崖下,小蓝不知何时出现,蹲下来陪我一同凝望。但崖下茫茫一片,今日柳萋萋又穿一身飘逸的白裙袄,极易同积雪融为一体。
                        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啊,你看我就这么把柳萋萋给杀了,这生意多划不来啊,她用不着死的呀,可怜她掉下去连吱都没来得及吱一声呀……”
                        小蓝将我拉起来,轻飘飘道:“不挺好的么,现在什么事儿都没了,咱们可以回家睡觉了。”
                        我急道:“不行,我刚才没听到‘啪’的一声,万一柳萋萋被树桠子网住了没死成呢?你别拦着我,我得再看看。”说着继续往地上扑。
                        我没想到小蓝会松手,我本来以为他拼死都要拦着我,但他却松了手,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说么说容易造成歧义,我只是还没准备好,但他似乎总是快我一步。没准备好的结果就是劲头使得太大,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也无法将力道重新控制,以至于他一放手,我就沿着柳萋萋跌倒的路线直直栽下去。只听他在后面喊了声阿拂,我已经身轻如燕地飙出山崖快速坠落。我想起师父生前同我和君玮讲学,说起十公斤的铁球和一公斤的铁球放在同等高度使其坠落,结果两球同时触地。我看着随之跳下来的小蓝,觉得简直令人惆怅,根据铁球定律,他这样怎么可能赶上我从而拉住我呢?他为什么就不能在崖边助跑一下得到一个加速度呢?
                        其实,若体内鲛珠没有摔碎,我就不会死,或者说再死也死不到哪里去,所以从崖上坠下才无半点惶恐。而小蓝这样凡身肉胎,能有此种胆色跳下万丈高崖,真是有精神分裂的人才能做出,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想到此处,放鲛珠的地方突然动了两动,一时间陡然惶恐。我张嘴想喊个什么,嗓子却像被狠狠卡住,半点声音也不能出。眼前只有一片茫茫白色,那白色漫进我的眼睛,漫进我的心胸。身体就在此时被稳稳托住。软剑划过冰块,发出一阵刺耳嘶鸣,小蓝右手握住插在冰壁上的剑柄,左手紧紧抱住我,侧脸抵住我的额头。
                        我们吊在半空中半天没动,半晌,他的声音从头上慢悠悠传来:“君姑娘好胆色,命悬一线之时,还能镇定如斯,寻常姑娘们这时候不都吓得浑身发抖么?”
                        我说:“我也发抖,只是默默地在内心发着抖。”为了增加可信度,还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这真是一个高难度动作,我听到软剑刺啦一声,小蓝蹬住冰壁借力,抱着我鹞子一般往上一腾,其间有三次在冰壁上借力,风声在我耳边吹过,他的衣袖像晴好时天边浮云。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已重返地面,我被他几腾几挪的晃得头晕,蹲在悬崖边上揉脑袋,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伸手将我拉得离悬崖边远些,不知想到什么,抚额道:“你也知道这是个幻境,在幻境中误杀一个幻影,却打算一命抵一命地把自己赔进去,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实诚。”
                      


                      44楼2011-11-13 17:19
                      回复
                          她脸上绯红一片,登时无言。
                          他用手拨开她脸上散乱发丝,抚摸她额角鬓发,轻声道:“我一直在想,救我的姑娘会是长得如何模样,原来你是这个模样。为什么从不说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桑阳关前的宋凝?”
                          眼泪滑落宋凝眼眶,她抱住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为什么我要告诉你,你一定不想我救你,你一定讨厌我,连碰都不愿意碰我。你醒了,你醒了就好,我回黎国了,你说你要娶我,就当你开玩笑好了,反正我没有当真过。”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轻轻拍她的背:“你以为你救下我,很容易么?你以为我动一次心,很容易么?”
                          她哭得更凶:“你说谎,你才见到我,才知道是我。”
                          他吻她的眼睛,害她哭都哭得不利索:“你说得对,我才见到你,才知道是你,我爱上救我的姑娘,却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模样。”
                          七年后的宋凝,总像是捏着情绪过日子,本以为性情使然,今日才明白只是这七年里,她想要撒娇的那个人从不理会她而已。她也有这样的时刻,会大喜,会大悲,她只给心中的良人看这副模样,这才是天真的、真正的宋凝。
                          我从窗前离开,小蓝撑着伞在院中观赏一株花色暗淡的仙客来。这种花本来就不该种在雪山连绵之地,存活下来实属罕见,还能开花,真是天降祥瑞。
                          我绕过小蓝,绕过篱笆。他不紧不慢踱过来,将伞撑到我头顶:“他二人,如何了?”
                          我咧出一个笑:“我赢了。”
                          雨打在伞顶上,发出悦耳的咚咚声。他瞟了我一眼:“可你看上去并不大高兴。”
                          我说:“其实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今夜所看到幻境中所发生之事,才明白若七年前没有那桩误会,宋凝和沈岸其实能过得挺好,不会搞到现在这个境地,有些感触而已。这个感觉吧,就类似于你去青楼找姑娘,但姑娘不愿陪你,你一直以为是自己长的太抱歉,搞得姑娘不喜欢你,若干年后突然了解到,原来并不是姑娘不喜欢你,姑娘其实觉得你长得挺俊,挺愿意和你成就一番好事,只可惜你倒霉,姑娘那天来葵水,硬件设施愣是跟不上去。”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君姑娘。。”
                          我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想说我童言无忌,我其实内心挺保守的,如今说话这么不避讳,只因前十七年活得太过小心,如今我孑身一人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理由憋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沉默半响,道:“君姑娘今晚似乎,有些反常。”
                          我看着远方天色,黑漆漆的,问他:“小蓝,你说什么是假,什么又是真的?这幻境之中看似圆满无比,却绕不过现实中的惨烈至极。我觉得,一切都是心中所想罢。若你不认为他是幻影,他便不是幻影,在我为他们编织的这个世界,他们是真的,哭是真的,笑是真的,情是真的,义是真的,反复无常是真的,见异思迁也是真的,人心所化的华胥之境,虽向往美好,本身却是很丑恶的啊,没有一颗坚强的心,无论是现实抑或幻境,都无法得到永远的快乐,而倘若有一颗坚强的心,完全可以在现世好好过活,又何必活在这幻境之中呢。”这番话看似有条有理,逻辑严密,其实说到后来,回头想想,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蓝思考半响,问我:“于是,你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是。。?”
                          我说:“我不想做这桩生意了,宋凝和沈岸终不能走到一起,并非天意为之,若她愿意,其实还可以搏一搏,这样死在这幻梦终,实在是太不值得了。”其实我也挣扎过片刻,因做出这样的决定,帮宋凝看透心魔走出幻境,我这一趟就白忙活了,但继续想想,觉得日子还长,有鲛珠顶着,我至少还能活三年,三年,一千多天,时日方长,说不定有更好的生意。
                          小蓝看我半天不说话,提醒道:“你打算,如何?”
                          我心中已做好决定,抬头道:“我在等一场大战,一场雪流漂忤,遍地枯骨的大战。”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坦然由他看着,半响,突然想起一件早该和他说的事:“对了,今天一直忘了跟你说,你看,我这个衣服,这个地方,我够不着,你看看,就在肩膀上,肩膀这个地方破了个洞,你这么万能,女红也能吧,你能给缝缝。”
                          他扒着我的衣服查看一会儿,抬眼淡淡地:“万能的我不会女红,不能给缝缝。”
                          “……”


                        46楼2011-11-13 17:19
                        回复
                          =======好悲催========
                          等有时间再发= =百度魂淡


                          47楼2011-11-13 17:20
                          回复
                            浮生尽之第四章(2)
                              【很多传说,其实并不那么传说】
                              穿戴完毕,我同小蓝说起我的想法。我们来的这个时候,大约正是宋凝将沈岸从尸首堆里翻出来,陪他待在苍鹿野一旁的雪山山洞中。其实一切都因沈岸认错人,虽然不能保证倘若他醒后第一眼所见是宋凝而不是柳萋萋时,会不会像钟情柳萋萋那样钟情宋凝,但,赌一赌么。我画了一个鱼骨图进行分析,觉得第一要让宋衍派出来寻宋凝的手下离开镇子,才能使宋凝安心留下陪伴沈岸就医;第二要让沈岸从头到尾都见不到医馆里的哑女柳萋萋,才能从源头上扼杀他们眉眼传情的可能性。小蓝认为这很好办,把宋凝他哥的手下和柳萋萋一概杀了就万事大吉。提出这个心狠手辣的建议时他脸上一派淡淡表情,仿佛杀个把人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容易。其实我也觉得这样省事,只是这是鲛珠编织的幻境,鲛珠靠吸食美梦修炼自身法力,固然梦要美好必须人为引导,但在这引导过程中肆意制造血光之灾,却并不利于鲛珠修行。换言之,杀了幻境中的柳萋萋等人,我拿到宋凝的命可以撑着自己再活一年半,但不杀他们,我拿到宋凝的命可以撑着自己多活三年。于是我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大开杀戒为好。也许在这个幻境中,为了实现对宋凝的承诺,我终归会杀掉一个人,但这是做生意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就是所谓的万不得已。
                              我对小蓝说:“我们还是不要选择这么激烈的方法,用些温和的方法吧,能在言语之间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用上冷兵器呢,这多不文明啊。”
                              小蓝沉吟道:“照你这样行事,不嫌拖沓么?”
                              我淡淡道:“谁叫我是个善心的好姑娘呢。”
                              小蓝没有理我,径直上了旁边的酒楼。
                              我问了下路人,这是小镇上最大的酒楼。
                              到达二楼,只有靠窗一张桌子还空着,于是坐下。
                              我对酒楼的靠窗位置一直心生向往,因在传说中,靠窗位置总是坐着神奇人物。如果是爱情传说,坐的不是皇帝就是王爷,如果是侠客传说,坐的不是盟主就是教主。这些神奇人物到酒楼用饭基本上只坐窗边,修长手指端起净白酒盏,留给众生一个侧面,在传说中美轮美奂。
                              我前后观望一番,问小蓝:“偌大一个酒楼,为什么只有我们这处空着?”
                              他一边斟茶,一边抬了抬下巴。
                              我没看懂他的意图,揣摩道:“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位置只能由传说中的人坐,大家普遍觉得自己不是传说,所以才自动将它留着?哈,大家真是太自觉了。”说完打了个喷嚏。
                              小蓝腾出手来指了指一旁的窗户:“窗户坏了,关不了。”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啊?”又打了个喷嚏。
                              他将热气腾腾的茶盏递给我,慢悠悠地:“外面风这么大,要有多余的位置,我也不愿意坐在这个风口上。”
                              我说:“这个……”话到此处,恰到好处地再次打了个喷嚏。
                              小二很快过来点菜,小蓝温了一壶酒,此外还点了什么菜色我没注意,只是不经意间听到翡翠水晶虾仁饺。我在沉思中分神道:“早上也吃的翡翠水晶虾仁饺,还是换个菜吧。”
                              小蓝道:“你不是挺喜欢吃这个么?”
                              我说:“我无所谓的,关键是看你喜欢什么?”反正我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那就是没有味道。
                              小蓝抬头看了我一眼,小二嘴甜,赶紧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我赞同地嗯了一声,继续陷入沉思。沉思的问题是如何兵不血刃将宋衍的手下引出镇子,而这件事首当其冲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哪些人是宋衍手下。虽然透过宋凝的华胥调,我隐约看到过他们的身影,但隔得太远,只能辨识出是几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这镇上彪形大汉如此之多,我总不能挨个儿地问人家:“大哥,是黎国军队出来的吧,有个事儿,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这样效率就太低了。
                              酒很快上来,小蓝端给我,正欲接过暖手,他却握住酒盅,并不放开,我伸手去拽,他古潭般的眸子幽幽的:“我不过与那姑娘指了指路,你怄什么气?”
                            


                            48楼2011-11-13 17:51
                            回复
                                我坐到他对面,假装漫不经心道:“石门山,汤山,你对周围地形挺熟么。”
                                小二上了个姜汁鸡条,小蓝边观察姜汁成色边道:“七年前苍鹿野之战我略有耳闻,闲时研究了下,顺便了解了点儿周围地形。”
                                我说:“那你又知道宋衍的手下一定是在这个酒楼?”
                                他端起酒杯慢悠悠道:“他们此行是办公差,吃住路费都是公家掏银子,正是午饭时间,那必然是来这家全镇最贵的酒楼,你见过哪个出来办公差还帮公家省银子的?”
                                我一想,还真是如此。
                                我当卫国公主时,被父王封号文昌,在传说中,成为卫王室最聪明的聪明人。虽然传说中的事多半都不是真事,但在卫王宫中,和众人一比,我对自己的聪明还是有几分自信。而今日种种,与小蓝一比,立刻相形见绌,难道说明卫国亡国,并不是天灾人祸,一切皆是因王室智慧普遍低下?
                                小蓝说:“你这个表情,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很多传说,其实并不那么传说,只是被大家众口相传,就显得很传说。现在没有传说,传说只在过去和未来发生,只存于虚幻,其实并无意义,一切只是错误估值,但越是错误估值,仿佛价值越大,而实际上价值果然越大,真是令人没有想法。”
                                小蓝表示没有听懂。
                                我说:“其实就是……”
                                他打断我的话,道:“先吃饺子吧,吃完再说。”
                                是我们开始吃饺子。
                                而我吃完饺子,已然忘记方才心中所想。
                                浮生尽之第五章
                                【华胥幻境】
                                冬风化雨,顷刻滂沱。天地连成一片,远处有朦胧雪山。虽然我和小蓝对冬天为什么会下雷阵雨这件事尚存有疑虑,但除了买两把雨伞以外也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半个时辰前我们从对街摊烙饼的大娘口中了解到柳萋萋行踪,得知这个时节她正在雪山中采收可入药的雪莲子。
                                根据烙饼大娘描述,柳萋萋是当世神医柳时义老先生唯一孙女,性情柔顺,乐于助人,医术高明,长得还好看,唯一缺点只是口不能言。
                                但我和小蓝均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位当世神医柳时义,只听过海外有个唱戏的,名字音译过来叫柳时元。
                                当地人入雪山,只有一条道,大娘指给我们这条道,作为报答,我让小蓝买了十个烙饼当作沿途干粮。但前去雪山的道路着实太过近便,完全没有利用到这些干粮的机会,就此扔掉太过可惜,我跟在小蓝后面边走边啃,妄图以此减少一些肩上负担。
                                路行至一半,雨势渐小,我问小蓝:“你怎么不问问我找到柳萋萋后,下一步做何打算呢?”
                                他头也没回,淡淡道:“难道不是先行将她绑了,待到沈氏夫妇离开此地再将她放出来么?”
                                我点头道:“刚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命运这玩意儿实在太彪悍,我还是有所担心,万一终有一日柳萋萋还是碰到沈岸,爱上沈岸,引出一堆比现实还麻烦的麻烦那该怎么办?我这趟生意不就白做了?”
                                他的声音悠悠飘来:“于是?”
                                我两步追上他的步伐,和他肩并着肩,道:“其实你想,如果柳萋萋在见到沈岸之前已对他人种下情根,且情深不悔,即便此后终有一日见到沈岸,也断不会再有什么特别感觉,如此,不管沈岸和宋凝结局如何,都算宋凝的梦想圆满了一半,我的生意也做成了一半了。”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将油纸伞微微抬高,似笑非笑:“所以?”
                                那一刹那,似乎雨中飘来清冷梅香,盈满狐裘,盈满衣袖,多半是记忆中难以磨灭的幻觉。因那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天上的无根水像珠子一样砸下来,我在生命流逝之时看到撑着六十四骨油纸伞的男子向我走来,走在卫国的大雨中,他将伞微微抬高一些,血水模糊我的眼睛,看不清他的容颜。我常想那是临死的幻影,至今也不明白事实是否如我所想。
                                我郑重道:“小蓝,我已想好一个万全之策,保管让柳萋萋对你情根深种,你愿不愿意帮助我?咳,当然这个全看你自愿,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
                              


                              50楼2011-11-13 17:5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