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脸上有什么?”
“写着十四行诗。”亚瑟莫名其妙红了脸,转眼去掩饰,“但貌似写不下,你得去剃掉头发。”
弗朗西斯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嘴巴真是毫不留情。
亚瑟越来越惶恐,他等不及了。他在夜里爬起来,哆哆嗦嗦地穿上鞋子,悄悄向门外走去。没想到弗朗西斯却站在他身后,轻声说:
“你去哪儿?”
他惊恐地转过脸去,看他慢条斯理点亮了灯。光晕乎乎地照亮弗朗西斯的脸——那张死人的脸,毫无生气,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他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幽灵生气了。
“你为什么怕我?”弗朗西斯问,他的眼睛背在阴影里,变作暗淡的黑色。
亚瑟摇头,捏紧了拳头。
“没有,”他说,“我没有怕你。”
“你在怕我!”弗朗西斯仿佛一下发怒了,冲上来拉出他的衣领,“你在害怕——因为你知道——”
知道你已经死了!
亚瑟在心底惊叫,但他嘴里仍然在否认,他企图推开对方,转身跑开,但却浑身发软;那人看着他,表情忧伤,像是玩弄者最后的遗憾一边——他要下手了,他要杀了我,叫我去地狱陪伴他!他吼叫不出,挣脱不开,等待最后的审判——等待他揪下自己的脑袋!喝他的血!啖他的肉!把他撕裂成碎片——然后埋葬在这雪地里!
而弗朗西斯只是看着他,按着他的肩膀,接着——
低头吻了上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接受撒旦的亲吻一般,满嘴溢出恶魔的瘴气。恶魔撬开他的嘴唇,吸食他的生命,叫他呼吸不得,动弹不得——舌头,像蜜蜂一样吧,钻进来,钻进去——吸食他的脑髓!一点点全部吸走!叫他不再受这记忆该死的折磨!
他松开了他,退了一步看着他。可——亚瑟没有看他。
他的眼珠哪怕再转一次,对方可能就做了决定,准备把一切和盘托出。事实上他只是死死盯着那杯子,眼也不眨一下。金发青年的眼底什么也没有,心里边也是,仿佛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
那我就……
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来,口齿间含糊不亲不够。亚瑟反倒有点手足无措,但嘴里边着实一个词儿也吐不出来。
那我就……
窗户上啪嗒一声,是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了。木屋紧挨着树林,那小小的玩意儿多半是颗冻裂的死松果。风太大了,玻璃一点不牢固,被吹得砰砰作响;屋子里却烧着火炉,木柴燃烧起来,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火炉对面是他靠着的木桌,木桌脚边放着一只雪锹,迎着火光,影子瑟瑟发抖。
对方看了他半晌,仿佛在盘算什么的恶毒的计谋,之后转身向那门走去了——直接走出去吧!亚瑟想。直接走进那冰天雪地里去吧!他穿的不算多,也并不厚实,保准被那狂风暴雪给掀走,埋在圣科勒米勒下!他的头发胡乱束着,但——放下来会更暖和,不是吗?他不自觉就胡思乱想起来,疑心越来越重,自己还没意识到就跨前一步,高声喊道:
“你!”
那人诧异的转过头来,等待他的是狠狠的一雪锹,直砸在他那引以为傲、高高的鼻梁上面;他用劲并不大,但那惯性足以砸断他的鼻梁。那里赫然陷下去一块,血飞也似得涌了出来;而对方痛的捂住脸弯下腰去,还没念叨呻吟出什么来,他又抡起雪锹砸了上去。这次是背:亚瑟清晰得感觉到那种结实的触感,肌肉和脊梁骨都在他的手下求饶,脉络和血管崩断的声音让他停不下来。
你在干什么,快停手!
亚瑟深呼吸一口,再次抡起手里的凶器,要对准他的脖颈——要——要砸下他的脑袋来!
蓝眼睛的人跪倒在地上,一只眼睛透过指缝看他,手背上全是血,在低温下迅速变成暗红色,再一点点转黑——他看着他,神情漠然,毫不痛楚一般。快停手。他说着,既非恼怒也非惊诧。快停手。
这令亚瑟尝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他闭起眼睛,又一次轮圆了臂膀。
去死吧,弗朗西斯。
去死吧。
然而现在,弗朗西斯却又生龙活虎站在他眼前,低头描画着什么,然后告诉他明天天亮就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