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看着。看着狱寺隼人令人心疼的一生。
在泽田纲吉死后的第三年。
在泽田纲吉死后的三年里,狱寺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般拼命的忙碌着。不给自己哪怕一秒的空闲时间,企图用工作来麻木自己,常常忙到半夜最后伏在办公桌上疲倦的睡着。
他穿过紧闭的门,满脸担忧的看着过度劳累的狱寺。夜风拂过,纱质窗帘轻微的抖动。于是只是下意识的想要为狱寺披一件衣服避免着凉,但是手指穿过衣服那一瞬间他觉得,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比空气还没有存在感。
他感到一种无力的绝望在心中蔓延。
在泽田纲吉死后的第五年。
在年幼的十一代目强迫下,狱寺勉强同意举办宴会庆祝生日。
他飘在狱寺身后,看着狱寺冷着脸不留余地的拒绝那些名媛淑女想要深聊的羞涩暗示或者跳一支舞的大胆请求。
“嘛,狱寺你总这样可找不到伴啊。”山本像是炫耀般的揽着温柔的妻子,语气中半是讽刺半是担忧。
狱寺冷哼一声转过脸,“我早就有了更好的。”
【隼人说他早就有了更好的。】 他在心中小声的重复了一遍,得意的笑了。
在泽田纲吉死后的第十年。
狱寺把家重新装修成日式风格,面对别人的疑问狱寺只是淡淡的回一句,“他喜欢。”
他踩着榻榻米,孩子气的转了一个圈。尽管没有什么实质的触感,但他似乎能够回忆起那种柔软的感觉。桌上常摆着他最爱的日式糕点,他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气鼓鼓的嘟着嘴,晃着手一次一次的试又一次一次的穿过。最后只能愤愤的转身却还不时回头瞟一眼。【那是隼人亲手做的呢,真怀念那个味道啊。】
他是不需进食也无法进食的魂灵。他只能抱着这样的遗憾在房间里来回的瞎晃。
已为人母的碧洋琪把一杯沏好的茶推到狱寺面前絮絮的说着什么。他也坐在狱寺身边孩子般模仿着狱寺那副低头认罪的姿态,却又偷偷抬眼望狱寺的侧脸。【年少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么看隼人呢。】他这样想着不觉红了脸。注意到狱寺肩上卧着一朵懒散的蒲公英,他刚要伸手去够却因狱寺的一句话而全身僵硬。
狱寺说,“没有结婚的必要,他会一直陪着我直至我走完一生。”
恍然间他突然意识到,已经十年过去了。
在泽田纲吉死后的三十年。
狱寺在五十五岁这一年回了一趟日本。他好奇的随着狱寺一起回到四十年前共同欢笑的并盛。
他陪着狱寺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茫然的向四周看。那些记忆中鲜活的场景如同雪花一样纷至沓来,可是它们,永远只会存在于记忆中了。
狱寺沿着原本烂熟于心的街头慢慢的走到深刻记忆中的泽田家,门牌饱经岁月的斑驳而破旧不堪。他吃惊的掩着口跟着狱寺走进那个空荡荡的老房子里。
整个房子都被笼罩在厚重的灰尘里。
狱寺踩着吱吱呀呀的木制楼梯,最后走到纲吉的房间门前。愣了许久才敲敲门,像是怕打扰到什么似的把动作放的很轻。狱寺哑着嗓子开口,“十代目,打扰了。”
房间还是像四十年前那样干净整洁让人看了内心陡然生暖。他屏息看着夕阳透过窗洒下橘色光辉,照耀着纯粹的银发闪闪发亮。
狱寺捧着相框,摩挲着照片上少年羞怯的笑颜,声音低的近乎耳语,“我好想你。”
他闭着眼抚着心口,像是接收到了狱寺思念的心电感应。
在泽田纲吉死后的五十年。
他守在床边凝视着狱寺安详的睡脸,心中所有关于痛感的感知已经全部麻痹了。
刚才。就在刚才。
已经七十五岁的狱寺含笑离开了人间。
五十年,他泽田纲吉已经死了整整五十年了啊。
五十年。狱寺已经由最初那个傲视一切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孤傲倔强的怪老头。
“糟老头。” 他笑着伸手点了点狱寺还温热的鼻尖。笑着笑着却又流出了泪,新的晶莹覆上未干的泪痕。他软软的伏在狱寺胸膛上可是他再也听不见爱人曾经强有力的心跳。
他哭的声嘶力竭。
“我这一生中,有两件很幸运的事。”弥留之际的狱寺曾这样喃喃自语着,“第一件是,时间终于把我对你的爱消耗殆尽。”狱寺艰难的呼吸着却仍带着浅浅笑意,“而另一件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遇见了你。”
漾着满足的笑,狱寺缓缓合上了眼。
他疯了一样的痛哭着。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所爱之人一点点的离自己而去,而自己却无力改变这一切更残忍的了。